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她這麽想，自打柯因改變紈絝習性， 成為內定的當家人以來，海因裏家族每天門庭若市，大多是過來巴結柯因，給她弟弟送禮的。 顧隱雖然是一方霸主， 但在帝國卻沒什麽基業，出於利益考慮，和海因裏家族保持親密往來，對他來說百利無一害。 再說這次去第九資源星，到了戰場上顧隱和柯因就是並肩作戰的戰友， 兩人提前交流下感情，加深下了解也是必須的。 瑟維很自然地認為那個小盒子是顧氏夫夫送給柯因的禮物。 她知道柯因曾經暗戀修翎， 她也了解自己的弟弟，暗戀歸暗戀，但絕對不會破壞別人的感情，因此她從來不會把顧隱當成弟弟的情敵來看待。 因為一切正常的人際交往，一旦摻雜上私情，往往變得麵目全非。 離開海因裏府邸還早，顧隱上午沒有公幹，兩人也不想回家，於是駕駛飛行器在帝國街頭閑逛。 修翎從小生活在中心城區，對這一帶頗為熟悉，他關掉導航，親自給顧隱帶路，碰到有一些特殊的景點或建築，他會簡單地為顧隱講解。 “這個地方叫做太子橋，據說是很早之前一位皇儲建造的，這位皇儲是個建築學家，也是橋梁專家，皇宮裏那個鳴鍾樓，據說也是出自他的手筆。” “前麵是張婆婆團魚鋪，帝國最好吃的團魚哦。店名是很早之前就流傳下來的，一直沒改，聽著不像帝國風格，但確實是隻有帝國才有的小吃店。” “再往前走就是神殿啦。”修翎不無可惜地說：“說實話我真的挺有慧根的，如果不是跟了你，我三十歲之後肯定報考神職人員，去神殿服務。” 在帝國，神職人員必須年滿三十歲才可擔任，全國統一考試，滿分200，考過150分才有資格參加麵試。畢竟是為神靈選侍者，選拔過程異常嚴苛，每年報考人數十幾萬，真正錄用的連十個人都不到。 年前修丞和荀盛關係有所緩和，修丞愛清淨，不願理一些瑣事雜務，便提出想報考神職人員，荀盛也同意了。後來一路過關斬將，直接進入終審環節。終審環節是神殿負責人要對擬錄用者進行長達半個月的監測，修丞所有的表現都很好，隻是過於安靜了，他可以不吃不喝看一天書。負責人惋惜地說：“我們需要文靜的神職人員，但不需要過於文靜的神職人員。這樣的話是沒有辦法和神進行交流的。” 終審沒過，修丞卻也沒表現出多麽失望，他照樣保持著自己的節奏，看書，搞研究，寫論文。 顧隱說：“第三星的神殿也需要神職人員，你如果喜歡，我叫人給你安排。” “那不一樣，我要自己考。”修翎抬起頭看了一眼，眼睛裏迸出光亮：“前麵是不是有全自動機甲比賽？” 顧隱定睛一眼，果然有一個機甲俱樂部，門前掛著一塊牌子，上麵寫著“全自動機甲比賽”幾個大字，門口進進出出，全是機甲愛好者。 修翎拍拍伴侶的手：“咱們去看看。” 顧隱找到停靠場，將飛行器降落到地上，不經意地問：“你喜歡機甲麽？” 一般來說，omega對機甲不感興趣，他們很少有駕駛機甲的欲望，之前顧隱拿到的關於修翎的那堆資料裏，同樣沒有提到修翎對機甲感興趣。 “一般吧。”修翎說：“我不喜歡駕駛機甲，但覺得全自動機甲技術比較有趣，因為可以通過連接機甲秘密，不用親自上陣就能遠程操控。” 全自動機甲技術應用還不成熟，有經濟實力的俱樂部會高薪聘請一些機甲工程師，專門開發這項技術。 幾個俱樂部之間也會不定期切磋，互相摸摸底。 比賽已經開始了半個多小時，觀眾席已經快坐滿了，兩人隻好落座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為了避免麻煩，修翎和顧隱都戴了口罩，服務生狐疑地看了他們兩眼，例行公事問他們需不需要飲料和爆米花。 修翎要了一桶爆米花，沒要飲料：“要水果口味的，不要焦糖。” 服務生偶然間看到他的眼睛，覺得十分眼熟，偏鳳眼上挑的眼型，濃密卻直鋪下來的睫毛，這樣的眼睛並不多見，但他一時間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了。 他把爆米花送過去，對方禮貌地說了句謝謝，緊接著把目光投到麵前的屏幕上。 擂台上是兩架機甲在對決，後麵的屏幕迅速地閃過一串串代碼，幕後的工程師就是通過這些代碼操控著機甲的行為。 全自動機甲技術有一套特殊的密碼，是一個叫郭哲的科學家發現的，所以被叫做“郭哲密碼”。這套密碼十分複雜，且一秒鍾內會變幾百種甚至上千種形態，以此為中心，又出現了很多變異密碼，用解密代碼挨個破解並輸入指令，才能指導機甲的動作。 這項技術難就難在破解密碼本身。 但目前可以作戰的機甲，其操作神經本身全被郭哲密碼覆蓋。 這是一種自我保護機製。 當機甲擁有者在機甲內部登錄係統後，郭哲密碼會自動破解，可一旦有人想從外部進入係統，密碼會立即產生防禦。 其實如果想遠程操控機甲，那麽在製作機甲時，不向機甲神經元裏加入變幻莫測的郭哲密碼即可，戰場上的很多機甲就沒有設郭哲密碼。但人類追求破解難題的快感，尤其是在機甲俱樂部，這種全自動機甲比賽頗受歡迎。 修丞十歲就開始研究郭哲密碼，那時他讀小學，修翎讀幼兒園，同一個學校，放學時間也一樣。每天下學，修丞先去幼兒園那邊接了弟弟，領著弟弟去校門口的小吃店買兩個團魚，再乖乖地坐校車回家。 他經常在路上背誦郭哲密碼的變幻形態，久而久之，身邊的修翎受他熏陶，五歲竟然能對郭哲密碼進行推理。 修丞大為驚駭，因為以他的智商，目前都還在死記硬背階段，弟弟居然都上升一個階層了。 他索性培養起弟弟。 可修翎貪玩，剛開始學得挺認真，之後喜歡上遊戲，空餘時間都用來打遊戲，也就沒再跟著修丞學習。 爆米花吃了半桶，比賽結束，對方俱樂部獲勝。 修翎全程隻嗶嗶啵啵吃爆米花，沒發表任何意見。 顧隱不禁想，他不會是因為我喜歡機甲，特地陪我來看場比賽吧。 修翎有這種心思，但不全是。他抱著爆米花桶走進飛行器，路上一直低頭沉思，沒怎麽說話。到了艙中又恢複了活潑，繼續給顧隱介紹帝國的風物。 兩人在中心城區慢慢悠悠逛了半天，中午回到家，卻見荀意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玩遊戲。 “小意放假了？”修翎走過去，把電子屏幕向上挪了挪：“別靠太近，對眼睛不好。” 學校有食堂，學生們的午飯都是在學校吃，荀意中午出現在家中，修翎第一反應就是學校放了半天假。 “對，放假了。”修母放下手中的活，不自然地咳嗽一聲，朝修翎招招手：“小翎，你過來一下。” 修翎跟著母親走到小會客廳，關上門，轉過頭問：“媽，出了什麽事？” 修母愁容滿麵，看著長身玉立的小兒子，突然歎了口氣。 修翎心下一沉，慌亂道：“是不是我哥出事了？荀盛把我哥怎麽了？” “小丞沒有事。”修母蹙著眉：“是小意。他最近學習不上進，上次期中考，考了個倒數第三，這次又抄同學的作業，被老師發現了，讓家長接回家好好跟孩子談談。” “我跟你爸爸去接他，一直瞞著你哥呢，你也別跟你哥講。老師跟我們說，小意上課不聽課，整天趴在桌子上打遊戲，已經沒收他三個遊戲機了。” 修翎張了張嘴：“倒數第三……” 他知道荀意調皮，成績平平，但沒想到這小子調皮到老師都不得不叫家長。 “我也不知道怎麽辦，問他為什麽，他就說不想學習，學習也沒用，還說想快點長大繼承財產，然後買艘飛船，駕駛飛船離開帝國。” 修翎：“……” “我去跟他談談。”他抱了抱母親，輕聲道：“您別擔心。” 荀意還在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玩遊戲，眼睛盯著屏幕一眨不眨，手指卻按得飛快，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修翎坐到他身邊，低聲問：“為什麽抄同學作業，是自己不會做麽？” 荀意手指一頓，目光閃了閃：“因為不想自己做。” “為什麽？” “不知道。”小孩把遊戲機扔在桌上，翻了個身，背對著修翎：“就是不想寫作業。” “是作業太多嗎？” 荀意不說話。 修翎揉了揉他的腦袋，將他抱到腿上，笑道：“怎麽，連小舅舅都不理……” 他的話戛然而止。 荀意紅著眼睛，大滴大滴的淚珠掉了下來。 修翎手腳發麻，慌了神：“小意……” “小舅舅。”小孩抹了把臉，抽抽鼻子：“我不想上學了，反正我也不是學習的料。他們遲早要離婚，我就算考第一名，他們也會離。爹爹心裏麵隻有他的研究，我成績多麽差，他都不在乎。他那麽聰明，如果教教我，我也會考第一名的。” 他口中的“他們”，指的是他的雙親。第107章 修翎不知道的是， 昨天他和顧隱參加皇室晚宴時，修丞和荀盛又吵了一架，修丞冷靜自持，待人溫和， 就算吵架， 也是神色冷淡， 不急不緩。 可昨天他幾乎是歇斯底裏了。 當時修父修母帶著荀意去看牙，回到家他們已經吵完了， 隻是修丞身體虛弱， 一直在房間裏睡覺。 唯一發現這場爭吵的人是荀意，他原本打算找父親給他在作業本上簽字，走到虛掩著的臥房門口， 剛要進去，就聽他爹爹冷漠地說：“出去。” 他以為爹爹在說自己，嚇了一跳，那語調極冷， 冷地讓他差點哭出來，不但冷，那把絲毫沒有感情的嗓音裏還夾雜著嫌惡、憤懣、怨憎和不甘，不像是對人說的， 反而像是對著一隻臭水溝裏的老鼠。 荀意眼圈發紅，哆哆嗦嗦拿著練習冊，呆站在門口，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張開口，卻聽裏麵有人低聲說：“好， 我出去，你不要生氣了好麽？我保證， 一切都停止。” 聲音是他父親的。 荀意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的雙親又吵架了。 他們從不在兒子麵前吵架，但兩個人之間冷硬僵持的關係完全不像一對伴侶，荀意越長越大，也就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他慢慢地發現，他雙親的感情一點都不好，他的爹爹似乎很討厭他父親，連帶著討厭他們整個家族。荀意一直很不解，他父親，一個讓全帝國omega都幻想過的完美alpha，他的爹爹為什麽就不喜歡呢？ 當年他十分自豪地宣稱長大後要成為父親那樣的alpha時，爹爹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依舊是沒什麽感情地說：“他不是一個值得效仿的對象，我希望你慎重考慮。” 或許是從那句話開始，他突然意識到，這個在外人看來完美的家庭遲早有一天會破裂。 荀意試圖挽救過，他在修丞麵前拚命說自己父親的好話，但沒有成效。 他其實是有點怨恨修丞的，恨他對自己的不聞不問，恨他對父親的鐵石心腸。 他聽到房間內修丞淡漠地說：“等老二出生後，就離婚吧，你們家看重子嗣，孩子都歸你，財產分割也不必了，我隻要二層書房裏那批書。” 不知過了多久，荀意輕輕抖了抖發麻的雙腿，才聽到父親壓低聲音，那語調也是模糊的。 “好。”他的父親說。 “希望你這次說話算數。”修丞像是耗盡力氣一般：“好好教導孩子，不要讓他們學壞。如果你將來再婚，有了其他的子嗣，也希望你好好對待他們兩個。” 荀盛久久不語，有那麽一瞬他扭曲地想，如果我對孩子不好，你會看在孩子的麵上，回到我身邊麽？ 假如你肯回來，我什麽都依你，我可以把這條命交到你手上。隻是你不稀罕，你從來看都不看一眼，就把它丟棄了。 每年結婚紀念日，他送給修丞的那隻小盒子，裏麵裝的就是他的命石。 修丞說：“離婚之後，也請你不要再打擾我。” 荀盛啞著嗓子：“我不會再婚的，你會麽？” 修丞一愣。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離婚後的感情問題，被禁錮太久了，離婚後他想先出去度個假，再回到帝國謀一份差事，過自給自足的平淡生活。 “就算你有心儀的對象，也請你過幾年再結婚。”荀盛的聲音沙啞地不像話，卑微而小心：“不然我真的受不了，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 荀盛從小到大，成長地太順利，剛成年那會狂傲地不可一世，他聰明、強大、俊美，擁有帝國望族荀家的繼承權，這幾樣哪怕隻占一份，都足以叫世人側目，他卻一個人全占了。 他在所有人麵前都高傲而自負，除了修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