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常年昏暗,天光明亮之時非常少見,多數都是陰雲密布之感,黑沉沉地壓在頭頂。  “他不行。”聞人夜低低地道,“自顧不暇。”  聞人戩這麽快將尊位交給他,不僅是因為兒子更能打,也是因為……他天劫將至,不知什麽時候就會降臨,這一遭死生難料。  釋冰痕聽了這句話,才沉沉地呼出一口氣,撂下了手。  血跡幹涸,沉澱成暗紅。  “尊主。”釋冰痕抬起頭,看著玄通巨門裂隙的遠處,忽然道,“終南山上有很多樹,魔界永遠都長不出來。”  聞人夜隨著他目光看去,見到裂隙邊緣枯萎的枝芽。  “上麵才有光。”釋冰痕道,“我們向上爬,想要見到光,這也是錯的嗎?”  紅衣大魔破損的手掌止住了血,他回望了一眼,見到遠處的魔族凝望著這裏,眼神各不相同,但似乎都在沉默地等待著什麽。  “釋冰痕。”聞人夜道,“可以開始籌備了。”  釋冰痕頓時精神一振,隨後卻又猶豫:“那終南山……”  “不要讓他知道。”  魔尊大人凝望著枯萎的枝芽。  “我慢慢跟他說。”    雖然魔界的形式暗流湧動,但絲毫不影響聽牆角的閻楚之回來真拉了一個強取豪奪教學班,畢竟在魔界,搞對象和生育後代也是一大重要政策。  尊主已經搞上了夢中情人,隻不過魔後不能生崽。閻楚之自覺應當替尊主擔當起催生大任,將搞對象的教學提上日程,給一票年輕魔族上了幾堂課,課堂知識來源於終南山的小黃文和通俗話本書架。  裏麵的生理知識有點脫離實際,有點誤人子弟。那些外界書籍對魔族的交合特征不熟,自然是按照熟悉的方法寫,要是這幫年輕魔族真的按他教的搞對象,估計初夜就能被對方從床上踹下去。  但老魔王倒是聽得美滋滋的。  聞人戩坐在後麵旁聽,雙手握著骨杖,老遠地看見自家兒子化光遁至麵前,化為人形落到地麵上。  他是來辭行的,在正式開戰之前,他仍要回一趟終南山。  這種大規模的戰役,籌備起來不會很快。  “要走了?”  “嗯。”  聞人戩應了一聲,敲了敲手心裏的骨杖,道:“你把那位給我照顧好了,人家現在身體是這個樣子,再讓你氣壞了,我到手的兒媳婦不能給整沒了。”  他也知道江折柳維持了這麽多年的太平安定。  隻是天下之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越是盛世,越容易滋生腐朽,即便有江折柳那樣的人,修真界還是落到了現在這個局勢。  根係腐爛,無論是誰來,都是有心殺敵,無力回天罷了。  “我兒媳婦……嘖嘖嘖,”他到如今還是覺得把江折柳叫兒媳婦,有一種奇妙至極的爽感,占了便宜似的。“既然決定,就沒有後悔的餘地了。不管你會不會瞞著他,做出這種事情,跟妖界那一鳥一龍也相差不遠,就算那位不原諒你,也都是應該的。”  “……嗯。”  “說到底,立場不同。”聞人戩長歎一聲,“你要是真有那個出息,等一切都平定之後,把人接過來慢慢哄,全魔界幫你哄。但要是他不願意……你也不要糾纏。”  聞人夜沒有出聲。  “虧心者退步,理所當然。”老魔頭杵著骨杖,“不要為難人家。真有那天,一別兩寬……”  江折柳從很久之前就不喜歡魔族,因為他們渾身上下都充滿了鋒銳的侵略感,每一個魔族都非常難纏。但魔界卻非常喜歡他……敵對時尚且不會說出來,現如今就沒有什麽忌諱的了。  聞人戩等了一會兒,見到眼前之人神情沉凝,眸光幽然深邃,濃麗的紫色沉澱下來,幾乎趨近於墨黑。  他硬邦邦地擲出來兩個字:“不行。”  “什麽不行?”聞人戩聽得鎖緊眉頭,“你以為我想放過這個兒媳婦麽?但我們做的是這種事,你絕對不能因為私情而手軟……”  “我不會離開他。”聞人夜盯著他道,“不要我?想都別想。”  他話語才落,就轉而化光離開了魔界,隻剩下老魔頭自己呆了呆,杵著骨杖罵了一句:“什麽混賬東西!”  他罵完了這句,卻又慢慢地忍不住笑了,轉而望向眼前那群年輕魔族,眼中含笑地看了很久。    雪停之後,迎來一夜不大常見的北風。  餘燼年也在為了他眼下的僵局尋找辦法,以免釀出難以預料的事情。但方法還沒找到,變化比方法來得還快。  江折柳身上的體溫又開始升高了。  傍晚的時候,鬆木小樓的窗前停了兩隻雪色蝴蝶。  這個天氣之下,能飛到這裏的蝴蝶都不會簡單,估計早已通曉靈智,甚至有可能早就成了精,隻是用原型來討他喜歡。  江折柳放下書卷,伸手揉了揉眉心,才一眼沒看到,就感覺到那兩隻冰涼涼的雪蝶飛了過來,落到了他的衣袖邊。  終南山多精怪,但不會有惡妖。江折柳之前答應過聞人夜,不能亂收留山中小妖,因此也隻是看看,由著他們落到袖邊兒上。  兩隻雪蝶在軟綢上跳了幾下,落到了他的指節上,翕動著翅膀。  江折柳沒注意他們,而是喝了口茶潤潤嗓子,隨後就又開始犯困他的睡眠時間向來都是不固定的,神魂很容易疲憊。  心愛的小椅子是用竹條和藤蔓編的,弧度貼合人體。上麵鋪了兩層軟絨的毯子,皮毛雪白。江折柳穿著一件淡青色的外衣,霜色長發柔軟地落在領口邊,隨著他動作滑落。  他本來隻想打一個盹兒,但睡著之後就不太控製得了。手心裏還拿著那卷古籍,指骨鬆了鬆,虛虛地攏著,像是一扯就能從他手裏拿出來,按著書的指尖細瘦好看,帶著一點半透明的感覺,隻是指甲太過蒼白了一些。  兩隻雪蝶落在他肩頭,又過了一會兒,在確認江折柳真的睡著之後。這兩隻蝴蝶立即飛到另一邊,化成了兩個年紀不大的雙胞胎少年。  他們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長得精致漂亮,但看起來鬼鬼祟祟的。  蝴蝶成精不容易,更何況是終南山這種地方。兩個白衣少年連呼吸都放得很輕,生怕把對方吵醒了,然後傻不愣登地低下身看著仙尊。  ……好香啊,甜滋滋的。  其他的小妖都沒有他們兩個膽大,也沒有他倆原型方便。左邊的少年靜悄悄地看了他好久,本來隻想湊過來吸一口,可是越吸越上癮,渾身的骨頭都跟著酥軟,然後幹巴巴地咽了咽口水,朝著江折柳伸出了手。  他是雪蝶,手也冰涼涼的,這時候極度小心地碰了碰他的發絲,沒有敢觸摸別的地方。  但他旁邊的弟弟就大膽得多了,緊張兮兮地看了半天,然後竟然伸出手繞到對方的衣衫一角,抬指扯鬆了淡青的衣帶。  “你幹什麽!”左側的少年瞪了他一眼,一個傳音撂過去。  “哥你慫什麽?”熊孩子笑了一聲,開口小聲道,“咱這原型一身催眠磷粉,仙尊肯定醒不過來。”  但江折柳又不是一個人住,就算有催眠磷粉,也要十足十的小心,不能把其他人給驚動了。  要不怎麽說他們倆膽子大呢,其他的妖都知道被發現就是一個死,但這倆蝴蝶顯然是那種寧願牡丹花下死的類型,而蝴蝶這種種族,又格外耐不住香氣的誘惑。  小少年輕輕扯鬆了他的衣帶,撥開外衣,指腹觸碰到了單薄的雪色薄衫,這時候盈滿而來的靈氣已經不止是香甜了,甚至有一種讓人著迷的感覺。雪蝶心髒鼓噪,腦海裏嗡嗡作響,一點理智都找不到了。  他的手觸碰到了江折柳的手背。  對方的體溫有一點高,和傳聞中不太一樣。小少年慢吞吞地湊上去,仔細地看著他的手,然後將這隻手裏的書取了出來,握住了他。  “你還想做什麽?”他兄長聲音微抖地問他。  從他倆鑽進木窗裏的時候,就已經失去定力了。即便初衷隻是過來見見世麵,但到了這個時候,也不免心中延伸出難以描述的齷齪之心。  “不做什麽。”小少年胡亂地回答道,他慢慢地移到手心下這件雪色薄衫上,想要尋找這件衣衫的衣帶和玉紐,但半天都沒有找到,他口幹舌燥,最後壓下狂跳的心髒,忍不住碰到了江仙尊闔眸沉眠的麵頰。  “哥,我想,那個……我想……”  “我看你是想死。”  “差不多吧。”少年沒腦子地應了一句,然後低下頭盯著他,距離越靠越近,嘴裏說得不知道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我雖然沒有經驗,但我會很小心的,我不會弄疼你的,你別生氣好不好?那個……你真的好香啊……比所有的花都要香……”  他說這些也沒有用,明明都知道對方不會答應的。但這隻蝴蝶的腦子已經讓欲.望吃掉了,讓色字頭上的那把刀砍了腦袋都不稀奇。小少年下定決心,想要把對方帶走,剛剛伸出一隻手,還沒將江折柳抱起來,就見到他手腕上的那隻墨鐲慢慢地亮起光。  轟隆  這聲音不僅驚動了阿楚和隔壁竹苑,也讓腦海發沉的江折柳睜開了眼,他緩了下神,以為是雷聲,終南山又要開始這種雪天後連著雨天的奇異天氣,隨後剛一抬眸,就見到對麵,也就是鬆木小樓的二樓牆壁,連帶外麵的欄杆都碎掉了,不知道撞飛到哪裏去了,一道巨大的窟窿展現在麵前。  魔氣衝擊過的地方全都裂開了,激起厚重雪層飛揚成霧。  那叫一個雪花飄飄,北風蕭蕭。  好冷。  江折柳的腦海思緒還沒完全回過神,受到了一些蝴蝶磷粉的影響,思維神智還在緩慢地讀條中,忽地溫度驟降,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件沾著淡淡鬆柏氣息的玄色披風籠罩住了。  熟悉的人將他抱了起來,鬆柏的甘冽味道伴著一絲隱隱的冷意,但貼過來的軀體是溫暖的,連同抱起他的姿勢也都讓人舒服。  江折柳靠在他懷裏,又閉上了眼,很困地道:“回來了……”  “嗯。”聞人夜應道,他微微停頓了一下,鎖起眉峰道,“你怎麽這麽熱?受了風寒嗎?”  作者有話要說:天靈體:風寒?你侮辱誰呢?36、第三十六章  吹這一下能受什麽風寒?  江折柳跟他的思考方式完全不在一條線上。  他以為聞人夜是說灌進來的冷風, 還沒完全清醒過來,隻是抬手環著他的脖頸,有點遲鈍地道:“……沒事。”  聞人夜卻覺得他身上的熱度有些過了,散發出來的氣息也甜膩得催人意亂。  魔族的敏感程度沒有妖族強, 受到的影響並沒有那麽嚴重, 但這時也被他晃得稍稍失神。  江折柳的重量很輕, 聞人夜把他從二樓漏風的邊緣抱了下去,送到挨著火爐的軟榻上, 隨後跟被巨大聲響震驚的阿楚說了一聲,讓他上去布一層臨時結界,之後再處理。  小鹿蹄子噠噠地跳了上去, 踩在木樓的階梯上。  軟榻的上方一角掛著鈴鐺, 隨著床帳的微動發出偶爾響起的清脆之音。  聞人夜坐在床畔看著他。  他總是這樣,很容易就會睡著。那種疲憊之感鐫刻進眉宇裏,對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勁。講話也淡漠如冰, 語句簡潔平靜,好像多說一句話, 對他來說都很耗費力氣。  江折柳身上的披風和外衣被他輕輕地脫了下來, 用軟絨輕盈的錦被罩住了肩頭, 捂得嚴嚴實實的,遮住了一小半下頷, 露出的薄唇微微抿起, 似乎是配合著此刻的體溫異常, 連唇瓣都有一點幹燥。  聞人夜看了幾眼, 心裏就開始不明不白地撞死小鹿。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江折柳的唇線,低頭靠近了過去,感覺對方的呼吸都有些熱乎乎的。  ……怎麽回事, 這個溫度不對勁。  他心口怦然,在一片緊張的亂跳中頗有些艱難地理順了思路,伸手力道很輕地搖了搖他的肩膀。  “折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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