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辭冷笑:“那你現在來啊?”  反正裴千越看起來極喜歡風辭如今這幅模樣,有本事就來。  “不要。”裴千越低聲道,“這具身體不是你的。”  進了幻境一趟,風辭大致明白了裴千越為何對這件事極其在意。  因為他曾經受肉身誘惑,認錯了風辭。  裴千越沒有在風辭麵前提起過這事, 風辭便也沒有多問。但他看得出來, 裴千越心裏對這件事極其在意。或許是因為他覺得, 被那具隻有肉身的空殼誘惑, 算是對風辭的背叛。  同樣, 哪怕麵前這具少年肉身有風辭的神魂寄居, 但那到底不是風辭自己的身體, 他也不肯多碰。  明明是最為重欲的妖族, 卻偏偏在這種事上這麽較真。  先前還連親一下都不肯呢。  “那就算了。”風辭想到這裏,又覺得這小蛇還挺可愛,含著笑道, “你憋著吧。”  裴千越摟著他的手臂緊了緊,半晌,又輕輕歎了口氣。  “早知道那時不該放過你。”裴千越歎息般說著。  那時裴千越以為他們沒這麽快離開幻境,所以才先給風辭嚐點甜頭, 想著以後還有機會循序漸進,誰知道……  “好啦。”風辭受不了他這副欲求不滿的委屈樣子, 安撫道,“等過幾日……等我這身體好一些,我們再想想辦法。”  裴千越小聲應道:“嗯。”  肉身短時間內應該是找不回來了,但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比如……  想到這裏,風辭恍然醒悟。  他在幹什麽?  他居然在認真思考怎麽幫裴千越睡自己?  風辭:“……”  這事已經離譜到他自己都要唾棄自己沒出息,明知道裴千越是在賣慘博他同情,還是上了套。  寵崽子寵到這份上,他也算古往今來獨一份了。  可這小蛇的確為他受過不少委屈。  而且之前在幻境裏,哪怕已經憋了許久,也要讓他先舒服一次。  ……算了。  風辭在心裏自我安慰一番,沒有再繼續想下去。他把這些有的沒的想法先拋之腦後,想了想眼下最要緊的事。  “你說……”風辭問,“我這身體傷成這樣,蕭卻能不能救得活啊?”  裴千越道:“方才主人蘇醒前,我已經給他傳過信了。”  想在短時間內找到一具與風辭神魂契合的肉身沒有那麽容易,因此,在得知風辭這具肉身傷重後,裴千越的第一反應,自然是想辦法替他治療。  蕭卻出身巫醫穀,醫術高超,是不二人選。  裴千越又道:“主人如今的身體不適宜禦劍飛行,我已吩咐蕭卻,派飛舟來廣陵城接應。”  風辭應了聲“好”。  裴千越雖然平日裏看著不太靠譜,但在他在意的事情上,從來行事妥帖。這些事交給裴千越來辦,不會有什麽問題。  說了會兒話,風辭感覺到身體漸漸有些疲憊。  裴千越也注意到了,他將風辭身體放平,自己跟著在他身邊躺下:“睡吧,我陪你。”  風辭低低應了一聲,很快睡了過去。  風辭不太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身體的疼痛讓他始終處在半夢半醒之間,腦子也昏昏沉沉。但他能感覺到,裴千越一直將他抱在懷裏,時不時幫他換個姿勢,讓他別躺得這麽難受。  迷迷糊糊間,風辭聽見了熟悉的話音。  “……弟子已乘飛舟趕到廣陵,您現在……”  “在那兒等著。”  “……是。可廣陵百姓眾多,修真人士也不少,弟子們泊舟在這廣陵城外,官府已來問過三次……”  “等著。”  裴千越的聲音輕而冰冷,聽得風辭忍不住笑起來:“你別為難他了。”  一麵水光鏡漂浮床前,鏡內正是蕭卻的身影。  裴千越沒再理會鏡中之人,將風辭往懷裏帶了帶,抬手試了試他額前的溫度:“將你吵醒了?”  “沒有,睡得不踏實。”風辭這才發覺自己的嗓子啞得幾乎發不出聲,睡了一夜體力非但沒有恢複,身體反而感覺更加疲憊酥軟。  他問:“我怎麽了?”  裴千越:“夜裏起了點燒。”  風辭無奈。  難怪他感覺這一夜睡得這麽不安穩,還真成病秧子了。  當然,裴千越也很離譜。  為了讓風辭多休息一會兒,偏要人家開著飛舟停在廣陵外等著。那可是閬風城的飛舟,有多招搖顯眼可想而知。  風辭歎了口氣,道:“蕭師兄再等待片刻吧,我們這就過來了。”  “是。”  蕭卻仿佛看見了救星,忙不迭應了一聲,又像是怕被裴千越遷怒,飛快斷開了水光鏡的聯係。  風辭拒絕裴千越讓他多休息一會兒的建議,執意要現在離開。裴千越也沒辦法,便讓蕭承軒去尋了幾件帶著毛邊的襖子,將風辭從頭到腳裹得隻剩下一雙眼睛,才把人抱出屋子。  外頭的天色正蒙蒙亮起。  清晨的折劍山莊一片死寂,聽不見半點人聲,隻有蕭承軒還守在他們門前。  蕭承軒在那場打鬥中被波及,傷得其實也不輕。風辭這會兒才看見,這人臉色不太好看,衣衫邊沿裸露出手腕脖頸處都還包著繃帶。  但他依舊神色如常,見二人出來,還朝他們躬身行禮。  “蕭某已按照仙尊吩咐,讓我二弟帶領派內弟子尋了一處人跡罕至的深山暫避。”蕭承軒道,“等天亮之後,全天下就會知道折劍山莊被‘滅門’的消息。”  “嗯。”風辭被捂得結結實實,連點頭都做不到,聲音也悶在厚厚的襖子裏,“辛苦了。”  蕭承軒:“仙尊哪裏話,仙尊為我折劍山莊傷重至此,蕭某……”  風辭聽不得別人把他當病秧子,連忙打斷:“對了,折劍山莊發生的事,那幕後真凶的身份,以及我的身份……還望蕭莊主暫時保密。”  那日和肉身傀儡鬥法,風辭出了劍。  世人或許不知道千秋祖師長什麽模樣,但那柄聞名天下的千秋劍,整個修真界無人不知。當初在臨仙台上,風辭隻是使出了一點劍氣,便被那群仙盟叛軍認了出來,此番真刀實槍的打了一場,身份暴露在所難免。  更何況,在場還有個裴千越。  裴千越的身份一開始就暴露得徹底,哪怕蕭承軒當時沒有反應過來,事後見到裴千越與風辭的關係,也能猜出一二。  蕭承軒答道:“請仙尊放心。”  其實哪怕風辭此時不提,他也不會將這幾日發生的事說出來。  從風辭醒來到現在,他還沒有問過任何有關那凶手的事情。  千秋祖師的肉身為何被人控製,為何大肆屠戮仙門,又為何會選中折劍山莊,這些事蕭承軒心中何嚐沒有懷疑和猜測。可他清楚,有些事情不該他問。  風辭放心下來,讓裴千越抱著他往外走。  他昨日休息的地方在內院,也就是先前他居住的那個偏院。內院在那場打鬥中沒受多少波及,看著還一切如常,越往外走,便越是一片狼藉。  折劍山莊前院已經幾乎成了一片廢墟。  派內弟子的屍身隨處可見,濃稠的鮮血已經幹涸,在白玉石磚上留下斑駁的痕跡。  蕭承軒的“屍身”也倒在院子裏,雙目大睜望向天際,整個屍身呈現出幹癟枯瘦的模樣。  折劍山莊對外宣稱已被滅門,自然會有人前來此處探查。  這些都是蕭承軒事先準備好的幻象。  他走到自己的“屍身”旁,低頭看了兩眼,苦笑:“看見自己的屍體倒在這兒,感覺真是奇怪。”  風辭對此很有同感。  不過他見過更奇怪的,比如自己的身體莫名其妙醒了過來,還把自己打了一頓。  清晨的山中雲霧繚繞,裴千越抱著風辭走到山門前。  風辭忽然道:“等等。”  裴千越腳步一頓。  折劍山莊的山門同樣在打鬥中倒塌。  瓦礫和碎石中,那塊提著“折劍山莊”四個大字的匾額從中斷裂,已經碎成好幾塊,上麵布滿了塵埃。  風辭將目光從那匾額上收回來,問蕭承軒:“不把它帶走嗎?”  他還記得,這匾額上的字是折劍山莊初代莊主所提,對折劍山莊意義非凡。  蕭承軒卻搖頭:“不必。”  他道:“既然要裝作被滅門,將此物帶走,不是很奇怪?”  風辭對他這回答有些驚訝。  事實上,風辭對於蕭承軒二話不說就答應讓折劍山莊永遠消失在這世上,也感到有些奇怪。  蕭承軒還不知道仙門被滅的原因,也不知道他們需要隱姓埋名多久。  這件事一日得不到解決,意味著折劍山莊弟子將不能繼續在江湖中行走,也不能再招收新弟子。  這與其他遣散弟子的仙門,本質沒有任何區別。  從前些時日的相處來看,蕭承軒對於折劍山莊有種近乎固執的執著,如果他願意讓折劍山莊“消失”,那他當初就不會死死堅持,寧願與那幕後真凶決一死戰。  似乎是猜到風辭在想什麽,蕭承軒笑了笑:“先前蕭某總認為,我既然繼承折劍山莊,就該秉持先祖的遺訓和氣節,與折劍山莊共存亡。”  他負手立於山門前,垂眸望著那塊四分五裂的匾額:“可現在我才明白,折劍山莊從來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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