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酩不置可否,重新禦劍而起,見楚照流不動,有些不解:“走了。” 楚照流一愣,噠噠兩步跨上去了,才憋不住笑出聲:“哎呀呀,劍尊都這麽熱情邀請了,那我實在盛情難卻啊。” 賤嗖嗖的。 謝酩:“……” 他冷著臉禦劍而起,肩膀又被身後的人不安分地戳了戳:“謝宗主?我們已經吃過一回虧了,你有把握嗎?” 謝酩巋然不動,背後卻覆上絲縷劍氣。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楚照流咻地收回手,嘖了聲。 謝酩方才反問:“那你有把握嗎?” “有啊,怎麽沒有,”楚照流的語氣漫不經心,帶著笑意,卻很狂妄,“就等著把詐屍的妖骨抽出來,熬碗骨頭湯呢。” 作者有話要說: 奇跡照照環遊世界第11章 不必有人特意指引,謝酩的狗鼻子非常靈,循著惑妖殘留的妖氣,不偏不倚地飛向那片古戰場。 楚照流掐指估算了下,雖然不在一個方向,但兩地相距不算遠,如今古戰場上的陣法失效,結界被毀,肯定是惑妖的手筆。 深重的怨氣對常人來說,比地獄還可怕,但對惑妖而言,再找不到第二個更好的療傷聖地了。 楚照流扇子一展,擋著半邊臉,略感嫌棄:“是哪位天才把惑妖的封印地定在這兒的?這片風水寶地,可真是……” 謝酩看他一眼:“師尊。” 楚照流到口的話硬生生轉了個彎:“當年大戰之際,這地方的怨氣依舊被鎖得牢牢的,難怪師尊也看走了眼,那位傳聞裏的佛門高人果然是個高僧。” 謝酩冷笑一聲。 幾個時辰後,古戰場已經可以遙遙看到邊界。 與想象中的荒漠平地不同,那是一座殘破不堪的古城,靜默地聳立在高天之下,城牆漆黑,隔著一段距離,也能隱約嗅到股燒灼的氣息。 天色隨著不斷的深入在變化,起初隻是天色轉陰,越來越沉,濃雲翻滾,稠密得可以擰出水來。 視線所及處,都蒙了層黑灰般,遍地枯槁,寸草不生。 愈至深處,如霧的黑色怨氣近乎凝成實質,籠罩在這片天空之下,怨毒而貪婪地盯著闖入者,亟待著將新鮮血肉撕碎吞噬。 死寂,寒冷,還有接近時隱隱約約的哭喊聲。 這是個令人很不舒服的地方。 魚頭山窯洞中的那點怨氣,與這兒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換作常人,早在靠近的時候便被汙染吞噬了。 那對夫妻還能撐著深入片刻,也算很不錯了。 就在近乎凝結成人形的怨氣蠢蠢欲動地想要撲上來時,鳴泓突然顫鳴了一聲。 清越的劍鳴伴隨著明湛光華,如灼灼烈陽,瞬間撕開了周圍的怨氣牢籠。 沉甸甸的感覺陡然一散,周圍的怨氣被劍氣灼傷,潰散奔逃,連視野也清明了不少。 凜冽的劍氣環繞在兩人身側,躲在陰影中,謝酩卻突然停下前進的步伐,收起鳴泓,和楚照流懸在半空中,眼睫低垂,打量著不遠處的古城。 雖然早已被侵蝕得破落不堪,隱約可以窺見幾分這座城池曾經的巍峨大氣,城內格局方正,正中心一片雕龍畫鳳的宮城。 城池中的怨氣最為濃厚,像一片遮天蔽日的陰雲,將城內的光景遮著。 楚照流的瞳孔驟縮。 就在陰雲稍散的瞬間,他看到城內擠著無數人影,男女老少,臉色詭白,麵無表情地仰頭望著他們。 然而再一眨眼,又空空蕩蕩了。 “被放火屠城的國家……前麵是西雪國的舊都麽?這是死了多少人,死前又有多大怨恨才成這樣?”楚照流不至於懷疑自己是看錯了,愕然地合起扇子,“哎,謝三,你還記得陶瑞最後喊的那個字嗎,殷什麽……” “殷”字一出口,似乎刺激到了什麽。 刺耳的尖叫聲陡然從城內山呼海嘯而來,嗚嗚咽咽,慘叫痛恨,震得人腦中嗡嗡直響,那些被謝酩的劍氣所擋而老實下來的怨氣也顫動起來,瞬息之間暴增幾倍。 這股怨氣過於汙濁,雖不足以吞噬他們,也有被侵蝕的風險,輕則心智大變,重則走火入魔。 兩人的神色都微微一變。 楚照流不再偷懶劃水,足尖一點,淡青色的靈力伴隨著凜冽的劍氣翻飛,擋開了不計後果撲來的無數怨念,在沉黑一片中,白色的劍光與青色的靈光照亮了一方天地。 舊都之上的天色卻愈發詭異,甚至隱隱出現了血色。 楚照流定了定神,終於聽清了那些因過度尖利而顯得含混的聲音在喊什麽。 他們在喊一個名字。 “殷……” “殷和光!” “殷和光?”楚照流一眨不眨的,緊緊盯著那邊的重重鬼影,“你聽過這個名字嗎?” 謝酩搖了搖頭:“不曾。” 他突然往前走了一步,一手持劍,就算在這種環境中,衣袖依舊纖塵不染,如雪如月,嗓音微沉:“我過去,你在這裏等著。” 楚照流一怔,這才轉頭看向謝酩。 難怪謝酩在這兒停下,原來是打算一個人進去。 他半眯起眼:“怎麽,怕我拖後腿?” 謝酩淡哂:“不敢,我隻是比較憐香惜玉。” 楚照流:“……”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茬是過不去了是吧! 他又看了眼那邊的煞氣衝天,幾步追上去,一把按住謝酩的肩膀:“你修的是劍道,一身殺氣,又不是一身佛光,還敢過去?此處的怨氣都這麽深了,城內必然更甚,別忘了,妖王還藏在裏麵。” 謝酩偏了偏頭,目光飄落在他的瘦長的手指上,沒有拂開,側容冷峻:“那又如何。” 楚照流好聲好氣:“你不可能一邊分心抵擋怨氣侵蝕,一邊對抗妖王。” 謝酩平靜道:“我能。” 謝酩說話向來淡漠無瀾,至少在語氣上,不會太輕狂。 但他的傲顯然是浸在骨子裏的。 楚照流都要給他氣笑了:“給你能的!但是劍尊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你能抵抗得了,方圓幾百裏的凡人和修士們可抵抗不了。” 惑妖遮遮掩掩地躲在裏麵,肯定還沒有恢複多少實力,否則早就出來興風作浪了,可以暫時往後擱一下。 倒是這破地方,再不重新布陣封鎖,任由怨念邪氣繼續外泄蔓延,夙陽大半地方都得遭殃。 孰輕孰重,謝酩眉頭略褶,轉瞬就有了決斷。 楚照流戲謔笑道:“退下吧,接下來交給我了。” 謝酩卻沒依言退後,冷不丁舉起劍,反手一刺。 一隻大頭娃娃砰然倒地。 與此同時,渾濁的黑霧中,亮起了無數雙血紅的眼,四麵八方爬來數不清的大頭娃娃,貪婪地盯著兩人。 比之魚頭山的那種,這邊的大頭娃娃更像人形,也愈加凶殘。 數量也以幾何倍數增加。 楚照流看了一眼,從戒指裏取出一副陣棋,掐訣的同時,提醒謝酩:“這些是怨氣傀儡,在這種地方,是殺不盡的。” 謝酩站在他身側,橫劍一掃,飛撲而來的怨氣傀儡眨眼間灰飛煙滅。 “做你的,”謝酩簡短道,“我守著。” 倆人雖然不怎麽對付,但是楚照流清楚謝酩為人,點了下頭,不再分散精力,全副身心投入到尋摸殘陣、布下封鎖大陣中去。 時間倉促,好在那位佛教高僧布在此地的陣法並未被徹底破壞,在此基礎上,楚照流隻需要找到破損處,縫縫補補,將肆虐的怨念邪氣壓一壓,事情就簡單多了。 說起來簡單,但要在這煞氣衝天的地方做到,卻並非易事。 何況還有隻暗中窺伺、一直未動的妖王。 片息過後,楚照流尋到了第一處。 然而陣棋打出才不過幾丈,附著的靈光就散得七七八八,再難寸進,很快就被吞噬得無影無蹤。 楚照流皺了皺眉,隻得喊了聲:“謝宗主,東南方向,二十餘丈外!” 幾乎是話音未落,一股磅礴劍氣便獵獵而去,劈開了深濁的怨氣。 楚照流眼疾手快,迅速打出陣棋,安置其上。 找到了第一個殘缺處,楚照流心裏便有了數,他對佛宗幾個知名鎮邪大陣很熟悉,推演出了這是座什麽陣,兩指撚著第二枚陣棋,眼風半點也沒留給周遭密密麻麻的怨氣傀儡上:“西北,五十丈外。” 凜冽的劍光再次開路,陣棋穩穩落地化形。 兩枚陣棋下去,鎮邪大陣得到點修補,肆虐的邪氣也略有收斂。 遠處的城內,無數怨魂怨毒地盯著他,卻迫於大陣威力,邁不出城內一步。 楚照流衝那邊眯眼笑笑,正要繼續,一道破空聲忽然傳來,橫斬向他的脖子! 下一瞬,“當”地清脆一響,有什麽東西被重重地彈飛了出去。 猛烈的罡風吹散怨氣,地麵上被劈出一個巨大深坑,楚照流一抬頭,身前的人衣袖翻飛如雪,沉靜從容,隻一個背影,就讓人覺得穩靠。 一聲輕笑在前方響起:“呀,我的劍都折了,一百年過去了,謝酩,你怎麽還是這麽不會憐香惜玉,難道本尊不美麽?” 被彈飛出去的身影在前方顯現。 傳聞中陰狠殘忍、殺人如麻的妖王,卻是個二八少女的模樣,明眸皓齒,亭亭玉立,乍一看,仿佛隻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歪著腦袋看過來的模樣甚至還有幾分天真。 楚照流一聽到那四個字就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