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西風累得氣都喘不勻了，在氧氣麵罩裏急促地呼吸著，他的個人終端裏氧氣存量正一格一格地下降。 “我有一個辦法，”嚴遠洲整個人擋在季西風麵前，“你閉上眼睛。” “什麽？”季西風瞪大了眼睛，疑問地看著他。 “哎，”嚴遠洲歎息一聲，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整個人湊在他頸側，口出呼出的熱氣噴在作戰服上，“跟你說把眼睛閉上。” 小樹從他肩上跳下，紮根了一樣落在季西風的戰機上，第一次完全舒展開了他的枝葉，枝葉越長越長，直到遮住嚴遠洲兩個人的身體之後還在繼續伸長。 無數能量體在聚集而來的過程中被迅速生長的枝葉串在一起，體液在小樹的枝幹上流淌開來，緊接著就被小樹吸收掉了。 立足於一架小小戰機的小樹越長越高，被他吸收掉的能量體散發出生命中最後一絲光芒，將小樹的枝幹照得光亮。 小樹像是一株生長在茫茫太空中的參天大樹，散發著一絲溫柔的光，光下站著兩個相擁的人。第21章 chapter 21 哨兵監獄的辦公室裏，吃得大肚滾圓的王局翹著腳斜靠在椅子上，新提拔上來的警衛隊長正半跪在他身邊給他揉腿，抬起頭來對著他諂媚一笑：“王局，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嗯？”王局抬起眼皮來看了看站在辦公桌前，低垂著頭像是麵壁似的警衛拉長了聲音說，“那能怎麽辦呢？誰讓你這隊員把小寶貝的飼料放走了呢？” 辦公桌前的警衛本是低著頭什麽都不敢說的，聽他這話嚇得渾身一抖，抬起頭來顫巍巍地說：“王局，這……這不能怪我啊。” 他一抬起頭來，警衛隊長就忍不住“嗤”一聲笑了出來，不怪警衛隊長涵養不好，隻是他的臉實在是有點好笑。 兩隻眼睛都已經腫得隻剩一條縫了，右半邊臉不知道是被什麽玩意蟄了一樣，把他整個頭都憋大了半圈，嘴唇也被扯歪了。他還要頂著這個臉強撐著跟王局說“不怪我”，實在是滑稽。 “不怪你怪誰啊？”王局把翹著的二郎腿放了下去，伸手丟過去一支藥劑，“趕緊把你那臉打一針弄一弄，給我丟人。” “嗯。”他接過王局丟過來的藥劑，轉手塞進兜裏，乖乖地點了點頭。 “怎麽著？怕我在藥裏下毒啊？” “不是不是，”他趕忙爭辯道，“是這裏沒有注射器，我回去再打針。” “誰說我這沒有注射器的？”王局伸出腳踢了踢半跪在他身邊的警衛隊長，“去，給他拿一支新的注射器。” 警衛隊長什麽都沒說，轉身走到局長身後一層架子上，打開醫藥箱，三兩下撕開塑料包裝，遞給他一支全新的注射器。 “這……”他接過注射器，為難地看了兩眼王局以他現在的臉來說，這兩眼能不能看見王局在哪兒都不好說有點忐忑地開口，“王局，我能不能拿回去注射啊？” “怎麽？” “我覺得我這傷不算重，裏麵的毒液過兩天就沒有了，等以後您要是再讓我去幫您溜寵物的時候我再用吧。” “你覺得等到時候我會不給你用藥？”王局挑了挑眉毛問道，末了他轉了轉眼珠，咂麽了一下嘴，自己都笑了，“那還真有可能。行啊，你把藥拿回去保命吧。” 看他開開心心地把藥收了起來，王局又露出一個“我知道你有苦衷”的表情，一臉安慰地說：“我說，你也別太自責，我讓你出去溜溜寶貝的飼料，又不是什麽大事對吧？當時那個情況下你留不住那些飼料是當然的事了。它們本來就是追逐能量的生物，當時那個情況下你在他們眼裏就是大蛋糕麵前的一顆米粒。” 他又看了看跪在一邊的警衛隊長，伸了伸差點就胖到張不開的五指：“行了，你們都回去吧。記得看著裏麵的人，別叫他們鬧事。” 警衛隊長多機靈啊，一聽這話趕緊拽著那個警衛告退出門，出了門就拉著他：“走走走，趕緊走。” “哎哎哎，隊長，別拉袖子，一會兒扯壞了。” “呼”走出十幾米，警衛隊長才長出一口氣，“這群瘋子……” “怎麽了，隊長？” “你知道哪些飼料跑到哪兒去了嗎？” “哪兒啊？” “太空。” “那不是挺好的？不用呆在咱們監獄裏，裏頭那些人也少受點罪。” “它們追著星際安全保護局的飛船去了。你帶著飼料出去的時候安保局的飛船剛剛出發，飛船啟動所散發出來的能量要比人身上強許多，這群生物逐能量而生，會不斷吸收能量供自己分裂，直到把自己空耗而死。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是厭氧生物，d-06早就被他們占了。你想想安保局的飛船會是什麽下場？” “啊！”警衛叫了一聲，想起飼料培育期監獄裏那些人不斷傳來的哀嚎，抖得冷汗都掉下來了，“那萬一他們逃逸到其他星係不是要成災？” “不會，王局沒有這個膽量。你想想安保局走的方向在哪兒？從d-06到中央星係先要經過的就是漫長的空曠地帶，就算它們能追上安保局的飛船吸收掉飛船的能量，那也不夠它們一路分裂一路快速行進的。它們會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太空裏。” “那安保局的人豈不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 “豈止，聯盟也將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死的，那個組織的人會幫忙遮蓋，到那個時候，什麽季西風？都不過是死在不知名戰役裏的無名士兵罷了。”警衛隊長握住了自己胸口處的警衛徽章，閉了閉眼睛歎了口氣：“作孽啊，我們會下地獄的。” 辦公室裏，王局哼著歌拿起一包零食，剛剛破開袋口，還沒來得及往嘴裏扔，個人終端上突然劃過一條紅色信息。 “哎喲，”他趕快往嘴裏塞了一塊零食，點開紅色消息。 一個戴著麵具，聲音滄桑的人影跳了出來，人影咳了兩聲：“咳咳，試驗品17號的生命體征消失了。” 王局的臉色終於鄭重起來，從抽屜裏抽出一份早就準備好的資料：“報告，我正在整理上傳試驗品17號的資料。試驗品17號，體型特性強化物種，3904年七月誕生於d-02星地下實驗室，經曆過強化實驗，強化結果未知。具有擬態特性，腐蝕性5.3，基因鏈斷裂，無法產生後代，後續研究價值中等。”王局頓了頓，又說道，“3906年八月在d-06星死亡，死亡原因尚在調查中。” “好一個尚在調查中啊，你以為我不知道？”人影那邊好像也抽出了一份資料，不一會兒那邊就傳過來一份簡短的文字消息，“季西風才剛去你們那兒，17號就死了。我看是你把17號放出去給季西風下馬威了吧！” “我說過多少次了，把你那點私心放下。早年季西風怎麽打擊過你也好，他現在孤軍作戰，你還怕以後沒有時間報仇？”人影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敲打他，“現在你把監獄的事都擺在季西風麵前，你讓我在中央花費多少工夫才能替你遮蓋住這些？” 王局陪著笑，再也不敢多說話，直到那邊的人影又咳了一聲：“好了，你老老實實地守好d-06，我會派人過去接收你那裏的實驗品。” 王局可算是找到了機會插話，趕緊說：“您能不能再讓人給我送一批飼料來，飼料已經用完了。” “什麽？用完了？”人影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你，你，就算你那裏人多也不能這麽用，這些東西吸收人的精神力效率沒有那麽高。” “我知道，”王局說，“可是我這裏這些人都是被聯盟放棄了的哨兵，他們的精神力消散也是消散了，不如拿過來為我們所用。” 人影的咳嗽逐漸平息下來，喝了口水：“知道了，我會安排的。” “好了。”嚴遠洲終於把捂在季西風眼前的手放開，神采奕奕地看著他。小樹也恢複了正常狀態，縮成一顆小小的植株掛在嚴遠洲肩膀和季西風肩膀之間蕩秋千。 “你做了什麽？”季西風一睜眼就看到剛才還圍得密密麻麻的能量體全都消散了，偌大的空曠區域隻有兩架戰機懸停著，他們兩個站在這裏像是特地來這裏散心的一樣。 嚴遠洲攤了攤手，抓了抓小樹的葉子，無辜地笑了笑：“沒做什麽啊。” 季西風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嚴遠洲怕他再說出什麽來，自己又聽不到他說的話，趕快攔住他的話頭：“西風，別問了，等我做好準備以後再告訴你。” “好啊。”季西風並不在意，他頗有些護短，隻要確認了對方是隊友之後就會大度地放權給對方。至於隱瞞，誰還沒有點小秘密呢？ “好啊，那我們走吧。”嚴遠洲很開心自己能把這件事敷衍下來，他怕自己現在和盤托出了，就沒有下一回見麵可言了。 “西風，”嚴遠洲指了指自己頭上，“我的安全繩開了，上不去了。” 季西風看了看他的腰間，安全扣確實已經脫開了，在真空環境中被小樹的枝葉一擋就飄了上去，他一邊把嚴遠洲身上的安全扣接下來扣在自己的戰機上，一邊說：“我讓胖虎送你。” 嚴遠洲不會讀唇語，前麵他跟季西風交流無障礙是因為基本上都是他在說季西風讀唇語，現在到了季西風說了，他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了。他睜大眼睛眨了眨，示意自己看不懂。 “哎，”季西風伸手招呼了一下，“下來” 其實他不必這麽說，招手的時候盤旋在他頭頂的虎鯨就甩了甩尾巴遊了下來，黑白配色在太空中顯得格外顯眼。 這是嚴遠洲第一次看到季西風的精神體。是一隻很大的虎鯨，背鰭筆直，很有精神，而且很愛玩，頂著一顆太空殘骸像是打球一樣用自己的尾巴來回甩著它。 “他很漂亮。”嚴遠洲讚歎了一句，“我能摸一摸他嗎？”沒等季西風回答他就伸了伸手，觸到了虎鯨的皮膚。 很光滑，涼絲絲的。虎鯨很溫順地任他撫摸，胸鰭緩緩拍動的樣子讓嚴遠洲想起任由他將手覆到自己脖子上的季西風，乖巧的模樣下隱藏著一顆海洋霸主的心。第22章 chapter 22 “我們怎麽回去？”嚴遠洲的臉浮現在戰機通訊器上，他的眼神向下瞟了一眼，苦笑道，“我的戰機裏能源不太夠了。” 季西風臉上映出紅光，能量槽裏顯示最後一格能源正在下降，一閃一閃地閃著紅光。他仰了仰脖子：“我這裏也沒有了。” 在太空裏能源耗盡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能源的一半會用來維持艙內溫度，一旦能源耗盡，那麽用不了多久他們兩個都會直接凍死在太空裏。 季西風翻了個身，翻出自己的個人終端，扒出大翅的聯係方式：“叫人來接我們。”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出幾句話：“大翅大翅，我是虎鯨。十三星星域與d星域之間的空曠地帶，坐標76,397，能源耗盡請求救援。” 大翅接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鯨落”正在執行野外訓練任務。a-33的野外叢林有點熱，他坐在樹下的一塊青石上，摘下自己頭上的帽子扇風：“我看韓首長是故意要折騰我們啊。” “你別說，老韓真的有點東西。這個通訊設置之前我十秒就能弄開，現在要兩分鍾了。”身上背著一層迷彩布的八爪趴在地上，趴在地上鼓搗一個帶天線的古舊機器。 “大專家，到底能不能弄開了？下一波轟炸就要來了。”海葵上來拎著重機槍上來踢了他一腳，“我這槍可重著呢。” “一會兒一會兒，別催。”八爪的手一刻不停，最後站起來一拍手，“成了！” “轟炸了！快跑！”海葵第一個反應過來，單手拎起重機槍右手把八爪剛剛弄好的機器甩上肩頭，“先別顧著連個人終端了，附近就有防空洞。” “等等，”大翅的個人終端剛剛掛上通訊信號就收到了來自季西風的消息，“隊長遇險了，申請我們的支援。” “隊長？”海葵拖著重機槍的腳步停了下來，“隊長在哪兒？” “在十三星星域和d星域之間的空曠區域。” “那還說什麽？”海葵往後跳了兩步，避開一顆落下來的炮彈，“走啊。” “打一架飛行器下來！”大翅抖了抖身上的泥土，伸手摸起了身邊的槍，“八爪，進行信號幹預。” “明白。”八爪應了一聲，把自己的個人終端也掛上通訊信號，十指如飛在鍵盤上敲擊著，“兩分鍾後會有一架ch78經過我們上方，我會對它實行信號幹預。你們做好戰鬥準備。” 兩分鍾後，一架隱形飛行器穿過雲層像一隻雄鷹一樣迅速下降，飛行器上的駕駛員一邊計算著角度一邊跟身邊的領航員開玩笑：“之前都是‘鯨落’訓練我們，現在終於輪到我們訓練‘鯨落’了。” 話音未落，他臉上的笑容就變了個樣，脫口而出：“操，‘鯨落’這群人太過分了！” “怎麽了？”領航員一句話沒有問出，身體便猛地一傾，他這句話也不用再問了。飛行器迅速地向下墜落，飛行員竭力保持平衡，最後實在無法控製飛行器了，隻能拉著領航員跳了傘。 “我操，這群人真是……”飛行員摘下自己頭上的頭盔，“還帶信號幹擾轟炸機的？真不講究！” “別動！”還沒等他罵完，“鯨落”三個人就圍了上來，大翅端著一把衝鋒槍“噠噠噠”一串子彈打在他身前的土地上。 “抱頭，蹲下！”海葵把重機槍扔下上來一腳踹倒領航員，把領航員的個人終端給下了。 飛行員扶了一把領航員，瞪圓了眼：“你個暴力狂，別踹他！他是向導！” 甩了一把馬尾，海葵又上來踹了他一腳：“誰還不是個向導了？” “一個向導居然這麽暴力……”他嘟噥著扶著領航員蹲在地上手背在背後抱起了頭。 “沒見過世麵就閉嘴。”海葵一腳邁進飛行器裏，過了一會兒探出頭來對八爪喊道，“八爪！你快來看看這玩意兒怎麽開！” 八爪應了一聲：“來了！我來試試。”說完他走進駕駛室，飛行器外隻留下一個大翅、倒黴飛行員和他的領航員。 大翅脾氣要比海葵好很多，他麵帶歉意地笑著：“對不起啊兩位，我們現在實在是需要一架飛行器，驚擾兩位了。還得麻煩兩位再配合一下。” 八爪在飛行器裏鼓搗兩下，直接用自己的權限覆蓋了之前飛行員的權限，點開啟動鍵，飛行器顫悠悠地升空。海葵從飛行器窗口探出頭來：“大翅，快點！我們去躍遷軌道搶飛船。” “來了。”大翅一把抓住飛行器上降下來的軟梯，三兩下爬到頂上，一縮身便進了艙內。 地麵上隻留下兩個靠著樹木站立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