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浮華門的時候,鬱桓還有點茫然:“阮阮,這是做什麽?” 阮秋平興高采烈把自己的宏偉計劃告訴了鬱桓。 “……一年的時間?”鬱桓眨了眨眼。 阮秋平興奮地點點頭:“這麽好的法子,我竟然今年才想到……我就應該去年就想到,等等,去年凡間出了那麽大的事兒,應該是不行,那說明今年剛好!” 阮秋平拉上鬱桓的時候,眼睛閃閃發著光:“從今天開始,我在天上等你一年,你便要在人間同我相伴一年。” 鬱桓也覺得心裏暖洋洋的,心髒深處緩緩生出了些期待來,他笑著說:“都聽阮阮的。” 計劃總趕不上變化,阮秋平昨天才下來蓋的房子,才過去了半年,便住進來了一窩又黑又瘦的小孩子。 那群孩子的衣服又髒又破,瘦得肋骨根根分明,臉頰都凹了進去,其中大的那個,抬頭看著阮秋平,黑色的眼睛裏閃著淚光,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這是你們的房子嗎?對,對不起,我們現在就走。” 阮秋平哪裏能趕他們走,歎了口氣,把手中的手電筒,零食一股腦地塞給他們,無奈地說:“算了,你們住在這兒吧。” “我們沒地方住了。”阮秋平歎了口氣。 鬱桓卻輕輕牽著他的手,笑著說:“我們今天出去看看吧,房子的事情,我們可以明天再考慮。” 阮秋平愣了一下,忽然咧著嘴巴笑了起來。 “對哦,我們有明天!”第86章 正文完 阮秋平當時選的這處地方略有些偏僻,因此一出房子,麵前就陷入一片昏暗。 不用閉眼睛,他們都感覺自己像是沉睡在土地裏。 因為到處都彌漫著泥土的氣息以及腐爛的,猶如鐵鏽一般的味道。 阮秋平不由得抓緊了鬱桓的手。 “凡間已經成這樣了嗎?”鬱桓環顧四周,表情略有些茫然。 阮秋平小聲說:“現在是他們休息的時間,過一會兒就會好些。” 隨著六聲鍾聲響起,地下的燈接連亮了起來,人們開始起床工作,小販出攤,工廠開工,倒是終於有了一些“繁華”的模樣。 阮秋平和鬱桓換上了這裏人最流行穿的熒光服,也嚐了這裏人最常用的營養劑,去了仿古的地上影院,也逛了有著各種稀奇玩意兒的小攤小市。 雖然與原先的科技感都市相比,這裏的世界不免讓人覺得遺憾,可到底還是新奇感暫且占了上風,將近一整天玩兒下來,兩個神仙一點兒都沒感覺到疲倦,倒是越來越覺得有興致。 “阮阮,我們去地上看看吧。”鬱桓提議道。 阮秋平本就對鬱桓有求必應,再加上他自己也對地上的狀況有些好奇,就用法術直接帶著鬱桓來到了地上。 瞬間,一股難聞的氣息立刻撲麵而來,阮秋平慌忙用法術為兩人屏了息,才勉強緩過勁兒來。 環顧四周,這裏所有地方都變得灰蒙蒙的,天空是灰的,土地是灰的。坍塌的大樓也是灰的。 看起來讓人心情十分沉悶。 “這地上還不如地下有生氣。”鬱桓聲音略有些失落。 阮秋平歎了口氣,忽然,他想到了什麽,眼睛立刻亮了起來,一臉興奮地對鬱桓說:“鬱桓,要不要去我們曾經的那家看看?” 鬱桓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不出所料,曾經的別墅已然成了一片廢墟,隻有熟悉的磚瓦旁,還屹立不倒著半麵牆壁。 阮秋平拿起一塊兒磚瓦發呆,鬱桓卻忽然笑著牽上他的手:“阮阮,借我些法術。” 阮秋平轉頭看他:“怎麽借啊?” 鬱桓將阮秋平的手牽得更緊了些,耐心指導道:“閉上眼睛,將靈力從內丹催發,然後通過我們接觸的皮膚傳給我,不用太多。” “好。”阮秋平閉上眼睛,便吻上了鬱桓的嘴唇。 鬱桓怔了一下,卻又很快反應過來,擁住他,纏綿地回吻了上去。 傳輸完靈力,鬱桓還沒問,阮秋平便眉頭一挑,十分有理有據地開口辯解道:“不是我故意要占你便宜,是話本上那些妖精們吸靈力都是這樣吸的,有的……還更過分呢!” 鬱桓失笑,抵上阮秋平的額頭:“謝謝阮阮,還讓為夫有生之年做了回妖精。不過待會兒還要麻煩阮阮告訴我,別的妖精吸靈力時,都是怎樣的過分法?” 阮秋平耳朵驀地燒了起來,他輕咳一聲,推開鬱桓:“……咳咳,你要靈力幹嘛呢?” “阮阮馬上就知道了。” 鬱桓說完,便閉上眼睛,伸手碰上那半麵未倒塌的牆。 轉瞬之間,飛塵揚起,廢墟中的土塊兒像長腳一樣跳到斷牆上,碎石一寸寸清理,磚瓦一片片壘起。 先是牆壁,然後是大門。 阮秋平和鬱桓走進大門,布滿鵝卵石的土地便自腳下鋪起,鵝卵石的盡頭,他們曾經的家也平地而起。 走進去,法術一寸寸複原了曾經的玻璃窗,曾經的矮座椅,連牆上的裝飾,旋轉的樓梯,都與原先一模一樣,別無二致。 阮秋平忍不住驚歎出了聲。 鬱桓拿出抽屜裏的音樂盒,略有些遺憾:“隻是做不出吃食。” “這樣已經足夠了!”阮秋平笑著撲到沙發上,“反正我們又不需要吃東西。” 鬱桓擰動發條,音樂盒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 鬱桓看著阮秋平,指尖輕輕地碰到他的臉頰上,他眼睛很亮,揚起很珍視一般的笑容:“阮阮,一想到能在這裏和你呆一整年,我就感覺像是做夢一樣。” 阮秋平握住他的手,眼睛裏灑滿陽光一樣璀璨的笑意:“我才是像夢一樣,我比你更想你。” 鬱桓沒幼稚地與他爭執這些,隻是湊過去,很輕很輕地笑著吻他。 . 別墅裏的一切都與曾經一模一樣,隻是當他們轉頭看向屋外,才發現剛剛用法術做成的花木又很快被空氣汙染破壞,阮秋平隻好用整個透明罩子,將這處罩了起來,再將裏麵的毒氣排了出去,重新種滿了花木,豔紅的薔薇花在牆壁上蔓延綻放,灰牆紅花,幾相映襯,頗具美感。 隻是美則美矣,卻缺了點人氣。 阮秋平指尖拂過薔薇花,轉頭對鬱桓說:“我們的家又恢複成原來的模樣了,那我們還要在地下找房子嗎?” 鬱桓回想了一下地下那種帶著鐵鏽味的空氣,開口道:“既然這處修繕好了,那我們平日便在這裏住著吧,若是覺得無聊了,也可以去地下。” “那我們過兩天再回地下吧,我想先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阮秋平道。 “都好,我們有一整年呢。” “對啊,我們有一整年呢。”阮秋平仰頭看著鬱桓,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太好了!” 鬱桓伸手將阮秋平圈到懷裏:“隻是這裏沒有什麽好吃的,地下也隻有營養劑,怕是苦了阮阮的嘴巴。” “我又不是辰海,才不在意這些吃的,不過明年我們下來的時候,可以帶一些種子,那樣的話,就可以自己做菜了。”阮秋平說,“再過兩年也可以把逢逢接過來,我能感覺到逢逢也特別想你,不過逢逢過來了,咚咚肯定也要過來……” 阮秋平忍不住掰著指頭繼續計劃道:“你能在這裏待上一整年,那我們先在這裏休息上個兩三天,然後再去地下玩,我覺得地下電子書還是挺好用的,你喜歡看書,咱們就去買一個回來……鬱桓,你覺得怎麽樣?” 阮秋平抬頭一看,卻忽然發現鬱桓的臉色變得蒼白了一些。 阮秋平:“鬱桓,怎麽了?” 鬱桓沒有說話,卻放開了摟著阮秋平的手。 阮秋平低頭牽起鬱桓的手一看,臉上頓時失了血色。 ——鬱桓的右手又開始變透明了! “鬱……鬱桓……”阮秋平倉皇地喊他的名字。 鬱桓很勉強地扯了一下唇角:“阮阮,看來是不能和你待一整年了。” 阮秋平:“不……不行!這是地上!和天上不一樣,你在天上能陪我一天,在地上就應該能陪我一年!” 鬱桓用指腹擦過阮秋平的眼角。 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阮秋平,隻好緊緊擁抱著他,然後輕輕地親吻他的額頭,親吻他的眼睛,親吻他的臉頰。 阮秋平也抱住他,可他雙臂抱得越來越緊,懷裏卻越來越空。 最後他睜開眼睛,地上隻剩下一捧白骨。 不對,不是這樣的,鬱桓會能在天上陪他一天,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他們來到了地上,鬱桓便能陪他一整年。 他們都說好了,在地上住著,在地下玩。 他們都說好了,來年還要帶種子來種蔬果。 這才過了不到一天,鬱桓怎麽就走了呢? 阮秋平將那白骨捧起來,卻忍不住跪在地上放聲大哭。 時隔多年。 阮秋平終於知道了,那天在公交車上,得知自己因為睡覺與他錯過了八個小時五十分鍾的小鬱桓的心情。 他知道了當時的小鬱桓是怎樣的失落,是怎麽樣的委屈,並感受到了千倍萬倍地痛徹心扉。 . 鬱桓身體消散之後,其實意識還未完全散去,他能看到阮秋平蹲下身子去撿他的指骨,他能看到阮秋平捧起那些指骨,失聲痛哭。 鬱桓拚盡全力帶動自己周身的氣息,朝著阮秋平移去。 想給他一個擁抱。 他用力地朝著阮秋平移去,像一隻擱淺的魚用肚皮磨著沙地,像一個被砍去了四肢的人被扔進海裏,他用盡自己的所有力量,對抗著要把他吹散的空氣。 最後的最後,他終於附著在了阮秋平的脊背。 在被風吹散之前,在意識消沉之前,他終於給了阮秋平一個無聲無息地擁抱。 . 阮秋平回天上後偷喝了阮盛豐三壇子酒,然後趁酒勁做了件傻事。 他買了神獸用的沉睡丸。 他聽說這丹藥十分凶殘,若是神仙用了,一粒便能睡半年。 他伸著指頭數了數,醉醺醺地笑著說:這好呀!兩粒下去,一覺醒來便能看見鬱桓了。 然後他便直接給自己服了兩粒。 這藥倒是準,一覺醒來,直接到了春節的前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