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道廬內,陡然一靜,鴉雀無聲。


    阮三娘張嘴反駁道:“寧師姐才不是這樣的人呢!”


    “三年前她才多大,怎麽可能會殺人,而且殺的還是自己的同窗?我與寧師姐同處一院,朝夕相處,深知她並非是這樣冷漠絕情的人!”


    阮三娘聲音都在顫抖,身軀也因太過生氣和憤怒,而克製不住的抖動,薑心想勸她,但不知從何開口。


    她輕垂眼眸,內心有些動搖。寧師姐真的不是那樣的人嗎?薑心回想素日裏寧扶桑的行事風格,她覺得,吳重所言,說是事實,其實也沒有那麽令人意外。


    隻是三娘和寧師姐交好,這種話,她說出來,會傷情分,薑心想,她還是保持沉默好了。


    “是啊吳重,你是不是聽了什麽謠言?寧師姐雖然性子冷漠,但也不至於對同窗都能痛下殺手吧?”


    如果這事是真的,他不免覺得後背發涼,毛骨悚然。


    吳重被質疑,很是生氣:“這件事情豈是我想杜撰就能杜撰出來的?南星劍宗知道此事的人不少,你們若有心,去打聽打聽就知道。”


    “正是因為她殺了陳鳴,才被收去外門弟子的身份玉牌,貶為雜役,在洗劍池洗了三年的劍!”


    吳重越說越起勁兒:“她與陳鳴同為餘長老的學生,發生這樣的事後,餘長老對她嫌惡到了極點,罰寧扶桑去洗劍池做苦役一事,就是餘長老提出來的。”


    晚上的寒風吹得大家渾身發冷,阮三娘怔怔無言,不知道該怎麽替寧扶桑辯駁。


    她不相信寧師姐是這樣的人。


    三年前,她不過才十一歲,真的能對同窗下殺手嗎?


    阮三娘捫心自問,她即使已經活了二十四年,也是不敢殺人的。


    “寧、寧師姐……”


    忽然有人見鬼了一般地哆哆嗦嗦喊道,大家心裏一驚,艱難扭過頭去,隻見一襲藍衣白裳,眉眼清冷的少女,雙手環胸,慵懶地倚靠在門柱上。


    揚若和寧扶桑一塊來的,站在傳道廬外,仿佛一隻鵪鶉,不敢出聲,隻偷偷去瞄寧扶桑的神色。


    她目色平淡,神情自若,好似什麽也沒聽見。


    吳重心虛不已,說話磕磕絆絆的:“寧、寧師姐,你什麽時候來的?”


    寧扶桑看了他一眼,便叫吳重心虛得腳底一軟,險些站不住,更令他脊背發涼的是,寧扶桑說:


    “你提起陳鳴的時候,我就到了。”


    準確來說,她在傳道廬不遠處,剛好聽見那一句“她殺了陳鳴”。


    陳鳴這個人,寧扶桑都快忘了他長什麽樣了,隻是最近老有人提起他,令人不爽。


    吳重臉色一僵,嘴皮像是被縫在了一起,怎麽也張不開,任何話,在此時,都顯得格外蒼白。


    揚若見氣氛凝重,出來打圓場:“陳鳴之事,並非全是寧師妹的錯,日後誰都不許再提了!”


    他年紀小,又涉世不深,小臉上滿是天真無邪的單純,但此刻板起臉,肅音斥責起人來,亦有一股不容冒犯的威嚴,震懾住眾人。


    “戌時已到,該修煉的修煉,不許再生口舌是非。”


    揚若轉過頭,端起代課師兄的範兒說道:“寧師妹,你也進傳道廬修煉去。”


    寧扶桑深深看了他一眼,揚若眼神閃躲,不敢與之對視,好在他說完這話後,少女終於動了,身子從門上離開,跨進傳道廬。


    揚若舒了一口氣,跟在後麵進去,寧扶桑卻忽然停了下來,聲音清清冷冷的,如那山間石上流過的清泉,她道:


    “師兄,你剛剛有一句話說錯了。”


    揚若一愣,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句話,而且他覺著,自己沒有說錯什麽啊。


    隻聽寧扶桑徐徐道:“我殺陳鳴,此事無錯。”


    傳道廬中的眾人,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耳朵。


    寧師姐親口承認她殺了陳鳴?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說自己無錯?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在這一瞬間,變得複雜無比。


    小秋睜著眼睛,直白地看著寧扶桑,眼裏沒有大家的那種避諱和忌憚。


    許蒹葭唇角輕輕翹起,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手裏提著的筆,滴落大滴大滴的墨珠,暈在紙上,也渾然不在意。


    揚若聽到這八個字,此刻終於明白,寧扶桑說他有一句話說錯了,是何意。


    他說的是,陳鳴之死,並非全是寧扶桑的錯。


    揚若根本不想和寧扶桑起口角之爭,他隻想快點將這事含糊過去,關於這話,不接就是。


    此時的揚若,心情和白天相比,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一點也不覺得代課是一件輕鬆的事情了。


    他隻想這三天,能“嗖”的一下過去就好了。


    寧扶桑完全不理會那些目光和視線,在蒲團上,盤膝而坐後,運轉《煉靈訣》的法門,開始修煉。


    清除梨花玉裏麵的火毒,耗費了她幾乎所有的靈力,她要先將靈力恢複到一重境巔峰該有的量後,才能衝擊二重境。


    這場風波,沒有幹擾到寧扶桑的心境,她閉眼的瞬間,就寧心靜氣下來了,引靈氣入體,小周天運行,最後壓縮為清澈透明的靈力。


    而其他人的心,難以平靜,遲遲進入不到狀態。


    揚若坐在上首,目光遊離。


    三年前,他剛剛被師父領進宗門,彼時恰好路過一處問劍台,看見了寧扶桑斬殺陳鳴的那一幕。


    鮮血飛濺,隔得那麽遠,卻似乎都落入了他的眼中,令幼年的揚若,永生難忘。


    回到鬆寒峰後,他就發了高熱,大病了一場,病中,他問顧平升,宗門會如何處置那殺人的女童,要一命償一命嗎?


    顧平升說道,宗門裏還在商議,要不要處罰她。


    年幼的揚若瞪大了眼睛,可是她殺人了啊,修真界的人命,就這麽輕如草芥麽?


    顧平升同揚若講道,那處問劍台,還有個別稱,叫做生死台,宗門內的弟子,若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可以上生死台比鬥。


    但南星劍宗設立生死台以來,隻要對方認輸,都會看在同門的份上,留對方一命。


    這是約定俗成的規則。


    可寧扶桑卻在陳鳴認輸、授課夫子勒令劍下留人的時候,不曾半分猶豫地,梟了陳鳴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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