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望京城時雖已是午後時分,但太陽卻是最毒的時候。


    整個大地被照耀得一片白茫茫的,光線反射得厲害,晃得眾人眼睛都睜不開。


    那種又熱又悶又幹的感覺讓小謝鏢師非常難受,他覺得手臂、脖子等處裸露在外的皮膚被曬得生疼,甚至已經爆起了一層水泡,不僅疼,還癢。他不停地拿起水袋喝水。幸虧這次水袋準備充足,不然以他這個喝法,其餘十一名鏢師的水都得被他喝光了!


    望京由於緊鄰京城,扼守著京師有東大門。所以門禁就要森嚴得多,守城卒明顯多了起來,而且盤查得異常仔細。


    鳳九霄有皇城司的令牌自然暢通無阻。不過守城卒依然盤問了幾個問題,鳳九霄很認真地回答。他很尊重這些認真負責、忠於操守的人。所以他有問必答,極其配合。態度之好連那守城卒都有些局促不安。


    出入望京的達官貴人多如牛毛,哪個不是鼻孔朝天?雖然自己堅持原則盤問,可是哪次少了謾罵和羞辱?幸虧頂頭上司是個混得開的老油條,都替自己圓過去了!老油條從來沒說自己做的不對,隻是每次看自己受委屈都搖頭苦笑。老油條當年也是因為耿直而從五品將軍擼到了看城門!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沒想到今天這個位高權重的少年卻對自己這麽客氣,這麽尊重,他甚至有想跑上城頭大喊幾聲的衝動!


    那少年臨入城門的時候給了自己一個貼子,上麵寫著“映月山莊”,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那少年對他說道:“你將來若是幹得不順心,可以到映月山莊去找我,我將來常年會在那裏。”守城青年緊握那張貼子,心中思緒萬千。以致鳳九霄走了半晌他仍沒回過神來。


    望京的街道就和醉漢說的胡話一樣,亂七八糟,毫無頭緒。既不橫平也不豎直。不說九曲十八彎也差不了許多。外鄉人到這裏通常會迷路。


    本地人的方言口音太濃,以致問了好幾個人才問明白客棧的位置。


    望京客棧。望京最大的客棧。也是最貴的客棧。但是袁紫珊說這肯定不是最好的客棧。這裏隻不過占了個地利而已。裏邊的環境其實很一般。鳳九霄知道她真正看不上這裏的原因其實就是這裏的旅客龍蛇混雜。所以整個店麵看起來烏煙瘴氣,亂七八糟。


    但是再找一家更好的客棧又得打聽半天,大夥也都累了,所以袁紫珊也不好再說什麽。


    阿爾達希爾說這次一定要他請客,以表示對副使大人的一番心意。他堅持的厲害,鳳九霄不好當著眾人和他爭來爭去,便隻好聽之任之。一頓食宿而已,回頭找個機會還他便是!自己身上至少數十萬兩銀子還是有的!


    客棧幾乎人滿為患,掌櫃的一開始還拿一把,說房間不夠了。


    阿爾達希爾走南闖北,哪會不知道他什麽意思?由於銀子到位,很快掌櫃的便騰出了數個房間,正好全部住下。安置好了車馬,眾人覺得時間還早,便決定先陪小謝鏢師去那個收貨地址看看。


    收貨地址寫的是京順路葫蘆巷馬府。


    還真有這麽個地方。當地人還真有知道的。


    問了半天路終於找到了這裏。不過小謝鏢師一看到馬府臉色瞬間凍結!徹底死了心!鳳九霄說得一點沒錯,對方根本就沒打算他們能走到這裏。


    馬府竟然是一口井。


    這口井就在葫蘆巷裏沒錯。可是附近的老人說,三十年前這裏的確有戶姓馬的大戶人家,馬家家大業大,整個葫蘆巷大半都是他們家的家業。這口井其實是他們家自己的井。後來兵荒馬亂,馬府和許多人家都搬離了,房子也毀於戰火,後來又有人陸續搬來蓋房子,但是當地人把這個地方叫馬府叫慣了,這口井成了整個葫蘆巷的公用井,因緣際會,人們便以這口井為中心,方圓五十丈內的地方都叫馬府。


    隻不過現在馬府井周邊都住著些普通百姓,由於都是些小門小戶人家,所以擠進來的人不少,得有一百二十多戶人家。這些百姓人家自然不敢自稱家門為“府坻”,但是出於某種虛榮心,凡是葫蘆巷出去的人,尤其是年輕人,都自稱來自馬府。


    和“老馬家”相比,“馬府”,雖然不一定多麽高大上,但至少聽起來便沒那麽低人一等。


    小謝鏢師氣鼓鼓地道:“反正他一千兩的定金已經給了,我們也不算太虧!”既然知道了自己並沒有違約他其實已經很高興了,不用賠錢了。之所以他提那一千兩定金的事,不過就是性格使然,得了便宜不再賣個乖,那還是我謝大鏢頭嗎?


    張鏢師笑道:“可不是!不虧!就算是虧也無妨!吃虧是福嘛!而且這次我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師弟還不趕快謝謝副使大人?若不是副使大人,咱們不是死在那些黑道人物的手上,就是死在大蛇嘴裏!”他終究江湖老道,說話八麵玲瓏,不至於冷了場麵。


    這話也不完全是拍馬屁,每個人都知道,若不是鳳九霄在旁邊壓陣,半路上他們就已經“嗝屁”了!


    一路上覬覦鏢車的人簡直多如過江之鯽!其中好幾個凶名極盛的大盜也在其列!張鏢師便曾經在太行山見過其中一個!殺人不眨眼不足以形容這人的殘暴冷血!當他們從自己身邊掠過時,他們看自己的眼神有如看著待宰的羔羊,可是他們卻硬是沒敢動手,為什麽?說他們怕自己這些人?開什麽玩笑!他一個人能殺光自己十二個兄弟好幾個來回!說他們忽然發了善心?誰會相信?停些人整日幹得就是打家劫舍、刀頭舔血的勾當,肥肉在前不叨一口那還是狗強盜嗎?不都成了正人君子了?


    小謝鏢師雖然愣,但卻不傻,他連忙抱拳對鳳九霄說道:“多謝副使大人一路保護,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今後大人如果有需要的地方盡管吩咐!我們謝氏鏢局義無反顧!”


    說得不錯!張鏢師心中不禁暗讚了一下。


    小師弟經過這次事件果然成熟了一些。師父知道了肯定會高興。


    眾人便要離開葫蘆巷。


    剛走出巷子,迎頭便遇上了四個衣著光鮮的青年男子,走路搖搖晃晃,離老遠都能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


    四個醉漢。他們身後隔著數丈跟著不少隨從家丁。他們亦步亦趨,不敢和這四人走得太近,估計是怕醉鬼耍酒瘋揍他們。


    袁紫珊和辣椒不禁都捂著鼻子。


    酒是好東西,但喝成這個德性就不妥了。簡直酒氣熏天!


    那幾個人的褲腿衣角分明都有嘔吐過的痕跡,說明喝得絕對不少。


    當先那人大腹便便,一張胖臉上的五官幾乎都擠在一起,看起來很滑稽。但偏偏屬他脾氣大,一看有人擋住了去路,張嘴就罵:“媽的,滾開,別擋大爺的道!”他手指指著阿爾達希爾的鼻子,眼睛瞪得老大,就像要吃人一樣!


    阿爾達希爾本能地就想讓開,和醉鬼爭執個什麽勁呢?但電光石火之間,他突然想起來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退讓!因為他身後可是副使大人!倒不是擔心這醉鬼能衝撞傷害到武功高絕的副使大人,隻是,假如讓這醉鬼當衝突了副使大人,副使大人的麵子豈不威嚴掃地!那副使大人還不怪罪於我!他迅即喝道:“什麽人?敢衝撞我副使大人?”鳳九霄皺了皺眉頭,他實在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朝廷身份。可是話已出口,駟馬難追。


    那胖子醉眼迷離,皺著眉頭,身子晃蕩得搖搖欲墜,“什麽他媽的大人,我家老爺子才是大人!你們怎麽……怎麽……還不滾……臥槽……我踢死你………”他抬腿就要踢阿爾達希爾!全網 .


    人影一閃。


    那胖子直接被龐十五一拳摞倒在地!


    二百多斤的身子說倒就倒,一身肥肉在地上顫顫巍巍抖了半天,良久才停止,但是他的哀嚎可是停不下來了。


    龐十五冷冰冰地道:“再吭一聲我就踢折你的腿!”他本想說“再吭一聲我踢死你”,但一想這種話豈能輕易再說,說到就得做到!自己畢竟已經不是混跡街頭的小痞子了!小痞子打架時嘴是真硬啊,啥不敢說?


    那胖子哪會知道龐十五在說什麽?兀自罵罵咧咧,邊哼唧邊謾罵,剛罵一句“臥槽……”合聽喀嚓一聲,龐十五已經一腳踩斷了他的左腿!他頓時疼得殺豬般的慘叫!


    旁邊三個同伴頓時大驚,紛紛嚷道:“你們好大的膽子!連朱大少也敢打?”


    龐十五麵無表情,一腳踩在朱大少的臉上,“姓朱的大少多了,你是哪家的啊?”說罷腳下用力,朱大少疼得一聲慘叫,龐十五道:“嘖嘖嘖,真是戲精啊,我還沒用力你就叫得如此歡實,看來我隻好真用力了你可能才安靜!”故作要用力的樣子,那朱大少忙喊道:“兄弟別踩了,我錯了,別踩了,再踩就就碎了!”他酒醒了一半,知道遇到了愣子,趕緊實行緩兵之計,先拖住對方再說。他這時候終於看到對方是些什麽人了。


    五個穿波斯大白袍的西域人,最前麵和自己爭執的這個人更是腰掛波斯彎刀,刀鞘上鑲嵌著各種寶石,一看就很名貴,頓時眼前一亮!


    強忍住奪下彎刀的衝動,他又看了看其他人。波斯人身後是一個白衣如雪的少年,大袖飄飄,真婁自己是濁世佳公子,翩翩美少年?媽的,小白臉!咦?他身後這兩個黑衣少年怎麽這麽像是女子?尤其左邊這個眼睛簡直能勾魂兒,嗬嗬,看她喉骨平緩,耳垂上有耳洞,而且皮膚白皙如玉,舉手投足婀娜多姿,必是女子無疑,而且必是美女無疑!至於她身後一眾保鏢朱大少也懶得多看一眼,目光放到袁紫珊身上再也挪不開了!


    龐十五腳下一用力,“瞅啥呢?”他最恨兩種人,一種是色鬼,看見女人就流口水的,一種是耍橫的,沒事就裝牛差,在別人麵前耀武揚威。朱大少看起來兩樣都占了。所以這一腳的力度就格外的重。


    朱大少吃痛,不禁又慘叫一聲,心道:你他媽的敢踩我?等一會兒我非得找人弄死你!他嘴上卻說:“沒看什麽!”


    龐十五豈能看不出他的敷衍?雙眼冒火但語氣反而更緩和:“我警告你,隻要你再敢無禮,我就殺了你!”朱大少從少年眼裏看到了一頭籠中猛虎在焦躁不安地來回走動,似乎急不可耐地要破籠而出!奇怪的是,朱大少感覺那牢籠的門鑰匙仿佛就在自己的手裏,隻要自己輕輕一動,那老虎便會衝出來瘋狂撲殺!而自己首當其衝!


    朱大少汗滴如雨,他的酒徹底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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