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他稱得上是冒犯的肢體接觸,明顯對其它怪物和人類喜怒無常的祂,卻沒有因此教訓簡邪,隻是如同懶散舔舐主人手指上傷口的野獸那樣,懶洋洋地為他治愈了身體所有不適的地方。 【雖然我喜歡你碰我。】祂道,【但不是現在。】 簡邪還在發怔。 “……” 【你的小朋友好像要死了。】 祂的聲音雖然散漫,卻旨在不經意地提醒簡邪:【雖然我無所謂,但你會在乎吧?】 簡邪瞬間回過神來。 哦,對。班長。 同一時間,幾乎是默不作聲地,他“刷”地一聲拉上了外套拉鏈,遮住了總是不受控製、微微泛紅的耳尖,頓時隻餘下一雙機敏的眼眸,警惕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感受到了黑暗中另外一股陌生的惡意氣息,簡邪下意識皺眉,身體緊繃。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那雙平時呈現出淺褐色的淡色眼眸,此時卻泛著猩紅的殘酷色彩,而他身後的龐大黑霧不知何時,竟已經全都悄無聲息地揉入了身著外套的纖瘦身體中。 【正前方,一百米遠處,左邊亮著燈的位置。】 隨著祂的話音落下,簡邪明顯感覺到了不一樣的地方。 原本,所有建築的燈全都在先前熄滅了,仿佛一場聲勢浩大的地球停電活動。 而就在祂語言所描述的方位,那棟別墅如同被未知的力量拉上了電閘,隻驟然間就通上了電流,簡直不要太紮眼。 …… 這算是特別關懷的遊戲指引麽?簡邪嘴角抽了抽。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祂算得上太過體貼了,哪怕視力1.0人看了估計都感動哭了。 遠處看去,隻見那棟分割的別墅有兩層,而窗台外麵掛著一串裝飾用的小燈泡,因為通電的緣故,在塑料漿果和葉間亮著紅紅綠綠的微光,似乎住在別墅裏的家人剛開了一場聚會,所有房間都亮著白熾的光。 雖是明亮的環境,卻因為被四周的黑暗包裹而顯得分外陰森。 透過尚未拉好的落地窗簾,可以隱約看到一張長桌,上麵已經擺放好了餐具。 而原本是客人拜訪的門口台階上,卻擺放著一隻不足人高的小熊玩偶,占據了道路,溫馨卻透露出極其詭異的氣息。 半響後,板鞋被抬起,簡邪朝著台階慢慢走向了別墅。 這種在黑暗中行走的感覺很古怪,但又不是那麽的意外…… 仿佛行走在屬於自己的領域。 似乎是因為無知無覺地吸收了近一年的怪物,而祂又時刻在他體內的緣故,簡邪能感覺到無數股力量在黑暗中交融,此刻,他的身體裏好像擁有一顆搖搖欲墜、亟待爆發的超行星,久違的激情竟然重返了身體。 沒有那種被壓抑的感覺了。 是祂的力量? 還是說……是他的? 【很不錯。】 祂透過簡邪的眼睛睥睨一切,微微勾唇,似乎對他的人類現在的狀態很滿意。 “……” 那本來應該攔住他的圍欄,竟然在他尚未靠近的一米開外就被無形的手推得轟然倒塌,在簡邪的眼前化成了細弱的黑煙,隻刹那間就蕩然無存。 他周圍的空氣於莫名的燥熱中扭曲,仿佛在無聲地尖叫。 板鞋落在了台階上,停住。 簡邪微微低下頭,小熊人偶擋在簡邪和別墅入口之間。 它仍舊背對著他一動不動,就好像沒有意識到它的身後發生了什麽灰飛煙滅的事情,在如此近的距離裏,簡邪可以看到它的布料表皮上煙頭的燙痕、被扯壞的線頭和搖搖欲墜的紐扣。 簡邪頓了頓。 他伸出手,預備把它拿到一邊。 但就在他的手碰到它的一瞬間,它尖叫一聲,身上蔓延出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味,縫合處的布料一寸寸崩裂開,露出了填充的一疊疊扭曲人臉,它的內裏竟然是由不知名的殘肢密密麻麻堆疊而成的。 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下觸碰,血肉竟然就已經迅速萎縮生煙。 太簡單了。 足以可見,它所麵對的力量是多麽碾壓性的。 相比起來,簡邪全程所做的,隻是前進、伸手,這兩個再普通不過的動作而已,它竟已經毫無還手能力。 被其驅使用來擋住調查員、封鎖氣息的分身,竟然隻留下了蜷縮幹癟的腥臭皮囊,讓開了原本被攔截的別墅的入口。 這裏就是班長的家了。 而靠近這裏,解除障礙後後,別墅內那股陰森黑暗的氣息更濃鬱了。 簡邪頓了頓:“……就這麽進去麽?” 【當然。】祂撐著下巴,語氣懶洋洋道,【現在,是進餐時間。】第15章 別墅內。 漆黑狹小的儲物室一片死寂,班長緊閉著眼,渾身顫抖,牙齒打顫,幾乎要抓不穩手裏的衣角。 “晨晨,你在哪裏啊……” 不近不遠處,輕柔的女聲不斷地呼喊著他的小名,好似一個在擔憂調皮的小孩走丟的母親。 那不是他的母親。 而他真正的母親……在一周前就去世了。 他仍然記得自己接到警察的電話,不可置信地跌倒在地上的那一天。 而從那天開始,他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過的更加灰暗荒誕,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渾渾噩噩去上學的。 沾滿汗水的布料滑出了手心,班長伸出手捂住雙耳,卻依舊能夠聽到重物叩擊地麵的聲音在室外的走廊上移動。 與此同時,時不時伴隨著門板突然被拉開的吱呀聲,可以想象的出來聲音的主人正在一間間房間確認他的位置,動作很是慢條斯理,似乎非常篤定班長無法逃出這棟別墅。 有金屬劃破地麵的拖拽聲。 腳步越來越近。 它在逗弄它的獵物。 還剩最多兩個房間,怪物遲早會找到他,這個念頭令班長如墜冰淵。 他無助地縮成一團,眼淚流淌了整張臉,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現出了半個月前的情景。 如果……沒有…… ——如果沒有許願就好了! 班長不知道那個小熊玩偶究竟是怎麽出現在他的房間的,而他又是如何鬼迷心竅做出了先前的決定。 那是半個月前的一個晚上。 或許是父母砸東西的聲音太大了,還是因為爭執的話語太過傷人,班長再也做不下去那些對他來說太難的作業,選擇躲進了自己的房間,卻發現自己拉開的書包裏,不知何時竟然多了一隻玩偶。 就像市麵上常見的泰迪熊,隻是兩隻眼睛 是母親送給他的麽? 他那平時沒有見過幾次麵,卻自稱為家庭主婦的母親。 “真是沒用,天天讓你在家裏帶他,結果學習還那麽差!”先前父親暴怒的臉浮現在眼前,眼角歪斜,醜惡無比的嘴臉讓他情不自禁打了個寒噤,“讓我平時和其他公司的人出去吃飯聚餐,怎麽拿得出手!” 母親連連冷笑道:“那你倒也是管管你的孩子?指望我一個人教好?他就是那副死腦子,能有什麽辦法!” 深呼吸了好幾口氣,班長努力咽下了眼淚,使勁搖了搖頭,試圖將這段令他感到自我羞愧的對話從腦海中抹去。 死腦子,拿不出手…… 好像沒錯。 眼淚在班長眼底打轉,他又想哭了。 身為男生卻似乎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淚腺,真是丟人現眼。 他並非不願意去學習,恰恰與之相反,在同班同學結伴相約去玩的時候,他總是埋頭拚命學習,哪怕是在體育課的時候,他也故意假裝身體出了問題,隻為了能夠留在教室裏多學習一會兒。 但好像無論他怎麽努力,他始終無法掌握那些題目,也無法在學習中取得優異的成績。 明明處理班級事務那麽容易,但學習卻無法上手。 而在他留在教室裏的時候,班長總是注意到另一個人—— 同樣因為身體緣故,從不出去活動的簡邪同學。 他自顧自坐在後排,埋在手臂裏補覺,隻露出那顆毛茸茸頭發胡亂支棱的腦袋。 時不時有微風透過半關窗門的縫隙吹拂窗簾,潔白的布料輕柔地拂過他的後頸,讓注視的班長微微發怔。 真好看…… 他情不自禁地想。 從那以後,他偷偷觀察過他很多次。 簡邪好像很忙,總是一個人,從來沒看見過他用課外時間學習,可他依舊是年級前幾名。 終於,某一天,班長在四下無人之時鼓起勇氣邀請他去自己家裏玩。 可是,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對方卻在思考後拒絕了,也沒有進一步給出改天的承諾。 是不是成績再好一點的話……他就會同意了啊…… 班長抓住小熊的手下意識攥緊了,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再次回蕩起了父母爭執的話語。 腦子一片空白,他麻木地抱著小熊搖搖晃晃地走近床,仰躺著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不知何時竟然睡著了。 睡前,班長一遍遍地對自己說,希望後天的月考成績能夠擺脫中流水平。 哪怕前進一名,就算是隻前進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