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辭下意識掃了眼自己的右手。  裴千越這次倒是陰差陽錯, 猜到秘境可能會把他們分開, 還給風辭套了個聯絡之物。  法器未經啟動, 風辭如今的右手上空無一物, 什麽也瞧不出。  這法器不受地域與靈力的限製,隻要他輕輕一碰,這紅繩法器便會連接到裴千越那裏, 無論相隔多遠,都能感知到彼此。  哪怕在秘境中也不受影響。  “司馬昭之心啊小黑……”風辭意味不明地歎了口氣,將手放了下來,不打算這麽快聯係裴千越。  耳畔忽然傳來風聲。  風辭輕巧側身, 一柄長刀從天而降,緊貼著他身前落下, 轟的一聲砸進雪地裏。  來人身長九尺,身形高大壯碩,他身上穿了件破舊暗黃的僧袍,頭頂結疤顏色鮮紅。  他抬頭,露出一張猙獰模糊的麵目。  風辭:“……操。”  那張臉麵色灰白,五官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白紗,看不真切。他雙眼沒有瞳孔,一雙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風辭。  風辭在這麽近的距離猝不及防對上這張臉,著實嚇了一跳。可來者甚至沒給他反應的時間,抽出那柄大刀。  “——殺!”  林中的寂靜被打破,那麵容模糊的僧人再次朝風辭襲來,攻擊迅猛蠻橫,風辭如今沒有靈力,被逼得步步退讓。  “這位大師,弟子無意闖入,你不用這麽生氣吧?”風辭一邊退,還一邊試圖與這不人不鬼的僧人搭話,“我們不妨坐下來聊聊?比如這裏是什麽地方,我該怎麽出去?還有,我進來的時候丟了條小蛇你見到了嗎,長得很漂亮,就是脾氣不太好。”  大刀橫掃過來,風辭側身一躲,刀鋒深深陷入他身後的樹幹中。  風辭:“你身為佛門弟子怎能這般暴躁?”  僧人抽出大刀,再次朝風辭砍來。  “看樣子沒有意識。”風辭搖搖頭,“得罪。”  可風辭當年被修真界封為聖尊,自然不會隻靠靈力修為立足,單論武力身法,他也從不輸給任何人。他這句話音落下,輕巧躲過一擊,趁對方尚未收住力道,抬手掐住了僧人的脖子。  風辭低喝一聲,掐著僧人的手稍一用力,將人猛地摜到地上。  轟——  地麵劇烈震顫,樹梢上的雪被震落下來,灑在風辭身上。  哢嗒一聲。  風辭幹脆利落擰斷了這僧人的脖子。  樹林中重歸寂靜。  風辭起身,拍了拍手:“我認出這是什麽地方了,多謝。”  杉林,雪地,此處分明靈霧山。  而且是三千年後的靈霧山。  不久前他神識回歸,附身在這名叫作陸景明的弟子身上,醒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這片樹林。  隻是那時候天色太晚,而這秘境中是白天,因此他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  風辭抬眼望向遠處,視線被層層杉木阻隔,隻能看見灰蒙的天邊,甚至連時辰都辨不清。  許多秘境會根據人心變化,更改不同地點呈現。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對他來說沒有太大的幫助。  所以這秘境的出口應該在哪兒呢?  風辭正思索著,沒注意到腳邊的僧人輕輕動了動手指。  那僧人方才使用的長刀就落在手邊,他右手緩慢抬起來,眼看就要夠到刀柄。  就在這時,一道黑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刀柄被人一雙修長的手撿起,反手劈下,生生將那僧人的腦袋砍了下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風辭回頭,隻見那被砍了頭的僧人,右手還抬在半空,可他的身形卻逐漸變得模糊,最終化作飛沙,消散在雪地裏。  “這秘境中怪物有重生之力,必須斬下頭顱才能徹底殺死。”裴千越將手中的長刀隨手一扔,長刀落地,同樣化作飛沙消散。隨後,他才朝風辭笑了笑:“抱歉主人,我來遲了。”  “這塔名為無間塔,佛家有六道輪回,其中地獄道的最底層,又被稱作無間地獄。”裴千越帶著風辭行走在杉林間,向他解釋道,“佛門弟子難免有人做不到六根清淨,慧空大師便建了這塔與秘境,抽出弟子惡念、雜念,鎖入塔底。”  “久而久之,這塔便成了惡念聚集之處,凶險萬分。”  裴千越說這話時聲音溫和,不疾不徐。風辭跟在他身後,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視線,裴千越溫聲問:“主人是不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風辭收回目光,“沒事。”  他想了想,又問:“所以我們該怎麽出去?”  風辭幾乎問了句廢話,但裴千越依舊十分耐心:“要尋找陣眼。”  “這秘境依托主人心緒而建,陣眼也應當在您心中最重要的地方。”  在這樹林中走得久了,風辭頭上不免落了些雪。裴千越抬起手,輕輕拂去他鬢間的細雪,溫和道:“您當年閉關的山洞。”  風辭:“……”  風辭神情有一點古怪,但他沒說什麽,隻是默默後退半步,用同樣客氣的語氣回答:“好的,你帶我去吧。”  三千年滄海桑田,這靈霧山的一草一木早已和當年不一樣,把靈力全失的風辭放在這裏頭,他還真不容易找到當年那個山洞。  裴千越點了點頭,領著風辭繼續往前走。  這一路上仍然有不少不人不鬼的怪物襲擊他們,大多都是僧人模樣,小部分則是一些精怪妖族。不過無論是什麽,進了這無間塔裏都靈力全失,隻能以武力搏鬥。  有裴千越在場,風辭樂得清閑,大大方方把所有怪物都讓給對方處理。  越往秘境中心走,怪物出現的幾率便越頻繁,不過讓風辭有些意外的是,裴千越的身法竟出乎他意料的好。裴千越這三千年都在用他留下的秘籍修煉,於身法一門,風辭留下的自然也是他最為擅長的那套正統劍術。  可裴千越的身法,卻比風辭要詭譎莫測得多。  風辭看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是集了百家之長。  此前裴千越鮮少展示他的身法,因此風辭也沒有打聽過他這一身身法來自何處。不過此刻見了,他最好奇的問題竟然是,也不知道他和裴千越打起來,誰會更勝一籌?  二人要比較修為,裴千越肯定比不上風辭,但純身法較量,誰勝誰負還真不一定。  畢竟,裴千越要是拜師仙門,一看就是師門中最勤奮的那類弟子,天天早起練劍練功,一日不歇。  而風辭嘛……他都已經三千年沒拔過劍了。  風辭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不遠處,四五名僧人已將裴千越團團圍住。  “要我幫忙嗎?”風辭問。  裴千越和他一樣並不隨身攜帶武器,他手中握著一柄不知從何處奪來的長刀,衣袍翻飛間利落地砍去一名僧人頭顱。  才回過頭,聲音溫柔:“不必,主人在一旁休息就好。”  風辭幾乎沒聽過裴千越用這種聲線和他說話,當即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無奈地笑笑,忽覺有一道淩冽的風朝他迎麵而來。  哪怕現在沒有靈力,多年習武讓他直覺依舊敏銳,風辭本能向後一倒,纖細的腰身彎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接著,他聽見有利刃劃破虛空的聲音緊貼著他眼前滑過。  風辭站直身體,眉宇稍稍壓低,察覺到了不對勁。  裴千越還在遠處對付那幾名怪物,風辭獨自站立的這小片樹林裏,分明空無一物。  那看不見的利刃很快卷土重來,風辭感應不到來者是誰,隻能憑著感覺躲閃。  一招。  兩招。  三招。  風辭半跪在地,側臉被劃破一道細長的傷口。  “主人!”裴千越的聲音傳來,他快步走到風辭麵前,“您怎麽了?”  “……沒事。”  風辭嘴角竟然還含著笑意,他話音剛落,左手手臂又是一涼。弟子服陡然破開一條口子,鮮血從中滲出來。  裴千越:“這到底——”  “裴千越。”風辭打斷他。他低頭看著手上的傷勢,平靜道,“我剛才忽然在想一個問題。”  裴千越:“什麽?”  風辭抬眼看他,淡淡一笑:“在想……‘你’進入這個秘境,是不是也遇到了與我一樣的事?”  山洞深處沒有一絲亮光,淩亂的腳步聲與刀劍碰撞的聲音在洞中回響著。  裴千越一劍揮去,刺破對方衣衫,山洞裏彌漫出淡淡的血腥味。  “你竟然傷我?”他麵前的少年執劍在手,捂著不斷淌血的右臂,眼神裏滿是委屈,“小黑,你怎麽能傷我?”  “閉嘴。”裴千越聲音冰冷,手中的長劍抬起,直指對方咽喉,“學他的模樣,你也配。”  少年的神情稍變了變。  但僅僅一瞬間,他已經恢複如常,臉上甚至泛起笑意。那雙靈動的眼眸婉轉,透出絲絲媚意:“我不比他好嗎,小黑?”  “風辭”迎著那長劍上前半步,任由劍鋒刺破了他的咽喉。  他抬起手,指尖順著劍鋒往下滑,握住了裴千越持劍的手背:“你不想要我嗎,小黑?”  裴千越喉結滾動。  “風辭”握著他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一點一點摩挲:“你認出來了又如何,真真假假又如何?在這個秘境裏,我就是真的風辭,和我留在這裏,不是很好嗎?”  裴千越不答。  少年隻覺眼前黑影一晃,下一秒,冷冽的劍鋒抵住了他的脖子。  身後,裴千越的氣息覆了上來。  “肉身,神識,你一個也不占,也想來迷惑我。”裴千越冷笑,嘲弄道,“你算個什麽東西。”  他正要抬劍了結這少年,右手的無名指根忽然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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