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被他一席話堵得答不上來,惱道:“裴城主若無法解釋清楚,我等今日絕不會放任你們離開,否則如何對得起無涯穀諸位同道,以及過往輩滅門那數十家仙門、數百條性命。”  他手中的碧色仙劍靈力大漲,大喝道:“諸位——”  “攜手捉拿裴千越,交於六門會審,查明真相!”  眾人齊聲附和。  風辭扶著裴千越後退半步,眉宇壓低。  設計裴千越的人不一定在這在場的仙盟弟子之中,因此他原本不打算和這些人動手。但如果這些人執意要阻攔他,他也別無選擇。  風辭正這麽想著,林長安忽然上前半步,擋在了他們麵前:“陸師弟,你帶城主先走。”  風辭一愣:“你……”  其餘閬風城弟子也紛紛抽劍出鞘,擋在他們前方。  原先在飛舟上懶散爽朗的青年,如今持劍而立,發絲在微風中輕輕浮動。但他回過頭時,又換了副不太確定的神情。  他湊過來,壓低聲音問:“這事應該真的不是城主幹的吧?”  風辭:“……”  林長安看了裴千越一眼,揉了把臉:“算了。”  “管他是不是吧,我師尊說過,當年若不是城主來了閬風城,恐怕我們閬風城早就後繼無人,瀕臨破敗,哪還會有今天。”他回頭望向那群仙盟弟子,冷哼一聲,“想對我們城主動手,真當我閬風城無人了嗎?”  風辭眉宇舒展開。  他還當整個修真界都已經沒救了,原來還是有人懂得知恩圖報。  可就在這時,山穀中忽然狂風大作。  風辭偏頭看向身旁的人。  裴千越臉色依舊蒼白,可在他頸側和臉頰處,玄色的蛇鱗漸漸浮現出來。  山穀中的妖氣瞬間濃鬱到了常人難以忍受的地步。  “躲開!”  一道凶悍的靈息自風辭身側蕩開,他隻來得及大喝一聲,便聽見幾聲驚呼。原先還站在他們身前的閬風城弟子,甚至稍遠一些打算強攻過來的仙盟弟子,皆被這道靈息震開,再重重摔到地上。  風辭急退幾步,再抬頭時,裴千越已經不見了蹤影。  半空中,濃鬱的妖氣與靈力光芒聚集,顯出一條巨大的黑蛇輪廓。黑蛇揚起布滿蛇鱗的頭顱,發出一聲低啞的、仿若野獸般的嘶吼。  山穀中狂風肆虐,日光不知何時被陰雲遮蔽。  黑蛇穿行於人群間,無數靈力光芒打在它身上,卻傷不到它分毫。一條修行了三千多年的蛇妖,何況還是條發了狂的蛇妖,普通的仙門弟子怎麽會是它的對手。  它蛇尾一掃,數十名弟子便橫飛出去,狠狠砸上石壁。  山穀中滿是喧囂,可方才提出要捉拿裴千越的那位老者,並沒有加入戰局。  他施法騰身,浮於半空,靜靜俯瞰著山穀中的一切。  老者出身於丹陽派,乃一派之主。  丹陽派本是一弱小仙門,多年前裴千越建立仙盟時,他為求庇護,自願加入仙盟,算是最早加入仙盟的一批宗派。  他本以為,加入仙盟後會得到扶持。哪怕不是千秋祖師的真傳,也該是什麽丹藥法器,或是靈脈法寶。  可什麽都沒有。  裴千越最在乎的隻有六門,他們這些小門小派,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而他這位一派之長,在裴千越麵前也仿佛螻蟻一般,從未被正眼看待。  可今日不同了。  丹陽派掌門冷冷看著腳下,仙盟弟子與黑蛇搏鬥的場景,臉上浮現出獰然笑意。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是他最想看到的場麵。  堂堂仙盟之主,不僅背上了屠殺仙門的嫌疑,還在被質疑時失去理智,打傷弟子。  這傳出去,是多好的名頭。  ——反叛的名頭。  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忽覺身後傳來令人透不過氣的靈壓。他一怔,回過頭去。  對上了一顆巨大的蛇頭。  黑蛇兩個空洞灰白的瞳孔望著他,恍惚間,好像又幻化回了裴千越那張俊美、冰冷、又麵無表情的臉。  老者這才發覺自己渾身都已經僵住,他的手按在腰間的配劍上,卻竟然連拔出配劍的力氣都不剩。  在絕對的力量壓製麵前,他連反抗的機會都不會有。  他隻能睜著眼,看著那張俊美的麵龐,看著那雙形狀鋒利的薄唇親啟,不知說了什麽。  接著,他胸前一涼。  一條蛇尾從他胸前穿出,直接將他身體貫穿。  老者從半空摔了下去,失去意識前,他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裴千越說的好像是——  “多謝了。”  一道劍影劃破天際。  風辭抱著變得足有數米長,他雙臂用力環抱才能抱住的巨大黑蛇,飛向半空。黑蛇仍在發狂,它不斷在風辭懷中掙紮,嘶吼,劍影在雲層中上下翻滾,幾乎搖搖欲墜。  裴千越這三千年的修為不是假的,他發起狂來,就連風辭都拿他沒辦法。  他又不能像對付以前遇到過的那些妖獸魔族那樣,一劍把他砍了。  “你、你冷靜點,我帶你回閬風城!”  寒風刮著側臉,風辭緊緊抱著黑蛇的身體,大吼的聲音幾乎消散在風中:“裴千越,你聽話!”  發狂中的黑蛇不懂什麽叫聽話,劍影在雲層中瘋狂上下搖晃,許久後終於支撐不住,從天邊直直墜下。  落入了山崖最深處。  轟——  重物墜地,激起山崖底部沙石飛濺,就連大地都為之震顫。塵囂散去,深坑中顯出一人一蛇相擁的身影。  都不再動了。  片刻後。  “咳咳咳——”  風辭猛吸一口氣後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嘴裏滿是血腥的味道。  方才黑蛇在半空掙紮的太厲害,風辭又被困在這肉身中靈力不足,隻能隨意選了一處落地。  就是落地落得太猛,肉身經不起這樣的折騰,竟被摔得短暫昏迷了片刻。  風辭學會禦劍也有三千餘年了,這還是他頭一次真的從劍上摔下來。風辭一邊咳,一邊不合時宜地想,幸好他真正的師尊死得早,不然肯定要罵他丟人,提劍揍他個三天三夜。  他喘勻了氣,才抬頭看向周圍。  先前落地時來不及看,此時才發現這竟是一處斷崖深穀,不遠處還有個瀑布,水流從高處墜下,落入下方的寒潭中。  而他們摔出的深坑,就在寒潭旁邊。  寒潭邊水汽充裕,並無生人氣息。  風辭鬆了口氣,又回頭看他身邊那大家夥。  黑蛇伏在他身側,尾巴還在輕輕擺動,卻已經沒有之前那麽狂躁。  或許就像他意識不清時本能依賴風辭那樣,方才從半空摔落時,黑蛇竟用身體將他纏起來,替他承擔了大部分衝力。  就連他都摔暈了那麽一小會兒,黑蛇自然不會比他好多少。  風辭拍了拍黑蛇粗壯的蛇身,後者尾巴懨懨地擺了一下,連頭都沒抬起來。  可憐的蛇崽子,被摔蒙了。  風辭暗笑,可這一笑又牽動自己胸口悶痛,狼狽地咳了兩聲,靠在黑蛇身上稍作休息。  他已經好多年沒這麽狼狽過了。  仔細想想,可能是他在其他世界過平靜的日子過得太久,失去了對危險的感知和判斷力。  竟然沒能阻止裴千越踏進這個圈套。  裴千越方才在無涯穀發了狂。  那時山穀中的場麵太混亂,風辭隻來得及在混亂中護住閬風城那幾個孩子,至於其他仙門死傷情況,他不太清楚。  但多半是有人死的。  至少,在無涯穀中一直糾纏風辭,不讓他帶裴千越離開的那個老者,肯定是沒命了。  風辭不認識那名老者,但他親眼看見,黑蛇穿透了那老者的胸膛。也就是那時候,他擔心會造成更大的傷亡,上前抱住發狂的黑蛇,在周遭的驚呼中禦劍離開了無涯穀。  可還是有點晚了。  因為事情已經鑄成。  仙盟首座忽然狂性大發,甚至殺害了仙盟同道,這可比出現在仙門被滅的現場,嚴重得多。  後者隻是嫌疑,而前者則是實打實的罪責。  風辭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多半才是這個圈套的真正目的。  到了這一步,裴千越是不是屠殺仙門的凶手已經沒那麽重要,他在這麽多人麵前殺了仙盟同道,隻此一條就足夠讓他萬劫不複。  這是個連環套。  想到這裏,風辭忽然有點頭疼。  他寧願孤身入魔域,和魔族打上個三天三夜,也不想和不知躲在哪個暗處、見不得人的玩意,玩這些陰謀算計。  休息片刻後,黑蛇似乎清醒了些,尾巴抬起來,在風辭身邊蹭了蹭。  風辭輕輕撫摸著他的鱗片。  黑蛇的身體已經沒有那麽燙,但依舊是反常的溫熱,證明他體內的妖毒並未完全消解。  風辭沒見過這種毒,但他知道與之類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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