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來了許多人,都是來見十一的。


    與其說是來見十一,不如說是來接十一。


    目前江南鹽商共分為兩大派。


    一派想要趁此自立門戶,不信任這位消失已久的葉家小公子,企圖分立勢力。


    還有一派則是對葉家家主格外忠誠的老商客,迫不及待想要少家主回去,替他們主持大局。


    人就這麽,堵在林府門口一天。


    林挽朝是晚上從大理寺回來後也得知前因後果的,便問蓮蓮,十一如何說。


    “小公子一整日都待在府裏,沒有出門,也沒有見這些人。”


    林挽朝沉默少時,繞了繞從側門回府,又吩咐道:“去賬房支些銀兩,將這些老板先安頓在客棧。”頓了頓,她又說:“就說,這是葉小公子的安排,請他們稍安勿躁。”


    “是,小姐。”


    蓮蓮退下後,林挽朝徑直去了十一的院子。


    還沒走近,便聽見院內傳來腳步和刀劍揮使的聲音。


    十一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裏衣,滿身都是汗,淩亂的發絲垂著,他手中握著長劍,動作淩厲。


    十一沒看見她,仍舊不知累一般的練著,直到一轉身,劍氣險些逼近林挽朝,他心下大驚,猛的停下。


    “姐姐。”


    林挽朝發絲被劍氣吹動,她感覺到十一的心很亂。


    她走上前,給他遞上擦汗的手帕,問道:\"外麵的人,你為何不見?\"


    十一收斂神色,低眉順眼道:\"他們想讓我回江南,接管葉家。我……我還沒有想好。\"


    林挽朝歎了口氣,\"十一,總歸會有這麽一天,你不會永遠是十一,你本來就是葉沉。\"


    十一抬頭,目光清亮地望著她,“可我想做十一。”


    林挽朝輕輕撇起眉,\"但你不能一輩子呆在京都,葉老家主拚死救下你,不僅是因為你是他的兒子,更是不希望葉家百年的心血就此湮滅。\"


    十一垂下頭,不敢去瞧她。


    “我們葉家的仇,都報了,可我……”十一沒有說下去,握著劍的手死死攥著。


    “我不想回到那樣一個冷冰冰的葉家,孤零零的一個人,舉目無親。我想留在林府,留在……留在……”


    十一沒有說下去。


    他想,留在林挽朝身邊。


    他隻想留在林挽朝身邊!


    林挽朝不知道他後半句是什麽,望著他的眼睛,等著他說,可他卻沒有說。


    林挽朝抿了抿唇,笑道:“十一,姐姐隻是換了個地方陪你長大。”


    “如果我走了,誰來保護你?”


    “姐姐會保護好自己,況且,保護我並不隻有這一種方法。如今我身在朝堂,林府無權無勢,葉家就是姐姐唯一的底氣,你,就是我最大的靠山。”


    十一抬起眼,眼中閃過錯愕。


    靠山,底氣……十一從沒想到過,他在林挽朝的心裏是這樣的重要。


    “當真?”


    “當然是真的,隻要葉家在你手裏重回繁榮,以後我在朝堂上有人想得罪我,還得忌諱你這個北慶的錢老板,是吧?”林挽朝逗笑著,拍了下十一的肩膀。


    十一看著她笑起勢明亮的眼睛,永遠是那樣好看,永遠閃著光芒,永遠溫柔,永遠牽動著自己的心。


    “那……”十一回過神來,急忙道:“我得盡快去叫人將外頭的伯父們準備好住處……”


    林挽朝看他終於是被說動了,難得舒了口氣,“我已經替你安排好了,明日,你便去見見他們,同他們一起商議關於葉家事宜。記住,司鹽掌印在你手裏,說話做事一定要果斷,不可踟躕,方才有人信服。”


    “我記住了。”


    十一認真的聽著,點頭。


    他眸光一頓,忽然想到了什麽。


    “姐姐,還有一事,我想說很久了。”


    \"嗯?\"


    十一神色嚴肅,認真道:\"小心,裴舟白。\"


    十一垂下眼,不敢說太多,再說下去,以林挽朝的心思,一定會猜出自己和裴舟白之間有什麽。


    況且,他已經見識過裴舟白的手段了。


    他能讓葉家起死回生,就能再讓葉家永世不得翻身。


    但即使這樣,林挽朝還是聽出了他話裏潛藏的意味。


    她又何嚐不知道?


    林挽朝平靜的揚起嘴角,說道:“我和他,從前是生死相依的盟友,如今,隻是君臣,我會小心。”


    ——


    日色漸沉,林挽朝正要合上窗子,忽然看到窗外的含苞待放的梨樹少了一棵枝椏,像是被人折了。


    她皺著眉,四處查看一番,並沒有發現有人在的痕跡。


    是有人偷偷潛進來的?


    潛進來,隻為了偷一枝梨花。


    不會。林挽朝想,或許是府裏的人。


    她沒再多想,合上了窗子。


    ——


    世子府。


    裴淮止動作溫柔,小心翼翼的將梨花枝椏修剪好,插入盛了水的花瓶之中。


    一切都太快了,文宣帝這麽快駕崩,最後會是裴舟白登基,而且他的手段和城府,比文宣帝高明多了。


    哪怕是自己的父王,也站到了他身邊。


    這一年多,他陪著林挽朝複仇,愈發心動,無法自拔。他本來以為,大仇得報,暴君毒後都已慘死,很快他就可以真正的和她相守,


    隻是,沒想到啊,原來,那座皇宮裏的每個人,都是害死母族的凶手。


    就連從小唯一疼他的皇太後,也是當初聖令下達的促成者。


    他還要複仇,對整個皇朝複仇,而複仇……就不能拖累阿梨。


    裴淮止今日很想見她,卻不能見她。


    臨走時,便折了她窗邊的一枝梨花。


    海草說,枝椏放在水裏,一些時日過後也會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衛荊在一旁撓了撓腦袋,不解:“大人之前不還和林少卿難分難舍麽?怎麽突然……突然整這麽含蓄?”


    策離冷冷道:“閉嘴。”


    衛荊緊緊抿住嘴,點了點頭。


    沒關係,除了他,這兩個人現在都不太正常。


    ——


    尚書閣。


    裴舟白隨意翻看了看奏章,聽著小福子的稟告,頗為厭煩的將奏章丟到了桌子上。


    “陛下,靜妃如今在慧心宮吵著一定要見您呐!”


    裴舟白眸色漸冷,陰沉的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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