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千歲看著鳳九霄安然無恙也是暗自籲了一口氣。


    他雖然素來薄情寡義,但對鳳九霄卻頗有好感。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緣分這種東西說起來太過玄妙。


    魏千歲問道:“常二公子呢?”


    鳳九霄道:“走了!”


    魏千歲忽然間發現鳳九霄肩頭露出一小截東西,似是弓角,頓時了然。


    “走了好。咱們也回吧。”


    “好,走!”


    魏千歲與鳳九霄並駕齊驅,後麵緊跟著兩名“不良人”,一行四騎絕塵而去。


    哇地一聲,不知從哪裏飛來一隻烏鴉落到常二墳上,不時啄著泥土,似乎對這個地方特別感興趣。


    數十丈外,另一隻烏鴉站在一個人的肩頭,不時低鳴,似乎在與同伴呼應。


    鳳九霄四人很快追上大隊人馬。


    鳳九霄問道:“魏千歲,那兩百西北兵哪去了?”


    魏千歲道:“我看他們是向西走了,據說袁都尉的大營在西邊。”


    見鳳九霄安然無恙,高先生也是分外高興,他忽然皺眉道:“咦?你的袖子怎麽破個大洞?身上這也有一個!”


    見眾人目光都投過來,鳳九霄直言道:“嗬嗬,這是常二公子用箭射的!”


    眾人皆騎馬而行,邊走邊談。


    魏千歲其實早就發現鳳九霄衣服上的破洞了,但是他城府極深,覺得這種事不宜開口提醒。一個人身上被人刺穿兩個洞,他心裏到底無所謂還是有所謂?提醒了他會不會被認為是在揭短?所以魏千歲寧可裝作若無其事。


    但高先生卻不同,年紀大,輩分高,他說這話別人通常能接受。所以這種問題就留給高先生吧。


    賈世兄看了看那兩個洞,也是倒吸一口涼氣,“這破洞極其圓滑,一絲裂紋都沒有,可見這一箭的速度、力度都已經到了巔峰極限!”


    鳳九霄從身後拿下短戟一樣的東西,雙手一折一拉,一把長弓出現在眾人麵前。


    魏千歲目光閃動,“這就是號稱武林十大神兵之一的落日弓?”


    鳳九霄道:“不錯,魏千歲若是感興趣不妨拿去。”


    魏千歲忙道:“哪裏使得?”他這人向來心思縝密,怕鳳九霄多想,連忙又道:“我不是怕東西紮手,隻是不想奪人所愛!”


    鳳九霄道:“知道,隻是我天天背個大弓行走江湖確實很不習慣,不如暫時存在魏千歲手裏可好?”


    魏千歲道:“可以!若有需要隨時來取!放在咱家那裏肯定安全。”既然鳳九霄心意已決,咱家又何必虛情假意客套?


    鳳九霄將落日弓遞給魏千歲,魏千歲接過以後仔細端詳了半天。他輕撫弓身,說道:“此弓應該融入了天外隕鐵,質地堅硬,卻不知弓弦是何材料竟然能承受一千五百石的力量?”


    “一千七百石!”


    魏千歲瞳孔收縮,吃驚道:“你是說常二公子能挽開一千七百石的強弓?”


    “不錯!”


    眾人亦是暗自驚駭不已。


    史世兄有些擔憂地問道:“鳳少俠,常二想必已經死在你手裏,隻怕常家不會善罷甘休。”


    鳳九霄淡淡一笑,“如果常家都是常二這種草菅人命的角色,我到是希望他們趕快來找我,越快越好,人越多越好!”


    魏千歲道:“隻要鳳公子言語一聲,咱家不介意助上一拳!”


    三位世兄沒想到魏千歲竟是如此場麵,當下也是紛紛表態:“對付常家算我一個!”


    鳳九霄知道方才那句“不交人不放行”已經深深刺激了大家,此時大家頗有同仇敵愾之意味。


    鳳九霄自然沒有理由拒絕,雙手一抱拳,“多謝!”


    高先生道:“武林中事老夫雖然不懂,但是也知道你們講一個快意恩仇。根據鳳小友說的幾件事,我估計整件事都是這常二鼓搗出來的!他這是一石二鳥之計,一是借機除掉鳳小友這個勁敵,二是挑撥離間我和連將軍,把水攪渾才好混水摸魚。”他已經知道袁家小姐和鳳九霄約定之事,但此事終究不宜宣揚,所以臨時將情敵說成勁敵。


    鳳九霄道:“自從半年前齊小侯爺遇刺以來,江湖中可謂風波不斷,我估計這些事都不是偶然的,每件事背後都有一條線將他們穿起來,隻不過我年輕識淺,暫時還抓不到頭緒。”


    魏千歲道:“不錯,齊小侯爺遇刺,衛將軍遇襲,包括麻六攔截高先生,常二攛掇袁督尉攔截高先生,每件事看似毫不相幹,但似乎又都有關聯,應該是有人在幕後操控!如果我沒猜錯,這個人野心之大可以遮天!”


    高先生表示讚同,“魏千歲這個遮天用得極其恰當。天是誰?乃當今聖上是也!野心遮天,豈不是想江山易主?”


    “難道常家也參與了密謀?”甄世兄道,“根據魏千歲最近搜集到的信息,據說刺殺衛將軍的刺客裏就有一名箭術高手!”


    鳳九霄忽然皺眉道:“壞了。”


    眾人一驚,不解其意,皆望向鳳九霄。


    鳳九霄瞳孔收縮,沉聲道:“我得回去看看常二公子的屍體。”


    魏千歲道:“看看他身上到底有沒有梅花三弄和天下三分的劍傷?”


    鳳九霄不禁豎起大姆指,“魏千歲果然無所不知!”


    魏千歲道:“我不良人遍布天下,衛將軍遇刺這種驚天大事我們肯定會時刻關注。衛夫人當時在芙蓉樓上說的話我都知道。”


    鳳九霄道:“高先生,我去去就來!”


    魏千歲道:“我陪你!”


    兩人又騎馬返回原地。


    天空不知何時竟然陰雲密布,開始星星點點下起了小雨。


    望著那個空空如也的大坑,兩個人不禁呆立當場!


    常二的屍體居然被人挖走了!


    鳳九霄隻聽遠處“哇”地一聲,似乎看見一隻烏鴉自空中掠過,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隻司空見慣的烏鴉,並沒有引起鳳九霄的關注。他正盯著坑周邊的腳印。


    腳印淩亂,卻輕淺。淩亂說明轉移屍體時行很匆忙,生怕被人發現;輕而淺,看起來輕功不錯。


    除了墳邊有幾個腳印,周邊竟然沒有腳印!挖墳者似乎憑空消失!


    雨漸漸密而急。


    鳳九霄道:“想不到仍是慢了一步。”


    魏千歲道:“慢與不慢,有何分別?”


    鳳九霄若有所思,迅即明白,說道:“欲蓋彌彰,不打自招?”


    魏千歲道:“不錯!”


    鳳九霄閉上眼睛沉思一會,“但若是他們故布疑陣,明明不是常二卻非讓我們懷疑常二,豈不是中了他們聲東擊西的奸計?”


    魏千歲微一沉吟,也覺有理。兩人不禁陷入深思。


    烏雲愈發濃密,天色愈發陰沉,雨下得愈發勢大。眨眼間己是瓢潑大雨。


    二人對視一眼,已經明白各自想法。既然事已至此,與其亂找一通徒勞無益,不如回營另做打算。


    既要拿得起,也要放得下。


    前方天空被幾道閃電瞬間映得如同白晝,然後瞬間又恢複無邊黑暗。


    幾聲悶雷聲良久方才響起。


    於無聲處聽驚雷。聽乎無聲。


    冷冷雨水非但沒讓鳳九霄感到一絲寒意,相反更激發出他內心深處的鬥誌!


    自從齊小侯爺告訴他北上之路風險重重之後,他就已經預估到了前途必是一路荊棘!


    敢刺殺齊小侯爺,就根本不是一般人的膽量!殺衛將軍,攔高太傅,更是驚天的大手筆!而且這人的行動似乎在逐漸加快速度,下一步棋不知道又會在下在哪裏。或許所有的動作都是障眼法,最終暗渡陳倉,這也說不定啊!以江湖手段把水攪渾,說不定卻在廟堂上撈把大魚!


    一時思緒萬千,難以平息。


    “對了千歲,麻六招供了嗎?”


    “哼,這小子倒是光棍得很,什麽也不說,我已經告訴他呂劍秋被人滅口了,他卻認為我在使詐,咬死不開口!”


    “那持斧力士倒是好漢一條,可惜跟錯了人!”


    “持斧力士頭腦簡單,倒不是嘴硬,而是一問三不知。”


    “不知這力士是如何跟的麻六?”


    “收買人心唄!持斧力士的老娘長年累月臥病在床,麻六對他一直噓寒問暖,給錢送藥,直到送終。持斧力士被感動得無以為報,隻好以死效力了。”


    “哦,原來如此。不過麻六能堅持資助他們多年,看來頗有耐心。”


    “哼,不但有耐心,更有野心!持斧力士雖然一問三不知,卻被我套出來原來麻六曾經有過欲幹掉呂劍秋然後取而代之的想法!”


    “果然野心不小,意料之中。”


    此時高先生及數百兵士已經尋得一處半山腰,地勢頗為平緩,遂於此紮下營盤。


    回到大營後,鳳九霄換下濕衣放在炭火上烘烤。


    火焰飛舞,光影跳動。


    鳳九霄盤膝而坐,開始靜心修練玄武神功。


    這幾天瑣碎事一個接一個,已經接近兩天沒有練功了。


    當下氣引丹田,導入諸脈,開始再次運轉周天、繼續衝關辟府。


    帳篷外風雨飄搖,電閃雷鳴。


    帳篷內寂靜無聲,唯有地上一團火焰兀自跳動如飛舞的精靈。


    真氣漸行至百會穴,為避免出現上次頭暈現象,初始緩慢如少女輕叩柴扉,卻不料百會穴竟然瞬間敞開一絲縫隙!遂逐漸加快真氣衝關,瞬間真氣猶如洪水決堤頓時衝開關隘,衝穴成功!當下大喜,一鼓作氣導引真氣順勢衝破天柱等“死穴”,體內真氣流轉越發快速!


    當真氣衝破第三大死穴那一瞬間,鳳九霄便知道玄武神功第九重無垢琉璃境已經破境成功!


    三大死穴的破關成功,意味著真氣運轉的氣府不僅是量的變化,更是質的飛躍!粗俗點講就是原來真氣活動地盤太小,這三處大穴的地盤就能頂上原來全身一半的地盤,整個體內的小天地可以說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原來第八境時真氣流轉可護住全身,使皮膚堅硬如鐵,俗稱金剛境,而第九境琉璃境則更上一層樓,可在體外形成厚達三寸的護體真氣,功效形似金鍾罩、鐵布衫,但卻是天差地別!金鍾罩、鐵布衫練得再強,卻先天有缺陷,即必然留有罩門的存在!罩門為身體最弱之處,縱是三歲孩童也能一刺而亡!護體真氣卻是遇強則強!


    平時真氣平均分布全身,但是一旦某一部位感應到危險,剛全身真氣自動聚集此處,本能形成天然防護屏障,緩解攻擊!即使衝破護體真氣,還有“身如金剛不壞”第二重防禦!


    另外第九境突破後,經脈也再次被拓寬!


    即登高的基礎再次被擴大。武道巔峰可以攀得更高!


    細細回味,看來近期修習佛法果然大有裨益。


    自己修習道家的武功萬萬沒想到竟然依靠佛法突破瓶頸,看來武功一道殊途同歸,強分派別隻能落入下乘。


    拿出龍泉寺智光大師贈送自己的《般若金剛指》,心道:如果修習佛門武功遇到瓶頸是不是也可以利用道家神通破解?


    金剛指已經讀了三遍,讀第三遍時體內真氣自動按照書上所示的路線行走了一遍。


    不費吹灰之力,真氣輕鬆走完一周天。神功已成。


    對鳳九霄而言,金剛指的行功路線並不複雜,之所以世人說修習艱難,就是因為要想練成金剛指,必先打通相關經脈,以使真氣運轉自如,才能使出有降龍伏虎之威的金剛之力。有人窮盡三十年苦功也未能打通相關經脈。但這些經脈鳳九霄早已統統打開了,所以修練這類武功可以說是水到渠成、一蹴而就。許多門派的行氣路線都刻意避開那些生死大穴,就怕走火入魔,但對鳳九霄而言,他體內奇經八脈、諸天大穴早已通了個差不多,尤其現在生死玄關已經打開,可以說天下任何武功基本一練就成,唯一差異就是火候而已。


    左手淩空一抓,一根燃燒得通紅的木柴竟從火堆中憑空飛起,右手食指虛空一點,那根木柴瞬間化成齏粉,無數細小的火星緩緩飄落,尚未落地便已紛紛熄滅。仿佛一切未曾發生。


    玄武神功第九境果然有擒龍控鶴之威。


    金剛指亦是威力驚人。


    鳳九霄很是滿意,睡覺!


    帳篷外風雨飄搖雷電交加,少年卻已安然入睡。


    五丈外,魏千歲依然盤膝而坐。


    從帳篷縫隙中他清清楚楚地能看到鳳九霄的帳篷,尤其鳳九霄被火光投映在帳篷上的影子在這漆黑如墨的夜晚分外清晰。


    他分明看到鳳九霄左手淩空一抓,右手憑空一點,似在練習某種武功。他並沒有看到那根木柴飛起並被一指擊碎的情形,否則他更要大吃一驚。


    江湖上失傳已久的擒龍手,控鶴功,竟然再現江湖!


    魏千歲身負保護高太傅的重任,一時半會不敢入睡,尤其此時夜黑風高、雷雨交加,更不能掉以輕心。再過半個時辰才可以休息,因為輪到別人守夜了。


    下了一整夜的暴雨。


    直到淩晨,驟雨初歇。。


    天方破曉,眾人已經全部起身。整好行裝,繼續開拔。


    雨後道路泥濘,雖有馬匹和車輛,大家仍然不可避免弄得一身泥巴。


    路也難走,直到中午才漸漸走到幹爽的地界。高先生道:“看來這場大雨波及甚廣,走了近百裏,才走出這澤國水鄉”。


    魏千歲道:“是啊,昨夜這雨下得果然是大,近年少有。”


    鳳九霄道:“這麽大的雨我還是頭一回遇到。昨天那河水還露出不少河床,今天河水暴漲,連兩邊的田地都已經淹沒了。”


    眾人不禁自然而然地望向遠處那條河流,果然河水暴漲,甚至河邊地勢較低的幾處草房已經被淹得隻剩下屋頂一截了。不知屋裏是否有人,是生是死亦未可知。


    魏千歲忽然咦了一聲,“好像那有個人?”用手指了指一處方向。


    眾人循著指引望去,果見那沒頂草房旁邊一棵樹上隱隱約約似乎有片衣角在隨風抖動。樹影婆娑之間,依稀有人。


    鳳九霄雙袖一震,人已如一隻大鶴飛身而起,雙足連連輕點水麵,大袖飄飄,恍如仙人禦風而行,眨眼間已經掠上樹梢。


    眾人不禁連聲喝彩。


    魏千歲道:“想不到鳳公子的輕功竟然也如此驚人。”


    “不怪乎能和赤地千裏贏鼎天硬拚一百招不落下風!”史世兄不無唏噓。


    樹梢上一名中年婦女抱著一個幼童正瑟瑟發抖,望著腳下深可沒頂的滔滔河水,女人已經瀕臨絕望的邊緣,即將支撐不下去了,隨時可能掉下去。忽然間她就看見一個青衫少年出現在眼前,衝她微笑,莫不是神仙來救我?婦人如夢初醒般開始大聲呼救:“救命啊,神仙公子。”


    鳳九霄說道:“對不住了。”接過幼童,同時抓住婦人腰間,一躍而下再次踏浪而行,猶如飛鳥淩空虛渡眨眼間已經飄然落在眾人身前。


    甫一鬆手,那婦人頓時萎靡坐地不起。她死裏逃生,緊繃的神經突然鬆懈下來,坐在地上大口喘氣,驚魂未定。那幼童倒是瞪著大眼好奇地看著眼前這群人,非但不害怕,居然笑了。


    看見幼童那燦爛的笑容,鳳九霄不禁心中一暖,亦覺得特別開心。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鳳九霄現在隻覺心境非常平和,體內真氣運轉頗有大象無形、大音希聲之意味,運轉飛速卻似古井不波,心知必與最近苦修佛法有關。


    魏千歲武功遠高諸人,他的感應最為靈敏。有一瞬間,他竟發現鳳九霄身上氣息似乎有些異樣。


    那一刹那,在魏千歲眼裏鳳九霄寶相莊嚴,佛光普照,依稀像是一位得道高僧!一怔之間,高僧又變回了少年!明知是錯覺卻偏偏又那麽真實!奇哉怪哉!


    史世兄從身上掏出幾塊碎銀放在婦人身前,“給孩子買點東西吃吧!”


    婦人似乎如夢初醒,看著周圍一圈男子,各個錦衣華服,一看就是非富即貴,頓時跪在地上大聲道謝。


    魏千歲自袖中竟掏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子交到婦人手中,“這點銀兩想必足夠修繕房屋了。”


    婦人千恩萬謝!她實在沒想到自己竟然因禍得福!丈夫積勞成疾死得早,隻剩孤兒寡母和一個破草房,日子清苦到是可以勉強維持。不想一場大雨直接讓自己徹底跌入穀底。那草房經水一泡必然會垮塌,關鍵是自己當時抓住樹枝已經筋疲力盡,母子倆隨時要掉落水裏。到時候真是家破人亡!


    如今大難不死不說,竟還得了一筆五十兩的橫財,真是祖墳冒青煙!區區一個草房用得幾兩銀子?一下子就得了五十兩!婦人怎能不千恩萬謝?幼童竟然跟著有樣學樣也給眾人磕頭,隻是臉上卻是笑容滿麵。


    眾人不禁都摸摸他的小臉。實在太可愛了。


    高先生道:”你們再看看附近是否還有人身處險境?”


    甄世兄道:“先生,剛才我們已經仔細看了一遍,確實沒有人了。”


    高先生嗯了一聲,“那咱們就繼續上路吧。”


    鳳九霄等人道:“好嘞。”


    魏千歲右手一抬做了個前進的手勢,自有傳令官手持令旗傳達口令。所有原地靜坐的三百官兵齊刷刷地站立而起,旌旗招展,刀槍林立,浩浩蕩蕩如一條長龍向前開拔。


    婦人緊緊抱著幼子,看著這群人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消失在視線之外。那幼童忽然奶聲奶氣地道:“娘,我也想飛,象那個神仙叔叔一樣在水上飛。”


    婦人望著遠方,目光閃動,把兒子摟得更緊,“以後你也會飛的,就象那個好人叔叔。”


    雖然河水暴漲,不少莊稼被淹了,房子也毀了,但是當婦人看著那冉冉升起的紅日,下意識地攥了攥拳頭,心中重新又燃起了希望。手心裏的銀子真的很重。


    一路上曉行夜宿。當大隊人馬來到蚌城時已是三日後的黃昏了。


    蚌城自古乃采珠之地故亦稱珠城。


    蚌城太守早已恭候多時。


    鳳九霄實在厭倦了迎來送往,於是和高先生告假,獨自在城中逛逛,約好明日一早在太守安排好的駐地集合。高先生自然不會反對。鳳公子不是官場中人,自然不喜歡迎來送往這一套,更何況他終究少年心性,一頓飯居然要吃上一兩個時辰,還不把他急成熱鍋上的螞蟻?所以高先生隻有一句話:凡事小心。


    鳳九霄趁著天有餘暉,抓緊找到一家裁縫鋪子,請店家補一下身上的破洞。店內有若幹木偶,即仿人形衣架,套穿著各種男女衣衫。其中一件雪白儒衫質地輕柔,樣式新穎,鳳九霄一眼便相中了。比量了一下,自己身高體型居然與這木偶極為相近,遂問老板價格。老板說了一個最低價。他沒有看不起鳳九霄的意思,所以他說話比較客氣。但是他沒指望鳳九霄能買這件白衫。因為這個最低價,卻是本店所有衣物中的最高價—二十兩紋銀!一個銅板都不能少!按老板的話,這手工,這材料,這款式,無一不是上上之選!尤其是這件白衫出自名揚天下的天工坊!單就“天工坊”這三個字就值十兩銀子!


    鳳九霄隻是輕輕一笑,自懷中取出一張百兩銀票遞給了老板。老板頓時眉開眼笑。


    這張銀票還是離開衡陽的前夕齊二公子給的。一直沒什麽開銷,所以從來沒動過。今天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除了外衣,鳳九霄又了一雙新鞋,牛筋軟底,天工坊專門織就的黑布鞋麵,穿起來是又舒服又結實。


    等修補完了青衫,鳳九霄拿著打好包的新衣新鞋,收起找回的七十兩銀票和幾兩碎銀,又逛了逛集市。此時日落西山,天色已晚,集市漸漸冷清。恰好路過一個正要收攤的扇子貨攤。看攤位上有文房四寶,便知攤主通曉文墨。遂笑道:“來把折扇。”


    攤主瞅了瞅鳳九霄,“公子真會挑時候。”他以為鳳九霄掐著時辰而來必是為了打價,因為此時貨主歸心似箭,通常會降低價格著急處理掉貨物。“需要什麽顏色、樣式自己挑吧。”


    “這把不錯,不知道扇麵題字是否加錢?”


    “加,一字一錢。”


    “這是八枚銅錢。陽麵是往生極樂四字,陰麵是砥礪前行四字。有勞了。”


    當第一眼見到白色儒衫時,鳳九霄莫名地就想起了一身黑衣、殺氣衝天的贏鼎天!


    你穿黑,我就穿白!


    “往生極樂”,提醒自己抓緊融會貫通“往生咒神功”,”砥礪前行”,提醒自己隨時會遇到贏鼎天,這個瘋子說過自己是他的磨刀石,會隨時拿自己練手!說不定哪一次喂拳就是自己人生最後的一局!


    八個字,書於扇麵,銘記在心。


    手搖竹扇,回到客棧。


    翌日清晨,高先生和魏千歲用過早飯並肩來到客棧門前的院子,三位世兄緊隨其後。眾人臉色不算太好,主要是沒休息好。昨夜蚌城太守的酒量實在太大,勸酒的本事太高。三位世兄到現在還有點頭暈。高先生環視一周,“鳳小友難道昨夜自己去偷偷喝酒,一下子喝多了不成?”眾人皆知高太傅這是開玩笑。賈世兄道:“說不定喝得還是花酒,不然怎麽還沒起床!”眾人頓時哈哈大笑。


    一個聲音驀地自眾人身後響起:“是誰在說我的壞話啊。”


    眾人回頭,瞬間怔住。


    少年郞仍是少年郞。


    隻不過昨日的“褭褭青衫”,忽然間便成了今天的“白衣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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