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瞄了眼氣氛怪異的兩人,摘下手上的戒指,往楚照流手裏一拋:“小師弟,你去看看大師兄怎麽樣了。”  褚問就躺在他身後幾丈外,眉心緊蹙著。  楚照流落了地就眼神亂瞟,就是不落謝酩身上,聞言深感解脫,戴上戒指湊過去觀察褚問,準備褚問若是要醒來,就再補一記手刀。  謝酩的目光追隨著楚照流清瘦的背影,唇角微抿。  耳旁忽然響起聲傳音:“謝酩,你恐怕不太了解小師弟的性子。”  謝酩涼涼地望向他:“哦?”  “對於外人,小師弟總懷著三分警惕,永遠也不會鬆懈下來,但他隻要信任誰,就會全身心信任,不留一絲心眼和防備,敞敞亮亮的。”顧君衣斜了眼謝酩,“你應當也發現了,小師弟現在對你毫無保留與防備,因為你也是他信任的人行列了。”  謝酩微微一怔。  “楚家都是群混蛋,小師弟從小到大信任的人不多,就那麽幾個,現在多了個你,”顧君衣暗含幾分警告,“別辜負他。”  謝酩的目光重新落回楚照流身上,沒有多說什麽,隻應了一聲“嗯”。  要不是知道謝酩就是這個性格,能得謝酩一聲應如得千金,顧君衣簡直要懷疑他在敷衍自己,想把他從這兒踹下去了。  話聊得差不多了,人也撈得七七八八了,他撐個懶腰站起身,低頭看了看腳下的廢墟,調侃了句:“謝宗主,你家門口底下還有這種東西,你竟然不知道嗎?”  謝酩冷冷掀起眼皮:“有什麽意見嗎。”  這裏顯然已經不在離海的範圍了。  離海之外,是更深更闊的無盡之海,流明宗多年未探查到這地方也很正常,誰也不會閑著跑到不知名海域,鑽到深海底下來寸寸探查。  一會兒的功夫,楚照流也調整好情緒了。  方才摩來擦去的,擦槍走火也很正常……主要是謝酩居然也會有那種欲望,實在很令人驚悚啊!  楚照流再次摁下自己被震碎的三觀,複雜地瞅了眼謝酩的背影。  謝酩都不尷尬,他尷尬什麽?  如此一想,楚照流心裏又定了定,頑強地摸出把新折扇,故作從容地溜達過去:“師兄,你都把人帶過來了,為何不回海麵?”  顧君衣攤了攤手:“你以為我不想?不少人都受了傷,怕強行衝上去,再遇到妖族會有死傷,他們一商量,就決定坐在這兒等你們來咯。”  這深海底潛藏著無數東西,多待多險,楚照流也察覺到藥效正在褪去,再拖下去,玄影追過來的話,在場就沒人能抵擋了。  他瞅了眼這座海底遺跡,和謝酩對視一眼:“人都撈回來了?”  顧君衣左右看了看:“唔,缺了流明宗那倆小弟子和那位趙長老。”  陳非鶴、林杉和趙長老。  楚照流眉心一跳,斟酌了下,果斷道:“謝三,你和二師兄帶著大師兄和其他人先上去,我再在海底找一找他們三人。”  謝酩想也不想:“不行。”  楚照流擰起眉心:“但是……”  放那幾個人在海底,幾乎是必死無疑的結局!  不說他回去怎麽和陳非羽交待,單是眼睜睜看著,他也不太做得到。  謝酩的聲音極度冷靜:“藥效快過了,你隨顧君衣上去,我找人。”  我還能再吃枚藥無敵一下,放你擱這兒等死嗎!  楚照流毫不遲疑:“不行。”  因為重傷未愈,一開始就被排除在考慮範圍內的顧君衣:“……”  顧君衣剛想開口插句話,眾人腳底下的廢墟裏忽然傳來聲:“今日你們誰也別想回去。”  話畢,從下方的廢墟之中,竟然鑽出了密密麻麻的妖族。  先前被謝酩擊飛的白狼王赫然在首。  在此之前,沒有人發現這裏麵居然還藏了人。  楚照流即刻反應過來,舔了下唇角,荒謬得想笑:“傳送陣。”  海底居然有個傳送陣,並且就在他們腳下的廢墟中。  難怪海底會藏著那麽多妖族,跟韭菜似的,一茬茬的。  這茫茫深海中,連流明宗也沒能探查的地方,居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布了個能傳送數千妖族的巨型傳送陣。  除了墮仙,楚照流想不出誰還有這本事。  玄影依舊是很光明正大的卑鄙無恥,神色悠哉地瞅向楚照流:“剛了解到一些消息,人類,你再厲害,不能一直保持,又有什麽用?”  “反倒是今日,我能一舉除去人族的四大高手。”  玄影興奮地搖了搖尾巴,不屑地瞥了眼剩下的修士:“還有一群沒什麽用的雜魚。”  在場的人族修士也就十來個,多半還負了傷,望著四周黑壓壓的妖族,臉色都難看起來。  楚照流已經能感覺到,藥效在褪去,靈脈反噬的灼熱感逐漸升騰起來。  但他沒有分毫慌亂,在冰冷的海水中,神智反而又清醒了幾分,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句:“了解到一些消息?”  關於他借助燕逐塵的藥也隻能解封一段時間的消息?  謝酩和他默契極高,聽他開了個口,就接了話:“他就在這附近。”  那個如鬼魅般,操縱著全局,將所有人都視為棋子的墮仙。  顧君衣一愣一愣的,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不悅道:“你倆能不能別跟說謎語似的。”  楚照流的神色凝重起來,不再遲疑,估摸著上一波藥效已過,現在吞下最後一枚藥,他再拖延一下這個腦子缺根弦的狼王,打起來時應該正好生效。  藥丸還沒丟進嘴裏,手腕忽然被人卡住。  謝酩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你不能再解封了。”  他對楚照流解封的後果仍有陰影。  就像在鬼城那次,楚照流不過解封了片刻,出來之後,就生生痛昏過去,倒在他懷裏昏迷了幾日。  以楚照流小痛當針紮、大痛當摔倒的忍痛脾性,那得有多疼?  他舍不得。  楚照流一時很難分辨謝酩眼底的情緒。  是心疼,憐惜?或者隻是他一時恍惚的錯覺。  一晃神,那雙如琉璃般通透的眼眸,依舊冷沉如冰:“交給我。”  楚照流否決得更快更大聲:“你更不行!”  謝酩身上的心魔引那麽不穩定,真要強行調動靈力,也不知道是他人先沒了,還是先瘋了。  兩人正有些微僵持,顧君衣無語望天,再次感到自己很多餘,正想強行擠進這倆人之間,指指自己的鼻子說要不我來吧,肩膀忽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身後傳來道虛弱溫潤的嗓音:“這裏交給我吧。”第62章   陷入冰沉的海底,被猝不及防敲暈後,褚問做了個零零碎碎的夢。  跨入修界,即斷去塵緣。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這是扶月仙尊將他帶去扶月山時說的話。  但蒼風莽莽中,那座海邊的漁村深刻在骨子,太過難以忘卻,乃至入障成魔。  但他又再一次陷進了深海之中,這次卻沒有扶月仙尊將他救出苦海。  他越墜越深,耳中一片死寂,身體似乎變得很輕,仿若在雲端飛飄,海平麵越來越遠,努力伸手想要觸及,卻遙不可及,呼吸越來越微弱,身體難以抑製地抽搐……  嘴裏鼻間都是水,他無法呼吸,腦中炸開一片片五光十色的花,喉嚨火辣辣的,肺仿佛下一刻就要炸掉。  就在這種深重的窒息感中,褚問恍惚驚醒過來。  這些年他其實也時常會做噩夢,但毫無例外的,每一次在夢裏,師尊都會出現,如同多年前那般,將他帶出來。  這次卻沒有。  夢裏一切與周圍的景象對褚問而言,不啻於修羅地獄,噩夢初醒,驚魂未定,連在水中站起來都有些遲鈍。  聽覺是第一個恢複的。  他聽到了楚照流和謝酩低聲的爭執。  原本變得機械遲緩的腦子裏立刻蹦出了第一個念頭:我要保護他們。  於是他克服了第一重恐懼,慢慢站了起來。  楚照流聽到聲音,悚然回頭,就看到了臉色蒼白,卻一如既往柔和的褚問,連忙扶了他一把:“師兄,你不是……”  顧君衣比較直接,回憶了下先前謝酩幹淨利落一手刀砍暈褚問的英姿,躍躍欲試、鬼鬼祟祟地伸出手。  挨著褚問的後頸還沒用勁砍下去,就聽到褚問和顏悅色地叫了聲:“君衣。”  顧君衣手腕一僵:“……”  要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打暈了褚問,推鍋給謝酩就是了,但褚問都發現了,顧君衣對著一向敬重的大師兄就下不去手了,頗感遺憾地收回手,笑嘻嘻道:“師兄,你這一臉蒼白如鬼魅的,還不如讓小師弟和謝酩再去來個情意綿綿劍。”  見到忽然起身出現的褚問,玄影眉頭忽然一皺,伸手示意眾妖暫且按兵不動,摸著下巴,臉色探究起來。  褚問斷然搖頭:“你們幾個傷的傷、病的病,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們在前麵浴血奮戰?”  他略微一頓,道:“不過一些舊事,也無甚大礙。”  無礙就有鬼了。  楚照流趕緊用手肘捅了捅沒表示的謝酩。  謝宗主,你趕緊吱個聲或者動個手!  他用眼神傳遞著這個信息,謝酩垂眸與他對視幾秒,望向褚問:“勞大師兄拖住狼王一炷香時間。”  楚照流:“……”  你這個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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