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辭還是不習慣與人靠這麽近,蛇形抱一抱都沒事,人形再這樣怎麽看都覺得奇怪。  黏人也不是這種黏法。  裴千越似乎還沒睡醒,呼吸平穩綿長。風辭想了想,小心翼翼抬起手,想把對方手臂推開。可他剛一用力,後者手臂忽然收緊,瞬間將他摟得更緊。  風辭一下撞入裴千越胸膛。  裴千越的身體依舊很涼,隔著一層薄薄的衣物,能清晰感覺在到那衣物下,屬於成年男子的肌理輪廓。  瘦削勻稱,卻不單薄。  風辭額頭抵著裴千越的胸膛,聽著對方平穩而有力的心跳,有點酸。  他養的蛇身材都比他現在的好。  羨慕了。  風辭隻稍稍走神了片刻,還想繼續把裴千越推開,可那隻手臂忽然用上很大力道,緊緊鉗製在風辭腰間,風辭推了幾下竟沒推得動。  “……”風辭麵無表情地抬頭,“你要是還沒鬧夠就出去繼續跪著。”  話音落下,摟在風辭腰間的手臂鬆了勁,沒一會兒就收了回去。  風辭翻身坐起來。  和他裝睡,真以為他次次都會上當?  裴千越沒有絲毫被人戳穿的窘迫,反倒依舊堂而皇之地躺在風辭的床上,低聲問:“主人睡得好嗎?”  風辭睡得還行。  這應該是最近這段時間以來,他睡得最安穩的一次。  但他莫名不想順著這混賬東西的話往下答。這大概是這些時日和裴千越相處的經驗之談——別讓他掌握主導,否則你永遠不知道這家夥什麽時候會在你前麵挖個坑。  風辭沒理他,伸手扣住裴千越的脈搏探了探。  元神的傷勢已經恢複得七七八八。  不愧是修煉了三千年的大妖,這麽重的傷,風辭隻稍微傳輸了點靈力給他,又變回原形睡了一覺,竟已恢複至此。  更顯得仙盟那群人真是自大至極。  以為召集幾個修真界精銳就想拿捏住裴千越,說是狂妄也不為過。  想到這裏,風辭忽然想起今早聽蕭卻提起的事。  風辭問:“你怎麽把被捕的仙盟弟子扔地牢就不管了?”  裴千越回答:“故意的。”  裴千越眼眸仍然合著,為了方便風辭幫他診脈微微起身,靠在床頭,模樣瞧著竟有幾分乖巧。  可說出的話卻冰冷無情:“懲罰一個人最好的方式不就是如此?尤其是那些道貌岸然、貪生怕死的修士,讓他們困在那不見天日的地方,整日戰戰兢兢,自己嚇唬自己,不比直接殺了他們來得痛快?”  對那些人來說,對未知的恐懼,遠比裴千越直接給他們一個了斷,更加可怕。  風辭已經見識過裴千越拿捏人心的本事,何況那些人都曾想要裴千越的命,裴千越要如何處置他們,他都沒有意見。  說到了這裏,裴千越索性將那日對各仙門的處理都告訴了風辭。  風辭倒是聽到了自己感興趣的東西:“蕭卻製造的毒蠱?”  巫醫穀醫毒不分家,派內弟子除了醫術高超外,同樣各個都是製蠱能手。可他此前卻從未聽說,還有一種蠱毒能控製他人思維。  裴千越:“此蠱名為血契蠱。”  將血契詛咒注入毒蠱之中,經由咒術煉化,服下毒蠱便如同立下血契,此生不可違背。  風辭有了猜測:“是你的想法?”  血契詛咒是種極其陰邪的法術,風辭當年並未傳給弟子,而是寫成秘籍放進了靈霧山,想來裴千越應該是從他的秘籍中讀到了。  裴千越微微低下頭,語氣也放輕了些:“三千年,總要做點什麽來打發時間。”  聽上去竟然有點委屈。  風辭輕咳一聲,別開視線,轉移話題:“你這樣處理也好,若是全部處死,反倒容易讓人覺得你太過冷漠無情,而且,對仙盟也是個損失。”  不過這處理方式,隻剩下一個顧忌。  淩霄門。  淩霄門此番由承朝長老率領部分弟子前來,而淩霄門門主並未出麵。如今承朝已死,被擒的弟子在派內地位算不上高,哪怕他們保證以後不再背叛,也不代表淩霄門日後就會安分。  風辭問:“淩霄門那邊,你打算如何處置?”  “淩霄門素來對我不滿。”裴千越道,“淩霄門在數百年前曾是天下第一大派,可近些年來因為種種原因,逐漸沒落。他們是六門中,最迫切要找回失傳秘籍的宗派。”  也就意味著,他們一日沒有得償所願,便一日不會安分。  裴千越從風辭的語氣中聽出了什麽,問:“主人已經有想法了?”  “不妨將承朝已死的消息散布出去,讓淩霄門門主親自來領屍身。等他到了閬風城,再把人扣下,讓他表態。”風辭道,“如果願意歸順,便與其他人一樣服下血契蠱自證忠心,若不願……”  他說到這裏,稍微頓了頓。  裴千越問:“如果不願,主人要如何處置?”  “如果是我,可不會留下一個對我不忠之徒。”風辭平靜道,“你對落花門的處置,我看就不錯。”  對落花門的處置是,參與反叛者盡數處死,其餘派內弟子廢棄根骨,逐出師門,永不得再入修真界。  裴千越低笑一聲:“我以為主人會覺得我太心狠。”  “你不心狠,難道要讓他派內弟子繼續留在修真界,修成後再來找你報仇?”風辭道,“凡間的謀逆罪尚有株連九族,你非但沒要他們的命,反倒允許他們離開修真界,尋找別的活路,狠在哪裏?”  風辭說這話時神情淡淡,眸光中透著股叫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他的手段,從來不比裴千越來得輕。  裴千越沒有回答,隻低聲道:“可淩霄門畢竟是六門之一。”  風辭蹙眉:“就是因為你對六門太過放縱,才會導致今日的局麵。”  裴千越:“主人教訓得是。”  自從那日裴千越逼風辭表露身份後,他在風辭麵前一直表現得近乎乖順,風辭說什麽是什麽。風辭覺得好笑,道:“別裝了,你如果真沒想好怎麽處置六門,怎麽會讓他們這麽輕易抓到把柄,還打上閬風城。”  裴千越建立仙盟近三百年,如果六門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懷有異心,而裴千越又隻是一昧縱容,什麽都不做,六門不可能拖到現在再起謀反之意。  裴千越能在其中權衡這麽多年,卻在現在故意露出破綻,風辭不信他隻是為了逼自己現身。  裴千越也沒反駁,如實道:“當年創立仙盟之初,我以為這樣能最大限度保住六門傳承,可實際卻事與願違。若他們執意各自為營,倒不如讓仙盟真正接管六門。”  他說到這裏,風辭已經明白過來。  從一開始,裴千越做的打算便是完全統一六門。但六門並立已久,仙盟師出無名。就像那些仙門宗派反叛需要一個名頭一樣,想要接管六門,裴千越同樣需要一個契機。  這契機便是這次反叛。  他故意讓反叛軍打上閬風城,不隻是為了逼風辭現身,也是為了能在閬風城將所有對他有異心的宗門生擒,為日後接管六門做出鋪墊。  可謂一石二鳥。  這些仙門關係上的事風辭懶得再多過問,隻問了自己比較關心的問題:“你是不是從去無涯穀之前,就猜到他們要做什麽了?”  裴千越沒有隱瞞:“是。”  風辭:“毒是故意中的,人也是故意殺的?”  裴千越:“是。”  風辭冷笑:“這樣說來,你那時候其實沒有完全失控?”  裴千越:“……”  風辭沒錯過裴千越臉上一閃即逝的慌亂,眼底笑意更深。  這混賬東西算計他這麽多次,終於讓他也套進去一回。  既然還能留有神誌,準確無誤殺了個位高權重的修真界前輩,那在寒潭邊時,是不是也還留有意識?  不知想到了什麽,裴千越微低下頭,嚐試解釋:“那妖毒對我的確有些影響,不完全是假……”  風辭盯著對方肉眼可見慢慢變粉的耳根,懂了。  所以意識的確是有的,隻是在妖毒的作用下,不那麽清醒,行為也有些難以控製。  難怪臨到頭慫了。  風辭不再逗他,又換了個話題:“你那時偏要帶我一道前往無涯穀,也是故意的吧?”  裴千越:“……嗯。”  “你到底是什麽時候猜出我身份的?”風辭想不明白,“是在臨仙台那幾日?你沒有失憶?”  裴千越卻搖了頭。  “是在清淨宗。”  風辭:“啊?”  裴千越道:“主人在旁人麵前護我了。”  風辭:“……”  這也能變成佐證?  裴千越道:“從第一次見麵時,我便有所猜測。可主人修為深不可測,我幾次試探都沒探出底細,但換句話說,這世間能有幾個讓我試探不出底細之人?”  修為如此高深,又願意在外人麵前那樣護著他。  除了千秋祖師之外,不會有第二個人。  風辭無奈:“你這結論也太隨意了,如果你猜錯了呢?如果我隻是對你一往情深呢?”  裴千越抬起頭。  風辭:“……隻是比喻。”  裴千越別開臉,不知為何看上去不大高興,淡淡道:“如果不是,殺了就好。”  風辭:“……”  不愧是你。  “但哪怕你心中再有猜測,也不該用這種冒險的法子逼我現身。”風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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