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寬慰說:“二少爺想著您在氣頭上,怕您生氣,他向來是極孝順的。” 謝燃燈向來是很會討長輩喜歡的,甚至可以說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他嘴甜,生得還好看,雖沒什麽大出息,至少不鬥雞攆狗,讓長輩頭疼。 “我是他娘,他不聽我的聽誰的。” 平日裏聽人誇謝燃燈孝順,謝母十分受用,今日卻一聽就來氣:“他要是真孝順,就不該搞什麽離家出走,白白讓其他幾房看了笑話。不是我說他,這輩子他長這麽大,吃過什麽苦頭。” 謝母養在深閨之中,對自己的兒子自認十分了解:“就他那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樣子,到了外頭能活下來嗎?他以為外頭都是白玉京,惹出什麽事來,能看在謝家麵子上放過他?” 芙蕖安靜傾聽,並不參與夫人對不爭氣的小兒子的抨擊,相反,等謝母說完,她還時不時的為謝燃燈說好話。 二少爺畢竟是夫人寵大的,一個母親的牢騷聽聽就罷了,她要是真的順著說了二少爺什麽壞話,隻會被謝母厭棄。 勸了一會,謝母心氣順了些,到底是拿謝燃燈沒辦法,表情懨懨擺手:“行了,這兒用不著你伺候了。明日就同那個沒良心的說我好了,讓他滾過來看我。” 謝母本身就沒病,這是在給她自己和謝燃燈台階下呢。 芙蕖柔柔一笑:“奴婢一定把您的話帶到。” 謝燃燈的院子和謝母的隔了假山和走廊,後者的房裏話他自然是聽不見的。 走的時候,他把屋子裏的東西都帶走了,回來之後,謝家給他重新添上了一張床,款式和料子和以前沒多大區別,被子褥子都鋪上了。 謝燃燈走的時候就帶了當時床上的一套,櫃子裏的很多東西都留著。 當初謝府給他做這些東西的時候,基本就是成雙成對做的,圖個圓滿吉利。 不仔細看房間的話,還以為什麽都不曾被帶走過。 謝燃燈沒有多看自個的屋子,吹熄了燈火,打算早早歇息。 好不容易離開,結果又被抓回來,他原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 可連夜趕路,身體早就疲憊不堪,沐浴之後,一沾了枕頭,謝燃燈就徹底陷入黑甜的夢境之中了。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謝燃燈睡前想著明日有一場硬仗要打,夢裏就一直在打仗。 最初的時候,他是躺一片草地上,綠草如茵,蔓草肆意生長,微風吹拂,卷起一片綠意盎然的波浪。 謝燃燈懶洋洋的躺在碧草上,看著瓦藍瓦藍的天,軟綿綿的白白的雲,渾身非常的愜意。 但是看著看著,天上白白的雲朵突然就變成了一隻羊。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白雲做的小羊羔,比棉花還要潔白,簡簡單單隻有輪廓,沒有眼睛和耳朵。 數著數著,其中一隻小羊突然長出了四肢,短短的尾巴,尖尖的兩個角冒了出來,白棉花上出現了兩顆黑葡萄似的眼珠子。 變成這樣的小羊羔,不再有著輕飄飄的身體,自然沒有辦法待在天上了,他飛快的脫離了大部隊,直直的從高空墜落。 謝燃燈眼睜睜看著這隻奇怪的小羊掉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落到了他的身上,壓住了他的胳膊。 要是在現實當中從那麽高的地方落下來,謝燃燈凡人之軀,肯定會被活生生砸死的。 但是這是在夢裏,他依舊躺得好好的,就是感覺自己的心窩一沉。 人的心髒被壓住,一時半會兒還好,久了就有點喘氣不過來。 明明看著白白軟軟,沒有什麽存在感,可一直待在他的身上,雲朵羊就成了秤砣羊。 謝燃燈鹹魚躺了一會,試圖等著小羊自己走開。 結果等啊等,對方還是用小羊蹄子壓在他身上,一動不動。 好不容易等到這隻羊動了,對方的羊蹄子糊在了他的臉上。 這回謝燃燈終於忍受不住,伸手把糟心的小羊給推開。 身上一鬆,他露出了笑容。 好不容易得了片刻清靜,那隻小羊踩又回來了。 睡得好端端的,白白被擾了清眠,。 饒是謝燃燈本來不想動彈,也終於受不住。 推開,踩回來,再推開,再踩回來,如此反複數次。 謝燃燈被折騰得連做夢都覺得累了,終於向這隻黏人的小羊屈服。 任由對方用自己的小羊蹄搭在他的胳膊上,一人一樣並排躺一起,望著天空,看雲朵晃晃悠悠,到意識逐漸渙散。 謝燃燈原本以為這就是個普通的夢而已,結果睜開眼睛一看,他的胳膊肘上還真枕了個東西。 昨日夢醒的時候把他嚇一跳,這次謝燃燈更是馬上驚出冷汗。 定睛一看,好家夥,害得他驚醒兩次的人還是同一個。 “你不應該睡在自己屋子嗎?怎麽跑這了。” 明明已經說好,暫時各睡各的。 洛青曜睡眠很淺,被謝燃燈一碰就醒了,他唔了一聲。 “晚上大家都在睡覺,沒人看見。”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謝燃燈莫名其妙。 “這就是你半夜三更跑我房間的理由?” “對啊。”洛青曜底氣十足,“昨天你就是這麽說的。” “我什麽時候說過這話了?” 等等,謝燃燈記得自己昨天說的理由是,在山裏沒人看,所以可以睡在一起。但是在小院子裏有很多人,不能被其他人發現。 很好,邏輯完美強大,就是有些令他哭笑不得。 “那現在是白天了,你來的時候沒讓人發現,走的時候怎麽辦?” 謝燃燈逗他說:“待會馬上有人端洗臉水進來了。” “我很快的。” 窗戶嘎吱一聲開了,“小羊羔”消失在了謝燃燈麵前。 就像是一陣風,快的甚至看不見殘影。 這個速度,簡直不像是人類所有的速度。 這家夥,男人怎麽能隨便說自己快。 算了,有時間慢慢教。 對於他和上輩子沒有太大變化的人生來說。 洛青曜的存在,本身就像是那隻突然變化的小羊羔,因為突如其來,充滿不確定性,反而是一種特別的樂趣。 梳洗打扮之後,謝燃燈慢悠悠用了膳,帶著收拾的人模人樣的洛青曜去見了謝母。 謝燃燈開門見山:“母親,孩兒有了心儀之人,還望母親成全,盡快為我們操辦婚事。” 謝母的笑容僵硬在臉上,她不可置信的看著總讓自己操心的小兒子,又看了看和謝燃燈牽著手的洛青曜,無比強硬道:“我不同意!”第9章 009 洛青曜的手不自覺握緊了一些,兩個人過來的時候就是手牽著手,謝燃燈當然在第一時間察覺出了他的情緒。 他輕輕的用指尖撓了撓對方的手掌心,以示作安撫。 早在把人帶回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事情不可能會像他希望的那麽順利,不然的話昨天晚上他也不會做好要打上一場硬仗的準備。 “但是母親大人,我已經決定,此生非他不娶。” 謝燃燈平靜的說:“我同您為我準備的四位大家閨秀訂了婚,但是這次婚事最終以失敗告終,這一次我想自己選。” “你自己選,就是給我選一個隨便從外麵撿回來的男人應付我?” 雖然謝燃燈從昨天回來起到現在,一直都沒有來看她,沒有親口把之前的事情告知給她。 但是將謝燃燈帶回來的管家一群人,早在回來的第一時間,就把自己所看到的全部的內容都事無巨細的交代得清清楚楚。 在謝燃燈給人買了新衣服,收拾的人模人樣之前,這家夥就是長在山間的一個野人。 渾身髒兮兮,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混的跟個乞丐沒什麽區別。 謝燃燈再廢物,謝家也不可能讓謝燃燈這個嫡係的二少爺娶一個乞丐。 “可是我喜歡他,母親不是說會讓我做自己喜歡的東西。” 因為謝燃燈從小就被檢測出靈脈全部堵塞,根本就無法進行任何修煉,就算是用上天才地寶,也很難把他那廢物靈根拯救過來。 沒有修煉的天賦,對一個無比注重仙道的世家而言,就沒有太多責任要背負, 家裏對他的期待一直很低,這也讓謝燃燈比絕大部分人過的都要更加輕鬆肆意。 謝夫人呼吸激烈,胸脯激動得起起伏伏: “你和他之前根本就沒見過麵,哪來什麽喜歡!” “我和那四位小姐訂婚之前,也不曾有過什麽交集。” 世家千金說不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往日極守規矩的,根本不會無緣無故的去頻繁見什麽沒有關係的外男。 謝燃燈本身就不喜歡那些女子們的聚會,和她們產生的交集很少。 前兩個未婚妻,因為兩個世家往來比較密切,又是尤其是第一個,還是指腹未婚,至少是知根知底,到了後麵兩個,謝燃燈在訂婚之前是真的連真人都沒有見過。 畫像倒是早早就送過來的,可稍微了解一下的人就應該知道,媒婆一向是把姑娘家說的天花亂墜,有血有肉的人和冷冰冰的畫像的差異還是很大的。 今天謝燃燈已經好幾次都提了他那幾段失敗的婚姻,而他的語氣和神態卻很平靜。 可越是如此,旁人越是覺得他這是屬於暴風雨之前來的寧靜,心中憋了一股子氣要爆發。 “這和你又沒有關係,是她們眼神不好。” “怎麽不說是你自己的眼神不好呢。” 這次開口的不是謝燃燈,而是學會了搶答的洛青曜。 謝母一雙美目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顯然沒想到這個自家兒子撿來的野人,竟然有這種膽量和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