說完,想了想,怕圖勒巫師不知道東洲仇家的實力。 仇薄燈又強調道,“他家真的可有錢了,黃金能從聖雪山頂鋪到山腳的平原,白銀能流成查瑪盆地的神女之河……要寶刀寶劍也可以,他家有好大好大一個刀劍閣。天下排名前二十的寶刀有十一把在他家。” 圖勒巫師捂熱他的臉,把他呼出的小團白氣攏在手心。 輕輕搖了搖頭。 難得紆尊降貴,跟人炫耀家裏情況的小少爺鼓了鼓腮幫子,覺得這家夥真是不上道,窮慣了,不知道有錢的好處——聖雪山頂的破屋子,他不好意思說沒有他以前釣魚的半個小亭子大…… 主動讓人占便宜,便宜居然沒送出去。 “真不再想想?” 搖頭。 “……” 小少爺難得升起良心,結果還被拒絕了! 有點氣。 仇薄燈擰起眉頭,目光不住朝圖勒巫師的咽喉瞥……好想咬兩口出氣…… 察覺到他的視線,圖勒巫師不知道他怎麽忽然生氣了,但還是收回手,指節落到黑底金紋的獵裝領口,解開暗紅玉石扣。 小少爺:“……” 隨便泄憤的縱容太明顯,小少爺反倒不好意思真的去咬了。 “算啦,”仇薄燈說,“你沒有別的想要,他自己送你好了。” 頓了頓。 “……送你這個好了。” 說著,仇薄燈伸出手,溫熱的掌心,輕輕焐上圖勒巫師的臉頰——巫師的體溫比常人低許多,焐上去,仿佛是焐住一塊雪原的岩石。 又冷硬,又蒼白。 可他想焐熱它們。 圖勒巫師的瞳孔微微放大。 他聽見中原來的小少爺,問了很久以前,那個天黑之後,獨自守林卻不生篝火的沉默少年一個問題……一個他自己從沒想過、也從沒在意過的問題。 “還冷不冷呀?” 作者有話要說: 早被吃幹抹淨的嬌嬌:他真不會做生意! 作者:嗯…… 對已經被據為己有而不自知,還覺得對方不會占便宜的嬌嬌沒什麽好說的.jpg第48章 拜見 焐在臉頰的手,纖纖長長,瑩白潤紅的指腹又柔又軟,一觸即化,仿佛貼上來的不是手,而是什麽被烤得恰到好處的羊脂、乳酪一類的。 溫暖得不像真的。 至少不像那個磐石一樣的守林少年能夠得到的。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圖勒的首巫活得不那麽像人——換句話說,他隻是個怪物。強大的、可怕的、血腥的怪物。他自橡木鋪成的集體廣場走過時,所有正在飲酒,正在切肉的圖勒勇士全都噤若寒蟬。 和所有生活在雪原的勇士不同。 他皮膚、肌肉乃至骨骼、內髒,都像是冷冰冰的蒼白岩石。他被冠以偉大的降落之名,理所當然地居住在狂風肆卷的雪山黑崖,不需要朋友,不需要火堆,不需要一切活人需要的東西。 堅不可摧的,漠然俯瞰的。 怪物。 怪物怎麽會覺得冷? 所有人都這麽覺得,包括他自己,直到…… “還冷不冷啊?” 年輕男子的睫毛落了一片雪花,他輕輕攥住溫暖的手指,拉下。 “……啊?” 正在等待回答的小少爺驚訝地叫了一聲。 圖勒的首巫低垂著眼睫,齒尖淺淺釘在指節上。 ——他咬住了仇薄燈的手指。 “……?” 仇薄燈睜圓了眼睛。 哪有這樣的?他好心好意焐熱他,他居然……居然咬他? 恩將仇報麽?! 短暫的驚訝過後,仇薄燈氣惱得險些就要抽回手,給這家夥一拳。不過,很快的,小少爺就發現哪裏不對勁了,圖勒巫師捏住他的腕骨,眼睫低垂,齒尖一節一節劃過指骨,神情說不出的專注。 好像……好像某種冷漠的雪獸,在確認著什麽。 仇薄燈抿了抿唇。 什麽啊。 這家夥到底是哪來的這毛病?動不動咬人什麽的…… 小少爺這些天來,隱約也發現了,圖勒巫師身上與“正常人”格格不入的地方——他一些時候,思維很古怪。 確認一樣東西是不是真正屬於他的,就要親自咬上一口。 比如,第一天相遇的夜晚,牙刀率先落到貼近動脈的地方,似乎覺得,隻要銜住了,控製住了生命,就是他的了;比如,對喉部要害的執著,每次……都要死死咬住不可,罵他也不改…… 仿佛是令人心悸的占有欲。 某種程度上,又似乎是種難以察覺的漂泊不安。 像孤獨流浪的豹子。 無論它再怎麽強大,暴戾,骨子裏始終缺乏安全感。遇到點什麽喜歡的,就要牢牢圈在懷裏,時不時拿齒鋒,磨一磨,咬一咬,舔一舔,最後再扒拉扒拉,團進自己溫暖華美的皮毛裏,嚴嚴實實地藏起來。 仇薄燈不知道這種習慣是怎麽養成的。 怎麽看,怎麽覺得就算是雪原的部族民風再怎麽蠻野,也不至於如此啊? 算了。 反正也沒真咬疼。 隨便他好了。 這麽想著,仇薄燈老老實實站在原地。 如果仇薄燈見過好多年前的圖勒巫師——那個沉默寡言的守林少年,他就會發現,此刻正在確認的,不是圖勒的首巫。 是那個還如怪物一般的守林少年。 他們擁有同一雙銀灰的眼眸,成為首巫後,那片銀灰逐漸變得沉冷,漠然。但在還是守林人時,它們晦冷銳利,毫不掩飾自己的戾氣凶狠,深處透出依稀的空洞幽暗,仿佛它們的主人隻是一把沒有思維的刀。 晦冷,銳利。 重新回到那片銀灰中。 ……被銜住的手指不掙紮,不抵抗,乖順地停留在齒間……血液的流動是真的,指節的起伏是真的,指腹的柔軟也是真的……獨自守林的少年做出了判斷:這份溫暖,的確是給他的。 銀灰深處,一點一點,印出了篝火,燒掉那片空洞幽暗。 它們像迷霧一樣,迅速被溫暖驅散。 是給他的。 他的。 情緒滋生,蔓延,圖勒巫師猛地俯身,一把抱起等在麵前的小少爺。 小少爺叫了一聲,這回沒忍住,攥起指節,狠狠地捶了他一記:“又發什麽瘋啊你?” 圖勒巫師任他捶,同仇薄燈額頭抵額頭,輕輕喚他:“阿爾蘭是我的嗎?” 仇薄燈哼了一聲,不理他。 “……薄燈。” 不理。 又一聲。 “行了行了,要去哪裏,還不快走,”仇薄燈被他喊得耳尖微紅,隻是焐個臉而已,這家夥這麽高興做什麽,“天都黑了……” 微冷的唇移到耳側,清冷的聲線撥弄耳膜。 “我的薄燈……” 小少爺的臉噌地紅了。 隱約預感,圖勒巫師還能念出更多破廉恥的話,仇薄燈慌慌張張一掌糊到他臉上,推他:“快走快走!我真要生氣了!” 下一刻,仇薄燈就猛地抽回手。 他現在和一隻被抱住強行狠吸的小貓差不了多少……麵對掙紮不開的大型貓科動物,伸出肉墊,按在對方臉上,喵喵喵,瘋狂抗拒。 結果反被舔了口的爪子!!! 過分! 就很過分! 小少爺氣得又狠狠捶了、撓了圖勒巫師好幾下。 可小小一隻的貓崽麵對比自己大不知多少倍的大型貓科肉食猛獸有什麽辦法呢? 它氣惱的叫聲,更像輕柔的,嬌矜的自持,它壓根就沒辦法在對方華美的皮毛上留下任何痕跡,反而被按住,從晶瑩的爪尖到漂亮的梅花墊,舔了個徹徹底底……自對方喉間發出的低沉呼嚕聲,意思再明顯不過。 對方在示好。 並且不依不饒,一定要得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