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千越這個名字,整個修真界就沒人不知道。閬風城與折劍山莊之間仍有芥蒂,如今這關口,不能再因為這些事耽擱時間。  風辭想了想,認真道:“叫他風小黑就行。”  裴千越:“……”  裴千越偏頭麵向他。  風辭無辜地朝他眨了眨眼:“是吧,小黑?”  “……”裴千越道,“嗯。”  眾人這便在前廳落座。  風辭問:“蕭莊主今日怎麽起得這麽早,不再休息休息?”  蕭承軒苦笑:“剛做了個噩夢,夢見有人將山下的法陣破了,嚇醒後睡不著,索性出來看看。”  風辭默然,心道你的夢還挺準。  但他沒說什麽,隻是寬慰:“船到橋頭自然直。”  蕭承軒:“仙尊說的是。”  很快有弟子過來給幾人上茶,蕭承軒沉默片刻,又道:“但如若此番折劍山莊不能全身而退,還望二位仙尊以自保為先,莫要受到波及。”  風辭正品著茶,聽言抬起眼皮。  隻聽蕭承軒繼續道:“還有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如今我已將他送去廣陵城中,派了弟子看管。如果蕭某……最終沒能去見他,不知仙尊可否替我帶一句話。”  “不能。”風辭打斷他,“臨陣說遺言是大忌諱,蕭莊主不知道嗎?”  蕭承軒道:“可蕭某擔心,如果現在不說——”  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有弟子從門外跑來。  是靳易。  蕭承軒如今的精神已經緊繃到了極點,頓時如臨大敵:“有敵情?”  “不、不是。”靳易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風辭和裴千越,道,“是小師叔回來了!”  嘩啦一聲,蕭承軒霍然起身,打翻了手邊的茶水。  風辭眉梢微揚,笑了:“蕭莊主,看來你不需要留遺言了。”  蕭承軒麵色鐵青:“承桓?我不是已經把他……他回來做什麽?!”  “他……他還帶了些人回來。”  靳易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一道年輕的嗓音:“兄長!”  一襲紅衣的少年快步走進前廳:“兄長,我回來了。”  “你——”蕭承軒被他氣得聲音都在顫抖,“你回來做什麽?!”  蕭承桓被他吼得瑟縮一下,弱聲道:“不止是我。”  他話音落下,門外又傳來腳步聲。風辭抬眼看去,數十人身著紅衣,朝前廳走來,那身上穿的,正是折劍山莊的統一弟子服。  “莊主,我們回來了!”  “見過莊主!”  眾人齊刷刷跪在蕭承軒麵前,瞬間便將前廳擠得水泄不通。  這些,都是在出事之後,離開了折劍山莊的弟子。  “你們……”蕭承軒怔然,“你們不是都已經下山了嗎?”  其中一名弟子道:“莊主恕罪,弟子是先回了老家一趟,將年邁的父母安置好。”  “我也是我也是,我家裏就剩一個老娘和弟弟,我是回去向她交代一聲。”  “我……我一開始是想走的,被我爹知道之後,連人帶行李趕出來了。他說當初若不是莊主幫助我家,我們全家早就餓死了,哪還有機會活到現在,甚至還修成了劍術。我要是棄師門而去,他就不認我這個兒子。”  眾人七嘴八舌地解釋著。  “我是去見未婚妻,讓她別等我了,趁早改嫁別人……”  “什麽,李師兄居然有未婚妻?我們怎麽不知道?”  “還沒見過嫂子呢,真可惜。”  “閉嘴吧你們!”那位姓李的弟子被揶揄得耳根通紅,嗬斥一聲,才對蕭承軒正色道,“莊主,我們拜入折劍山莊一日,便是折劍山莊弟子,大敵當前,怎能棄師門於不顧!”  “沒錯!”  “我們不會走的!”  靳易走到眾弟子麵前,麵向蕭承軒單膝落地,堅定道:“折劍山莊大弟子靳易,攜莊內七十八名弟子,願與師門共進退!”  蕭承軒閉了閉眼。  他複又睜眼,看向蕭承桓:“你也是這麽想的?”  蕭承桓道:“我當初盜走鎮派之寶,的確是希望借此勸說兄長放棄折劍山莊。哪怕到現在,我也覺得兄長應該放棄。”  “你……”  “折劍山莊世代傳承三百餘年,它固然重要,卻遠不如我們這群活生生的性命重要。我是這麽想的。”少年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堅定,“可兄長既然已經決定與山莊共存亡,眾弟子皆已經決定與師門共進退,我身為折劍山莊二莊主,豈有獨自逃走的道理。”  少年在蕭承軒麵前跪下,大聲道:“折劍山莊二莊主蕭承桓,誓死與山莊共進退!”  蕭承軒久久沒有回答,倒是風辭輕輕笑了起來。  他放下手中茶杯,起身走到蕭承軒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蕭莊主,我說什麽來著,船到橋頭自然直。”  人生在世,總有些事情會超越生死,是信念,是義氣。  是一腔熱血。  “好!”蕭承軒深深吸氣,大喝道,“我折劍山莊有徒如此,是先祖之幸,也是我蕭某之幸!”  “今日,蕭某與折劍山莊,與諸位共進退!”  眾多折劍山莊弟子歸位,為山莊的防禦工事又增加了不少助力。眾弟子在二位莊主的吩咐下,各自結陣布防,莊內的氣氛一時間竟變得活絡起來。  風辭沒插手,與裴千越坐在前廳屋頂偷懶。  還偷偷摸了一小壺酒帶上來。  風辭解開酒壺蓋子,深深嗅了一口,身旁卻有隻手伸出來,按住了他的酒壺。  “你這酒量,現在還敢喝?”裴千越道。  “……”風辭不滿,“風小黑,這該是你對主人說話的態度嗎?”  裴千越不搭話,想搶他手裏的酒壺。  風辭連忙往後躲:“就一口,人家蕭莊主都沒說什麽呢。”  這酒是折劍山莊自己釀的,味道的確是不錯。那日風辭醉了一次之後,非但沒讓他長記性,反倒勾起了他的癮。  一天不喝兩口都不自在。  風辭道:“你不知道嗎,以前兩軍交戰之前,都是要飲一碗壯行酒的。”  二人僵持片刻,裴千越收回手:“就一口。”  “放心,我心裏有數。”得了應允,風辭美滋滋飲了一口,遞給裴千越,“你要不要?”  裴千越沉默一下,微微傾身,就著風辭喝過的地方,淺嚐了一點。  這麽一點點,說嚐和飲都有點誇張,就是潤了個口。  風辭意識到了什麽,揚眉:“等等,你這麽怕我喝醉,該不會你酒量很差吧?別一會兒敵人來了,你醉倒了,那可是天大的丟人。”  裴千越身形略微一僵,坐直身體:“不會。”  風辭含笑看他。  懂了。  但他沒接這人的短,靠在屋脊上又飲了口酒。  折劍山莊前廳的屋脊是莊內最高處,坐在上麵不僅能將整個山莊盡收眼底,還能看見遠處的山門,以及山下潺潺的江水。  風辭凝望著遠處,悠悠道:“今天之後,這事就能有個了結了吧?”  裴千越:“希望如此。”  風辭淡淡一笑,仰頭飲了口酒:“我很期待。”  甚至已經期待了很長的時間。  裴千越沒有說話。  許久,他才輕輕問:“主人先前說,你回到這裏,是因為這個世界需要你。如果今日這些事得以解決,接下來你打算如何?”  如果這個世界便不再需要他。  他又會如何呢?  風辭臉上的神色稍斂。  裴千越偏頭麵向他,輕聲問:“你還會走嗎?”  風辭眼眸斂下。  “你在猶豫?”  裴千越眉宇緊蹙,下意識抬手抓住了風辭的手腕:“為何要猶豫?”  風辭還是沒有回答。  “風辭。”裴千越氣息微亂,半晌才艱難開口,“你不能這樣。”  “我知道。”風辭抬起另一隻手,覆在裴千越手背上,溫聲道,“我不會的。”  裴千越沒有鬆手。  他麵沉如水,聲音也變得冰冷:“你要是再騙我……風辭,你要是再敢騙我……”  他臉色隱隱有些發白,抓著風辭的手都在發顫。  他在害怕。  “裴千越……裴千越!”風辭忽然厲聲喚道,裴千越抬起頭,他眉心閃過一道若有似無的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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