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自法國飛回台灣的班機降落至桃園國際機場,大批旅客魚貫地拉著行李走出大廳。


    卓依蘭穿著一件卡其色風衣,腰間係了條皮帶,一副黑框墨鏡遮住了半張冷豔的臉龐,她拎著行李坐上計程車,直奔巨浚嶽家,但卻被管理員阻擋在外。


    她低咒了聲,隻好下榻在附近的飯店,然後狂打巨浚嶽的手機,執意要與他見麵。


    巨浚嶽一方麵拗不過她的脾氣,另一方麵擔心卓依蘭要是跑回他家鬧,會影響到自己和心妍的感情,所以便約她在舊酒廠見麵。


    下午三點,他帶著大批工作團隊來到舊酒廠拍攝新一季服裝目錄,趁著模特兒換裝、攝影師在勘景的空檔,兩人站在二樓的平台上,眺望著矗立在市中心的101大樓,迎著風,身上的外套都被吹得鼓脹。


    「我回來了。」卓依蘭凝著他俊挺的側臉說道。


    「嗯。」


    巨浚嶽輕哼一聲,發現她的神情有幾分憔悴,沒了先前張牙舞爪的氣勢。


    「你不問我為什麽回來嗎?」


    她望向他墨黑的眼,柔聲說道。


    「這答案對我來說不重要。」他以疏離的口吻說,對於卓依蘭回來的原因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辭了洛杉磯古典芭蕾舞團的工作,決定回來台灣,回到你的身邊。」她走向前,拉起他的手,用一種近乎懇求的口吻說:「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巨浚嶽瞅了她冷豔的臉蛋一眼,這張曾經令他心醉又心碎的臉,如今看來,就隻是個擁有美貌的女人罷了。


    「不可能。」


    他冷冷地抽回被她握住的手,冷漠地說:「我們的愛情已經在幾個月前結束了,現在說這些不會太晚了嗎?」


    依照兩人交往時分分合合的相處模式,巨浚嶽對她的提議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這對我不公平,當時我忙著要去歐洲巡回公演,而且我一直傳簡訊和打電話給你,你都不肯接,不給我機會。」她一副很委屈的模樣。


    兩人分手期間,她曾試著和其他男人約會交往,但感覺就是不對,這才發現自己根本忘不了巨浚嶽,她承認自己的個性有點自私,但對他的感情絕對是認真的,也有考慮把他當作一輩子的對象,否則不會在每次分手後又要求重新來過。


    「那你這幾年對我就公平嗎?」他嚴肅地瞪著她。「我們的交往模式就是我不斷地配合你的行程、你的腳步,而如今我累了,我不想再配合你了。」


    「那現在換我來配合你,我把舞團的工作辭了,我會一直待在你的身邊,我再也不會走了。」


    「不可能。」他淡淡地說。


    「為什麽?」她眼神困惑地望著他。


    「我身邊早就有別人了。」巨浚嶽的心裏浮現心妍巧笑倩兮的容顏,目光不自覺變得格外溫柔。


    「我不管!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回到你的身邊好嗎?」她走上前扯住他的衣袖,固執地不肯放手。


    以前在她的生命裏,舞蹈第一,愛情第二。


    而如今她失去舞團的工作,如果再失去巨浚嶽,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我們回不去了,我心裏已經有了別人。」他扳開她的手,步下陡峭的階梯,回到拍攝現場。


    「巨浚嶽,你不能這樣對我,為了你,我連舞團的工作都辭了,大老遠從歐洲飛回來就是為了跟你重新開始……」


    卓依蘭急著跟上他的步伐,踩著三寸高的高跟鞋匆匆走下階梯,結果右腳踩了個空。


    「啊——」她失控地尖叫了聲,整個人從樓梯上摔下來。


    巨浚嶽驚愕地轉過身,連忙走到她身邊,而廣場上的工作人員在聽到尖叫聲後也簇擁了過來。


    「你要不要緊?」


    巨浚嶽扶起她的肩膀,看著她冷豔的五官因疼痛而扭曲著。


    「我的腳……我的腳好痛……」她撫著摔疼的右腿,眼角迸出淚水。


    「她的腳好像骨折了。」穿著新一季洋裝,頂著一臉明豔彩妝的模特兒小綠蹲下身,審視著她右腳腳踝。


    「確定?」攝影師也湊上前關心道。


    「應該是錯不了,不要隨便移動她,快點叫救護車。」從醫學院休學的小綠,根據以往在課堂上學習到的知識判斷道。


    攝影師連忙掏出手機叫救護車。


    「我的腳不能動了……好痛……」卓依蘭痛苦地揪著巨浚嶽的衣襟,啜泣著。


    巨浚嶽低頭看著她逐漸紅腫的腳踝,皺起眉心,一股不祥的預感爬上了他的背脊。


    十幾分鍾後,救護車抵達現場,醫護人員用擔架將她抬上車,巨浚嶽和工作人員交代了一些事情後,便鑽入車內,陪卓依蘭就醫。


    手術室外,淒白的日光燈映在寂靜的長廊上,空氣中散逸著淡淡的消毒水味,牆上架著一台電視,螢幕上顯示病患名單和各個手術進度。


    下午,巨浚嶽陪同受傷的卓依蘭就醫,醫生診斷為右腳踝粉碎性骨折,安排她進行開刀手術。


    原本巨浚嶽想聯絡卓海威來醫院,但齊荔的人說卓海威在時尚周結束後被派到紐約進修,短期內不會回國,而卓依蘭的家人又早已移民美國,他一時之間根本不知該聯絡誰,隻好留在醫院陪她。


    心妍捧著兩杯咖啡,從大廳左側的咖啡廳走了出來,搭電梯回到手術室前的長廊上,挨著巨浚嶽坐下,將手中的咖啡遞給他。


    「醫生還沒有出來嗎?」心妍望著他疲憊的俊臉,低聲說道。


    「還沒。」他歎了口氣,將背部貼靠在椅子上。


    「會沒事的……」心妍握住他的大手,給他一個安慰的笑容。


    方才在電話裏,巨浚嶽告訴她兩人在舊酒廠附近談話,卓依蘭不慎摔傷的事,雖然當時有許多同事和工作人員在場,但她心底多少有點芥蒂。


    他和卓依蘭明明已經分手了,她又回來台灣做什麽?找他複合嗎?而他呢?為什麽要和卓依蘭碰麵?


    她側眸深深地凝著他擔憂的表情,一抹酸澀的感覺滑過心坎,她不喜歡他為其他女人皺眉,露出這種掛心的表情。


    愛情讓她變得自私,渴望占有他的全部,不想與任何人分享一絲一毫。


    驀地,手術室的自動門滑開,一位穿著藍色手術袍、戴著口罩的醫生走了出來,手裏拿著一張病曆喊道:「卓依蘭的家屬……卓依蘭的家屬在嗎?」


    「在。」巨浚嶽站起身,迎了上去。


    心妍跟著走過去,小心眼地在心底澄清道——巨浚嶽才不是卓依蘭的家屬。


    「醫生,她的情況怎麽樣?」巨浚嶽的語氣略顯焦急。


    卓依蘭是在跟他碰麵發生爭執後不慎跌下樓梯受傷的,於情於理,他都有義務要照顧她。


    「病患右腳踝粉碎性骨折,剛剛已經植入骨釘了,手術情況良好,現在人在恢複室,等麻藥退後就可以送回普通病房。」醫生詳細陳述道。


    「那她的腳可以恢複到跟原來一樣嗎?」巨浚嶽比較擔心這骨折會不會影響到她的舞蹈生涯。


    「可能沒有辦法。」醫生看了手上的病曆一眼,繼續說:「傷者除了腳踝骨折之外,阿基裏斯腱也有斷裂,手術後恢複正常行走當然沒有問題,但若是從事劇烈運動,腳踝關節和附近的肌肉可能會承受不住。」


    「所以……您的意思是,她沒有辦法再跳舞了?」巨浚嶽的心往下沈了幾分。


    他比誰都清楚舞蹈對卓依蘭有多麽重要,她甚至將它視為第一生命,享受著在舞台上優雅漫舞的感覺與觀眾的喝采掌聲。


    「目前看起來是這樣,詳細狀況還是要看她手術複原和複健的情形再做判斷,不過一般阿基裏斯腱斷裂又粉碎性骨折的病患,腿部多少會有一些後遺症,想要像以前一樣從事舞蹈工作的機率不大。」醫生仔細地分析道。


    「謝謝。」巨浚嶽眉頭愈皺愈緊。


    他自責地想著,如果當初他放慢腳步,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該如何告訴卓依蘭,她有可能一輩子都無法重返舞台,不能再跳芭蕾舞了?


    「如果沒有問題,大概再過一個小時就能送往普通病房,到時候會再請護士通知你們。」醫生說。


    「好。」巨浚嶽點點頭。


    兩人又回到長椅上,心妍敏銳地感受到他心裏的憂悒與煩躁,伸手握住他的手心十指交扣,安慰道:「也許卓依蘭恢複得很好,複健順利,之後可以再回到台上跳舞……」


    巨浚嶽沉默地緊抿著唇,沒有搭腔。


    「你們……我是說她怎麽會……那麽不小心地從樓梯上摔下去呢?」心妍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實在很好奇他們兩個人到底談了些什麽。


    「如果我沒約她在那裏見麵就好了。」他自責地說。


    「她是不是想回來你身邊?」她忐忑不安地看著他。


    「別想太多,我跟她已經分手了。」他看穿她的疑慮,伸出手,將她摟進懷裏。


    她將臉柔柔地偎在他的手臂上,心裏仍覺得不舒坦。


    「很晚了,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我一個人留在這裏就好了。」他低頭看了手表一眼,柔聲問道。


    「我想在這裏陪你。」她堅定地道。


    「雖然她的傷不是我造成的,但我間接也要負點責任。」他摸摸她的臉頰,無奈地說:「再加上她的家人都在美國,交友狀況我也不是很清楚,真的不知道要聯絡誰,她唯一能依靠的對象隻有我,這點希望你能體諒。」


    雖然兩人分手時鬧得有些不愉快,但到底也交往了四年,多少還是有點情分在。


    「那我就陪你一起照顧她。」她大方地道,決定當個成熟、理智的女人,不要再小心眼地懷疑他的感情。


    「你不會吃醋?」


    「我是你的女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責任也就是我的責任,我想幫你分擔一點點。」她湊上前,飛快地親吻了下他粗糙的下顎。


    「長大了喔!」他寵溺地揉揉她的長發。


    她甜甜一笑。


    兩人肩並肩,親昵地坐在長椅上,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


    一個小時後,護士將卓依蘭的病床推出來,她雙眼緊閉,手腕吊著點滴,一臉蒼白地躺在病床上。


    巨浚嶽和心妍連忙上前跟著護士一同來到普通病房,護士替卓依蘭量過體溫後,將手術後注意事項的文件遞給他。


    「病人麻藥會開始慢慢退,今晚傷口會感覺比較痛,要特別注意一下,如果有問題就按鈴通知我們。」護士小姐說。


    「謝謝。」心妍點點頭,送護士離開病房。


    「今晚我必須留在醫院照顧她,你先回去睡覺,等明天我再幫她請個看護。」巨浚嶽不放心將卓依蘭一個人留在醫院,更何況她才剛開完刀。


    「剛剛不是說好了,我要留下來陪你,我們一起輪流照顧她。」她體貼地說。


    「不過這樣你會很累……」他舍不得她熬夜。


    「可是我想陪著你嘛!」她微笑,眼睛亮亮的。


    夜裏,巨浚嶽靠坐在臨時床上,心妍將臉枕在他的大腿上,蜷縮著身體睡著了,兩人親昵地依偎在一起,戀愛的感覺更濃了。


    其實,卓依蘭在住院的第二天就已經和家人通過電話了,她狡猾地說隻是小傷,他們不用特別趕回來,就是想讓巨浚嶽自責,乘機勒索他的同情心,做為複合的第一步。


    而在她住院這段期間,雖然巨浚嶽替她請了一個看護,但仍會抽空來探望她,連心妍一有時間也往醫院跑。


    心妍央請巨媽媽替她煲湯,裝在保溫鍋裏,她一下班就送來給卓依蘭補身體。


    她很單純地想著,如果她多關心卓依蘭一點,那麽巨浚嶽就可以少付出一點,這樣她就不必擔心卓依蘭的出現會分化兩人的感情。


    「卓小姐,我送湯來給你喝了。」心妍一臉親切的笑容,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卓依蘭一見到關心妍,立即拉下臉,逕自翻閱著手中的報紙,連頭都沒有抬起來。


    「這是巨媽媽特地幫你燉的湯,我舀一點給你喝好不好?」她把保溫鍋放在矮櫃上,熱絡地詢問。


    「巨浚嶽呢?」卓依蘭放下報紙,冷冷地道。


    「他在忙公司的事,所以晚上由我代為照顧你。」她笑咪咪的,企圖以甜美親切的笑容融化卓依蘭冷硬的態度。


    她臉上燦爛的笑容令卓依蘭倍感刺眼,一抹強烈的妒恨湧上心頭。「我才不需要你照顧,收起你假惺惺的笑容,少在巨浚嶽麵前扮賢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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