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無視了那些流民,徑直走到車燈前,衝著他來。


    威天陽隻能看到幾個黑色的影子,還有掛在他們身上的rpd輕機槍的輪廓。


    “還活著?哪裏跑出來的?”


    “是個病人啊,穿著手術服。”


    “前邊好像是藥廠的地盤。”


    “繞道吧,說不好是從那裏麵跑出來的。”


    “怎麽處理?給他們送回去?”


    “送回去又沒錢。”


    “年紀好小啊,才十幾歲吧?”


    “男的女的?”


    “小逼崽子。”


    “也不是不行。”


    “你媽的……”


    官軍們俯視著趴在地上的威天陽,仿佛在談論一隻受傷的狗。


    雨逐漸大了,他看到那中年大叔從懷裏摸出一把匕首,其他的流民們沉默著,但手裏也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尖銳硬物。


    “幫我……”威天陽看著大叔,道。


    官軍走到他身側,朝著他的腹部狠狠踢了一腳。


    威天陽蜷縮得像個蝦米,那一腳仿佛把他的靈魂都踢出了身體。


    “你剛才說什麽?”官軍蹲在他身側,笑著摸了摸他的臉,問道。


    大叔麵無表情,道:“你也要幫我們。”


    “我……我要怎麽幫你們?”威天陽問。


    官軍回頭望向自己的同伴們,他們都笑了出來。


    “我們想跟你玩玩。”官軍笑道。


    “把我們埋了。”中年大叔沉重道。


    威天陽明白了,微微點了點頭。


    “先幫你把這身衣服脫了吧。”官軍笑道。


    大叔走上前來,一刀割破了官軍的喉嚨。


    他的瞳孔陡然瞪大,在黑暗之中,那眼白過於顯眼了,氣管的斷裂令他有些愕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致命傷所帶來的恐懼是真實的。


    官軍捂著脖子,手掌裏全是黏膩的液體,他想到光裏去,看清楚是不是血。


    然而,一轉身,便發現自己的同伴們也悄無聲息的倒在了地上,還有兩個人大叫著,被空氣拖進了黑暗之中,沒了聲音。


    官軍走了兩步,張著嘴要喊,卻隻發出嘶嘶聲,臉變得鐵青,本能的呼吸動作卻沒法讓肺進去一丁點空氣。


    隨後,卡車引擎聲掩蓋了雨聲,徑直朝他撞了過來,十二步,十一步,越來越近,但他早已無力躲開。


    官軍被攆倒在泥地上,前輪從大腿內側一路碾上去,軋碎了胯骨和肚子裏的內髒,屎和直腸從創口噴了出來,在迷彩褲裏團成溫熱濕臭的一坨。


    接著,輪子又碾碎了他的胸骨,一直碾到他的臉上才停下。


    一個流民女人下了車,她衣衫襤褸,麵無表情,背後背著一個熟睡的嬰兒。


    官軍們全都死了,他們的屍體散發出紅色的血蒸汽,隨後,全都湧向了威天陽。


    他趴在地上,被動的吸收著這些血氣,就像在那地下通道裏做過的那樣。


    隨著血蒸汽不斷的吸收,他的饑餓感、疲乏感、疼痛、低落的情緒,全都恢複了,力量重新回到了他的體內。


    甚至是那骸骨狀態的左小腿和右前臂,也都慢慢恢複到皮包骨的狀態。


    再明顯不過了……


    死去的人,就是自己的養分。


    大群流民矗立在車燈前,就像一個個鬼祟的影子。


    威天陽來到大叔麵前,見他手裏的匕首並未染血。


    “兌現伱的諾言吧。”大叔道。


    “你們……在哪裏?”威天陽問道。


    所有流民此時全都麵朝軍車駛來的方向,抬起手指向那遙遠的黑暗。


    威天陽點了點頭。


    大叔一語不發,帶著所有流民朝著北邊走去,走進那黑夜中,一大群人沉默著離去,連腳印都沒留下。


    威天陽目送他們消失,隨後,搜了搜這一車官軍們的屍體。


    他們裝備著rpd和ak74,這種上上個世紀的老槍,每個人的裝備也都挺簡陋,沒有防彈衣,沒有頭盔,隻穿著泥灰色的迷彩服與簡易彈掛。


    威天陽搜到了一個水壺,打開來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口腔裏卻辣的厲害,低頭就吐了一地。


    這水壺裏,裝的居然是酒水……


    這些人沒帶背包,他隻能隨意脫掉了一個官軍的衣服給自己換上,再不合身也比光著腳,穿著真空手術服強。


    威天陽把那文件袋對折,插進迷彩褲的口袋。


    他本想再帶上一把步槍,但和天泰藥業的守衛們一樣,槍上被上了鎖,無論他怎麽扣扳機,都無法擊發,所以隻能作罷。


    那輛軍用卡車的引擎還沒熄火,威天陽坐上駕駛座,隨意擺弄了一下換擋器,然後將下麵的三個踏板都踩了一番,踩到第三個踏板時,車子往前突出去了幾米。


    他心裏有了數,轉動方向盤,便軋過地上的屍體,朝著流民指向的方位開了過去。


    威天陽從未想過自己會在這種情形下嚐試學會開車,但好在這曠野地勢平坦,不用擔心撞車,也不用管什麽交通規則,足夠他好好摸索這三個踏板和一個搖把的具體作用。


    發動機轟隆作響,油門明明踩到底,速度卻提不上來,威天陽尋思著可能是剛才那一番撞擊,讓車子的引擎出了故障。


    就這麽開出去十幾分鍾,荒原的地平線上終於出現了點點燈火,那應該是個小鎮。


    但眼下,在那車頭燈的照耀範圍裏,威天陽發現了更加可悲的東西。


    就在車前二十幾米遠的空地上,橫七豎八的仰躺著數十具屍體,旅行箱和背包也都被翻開,衣物和日用品散落了一地,看來翻弄它們的人,對這些東西毫無興趣。


    威天陽拔了鑰匙下了車,站在這大片屍體前。


    這些死去的男男女女,有小孩,有老人,看起來就像是逃難的流民,最小的死者2歲不到,被媽媽摟在懷裏,最老的已經年過古稀,也被殘忍的射斷了腰身,腸子流了一地。


    威天陽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大叔的屍體,他仰躺在一堆行李之中,胸口已被步槍射成爛肉,雙眼直勾勾的望向宇宙,手裏還緊緊攥著帶血的匕首。


    “我會幫你……把你們埋了……”威天陽喃喃自語。


    他攤開右掌,伸出五隻長爪,撕裂開這被雨水浸潤的泥地,花了大半個夜晚,為每一具屍體都刨出屍坑,逐一掩埋。


    到底是為什麽……?難道,內戰已經爆發了嗎?


    但……為什麽要殺平民?!


    安葬完這些流民,東方的天空已經微微發白,雨也停了。


    但威天陽還是很精神,對自己身上所發生之事的恐懼和困惑,對阮玉的憤怒,對官軍暴行的困惑,打散了他的困意。


    他從那些散落的行李中,湊了一套適合自己的衣服,這樣的普通裝束總比官軍那不合身的製服強的多。


    他還找來一個背包和一塊廉價電子表,這樣一來,他終於能將那已經被打濕了些許的檔案袋妥善攜帶了。


    看了看電子表,已經是淩晨3點,遠方的燈火不算太遠,他已經放棄了開車,決定步行前往,進城後,那輛軍車實在是不必要的麻煩,他無法解釋車上的血跡,以及自己為何擁有那輛車。


    威天陽轉身離去,隻將那幾十個簡易墳墓留在了這片荒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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