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食物的時候，沈卿一直沉默地看著手機，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是真的想分手的，他現在的情況不適合談戀愛，但邵璟卻一直不同意，他也舍不得辜負…… 吃的很快就送來，邵璟這次叫的食物清淡了很多，都是簡單的粥一類，似乎怕他吃不下。 沈卿餓了很久，久到能感覺到胃的摩擦感，他也想吃，但反胃的感覺還在，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得下去。 他拿起勺子，嚐試著喝了一口粥，酸水立刻從胃裏湧上來，他捂著嘴，想吐。 片刻後，他忍不住又去洗手間裏吐了。 邵璟一直站在門口，等他嘔吐的反應過去，拉起他，用毛巾擦了擦他的嘴，將一瓶水遞給他，幾乎是粗暴地拉著他走出洗手間。 “我們去醫院。” 邵璟冷著臉，語氣堅決。 沈卿搖頭：“不用了，我就是吃不下東西，明天就會好，去醫院太麻煩” 邵璟臉色冰冷，抿緊嘴唇，不管沈卿說什麽，直接給他套衣服。 沈卿被邵璟半強迫的拉去醫院。 昆侖山腳下的城市不大，公立醫院距離民宿不遠，邵璟拉著他打車去醫院，不熟練地拿著他的身份證掛號，帶他看胃病。 但醫生聽了他的情況，卻搖頭說：“你的胃沒問題，多半是心理原因，人在受過很大的刺激之後就是容易出現吃不下東西的情況，建議去看心理醫生做疏導，當然如果怕身體長期不吃東西出問題，可以輸營養液。” 邵璟擰眉問：“心理原因會導致吃不下去東西？” 醫生點頭：“那當然，人又不是冰冷的機器，心理有問題很自然會反映到身體上，很多人不重視心理健康，但其實心理有問題，身體也容易出問題。” 人不是機器…… 邵璟第一次聽說這種話，垂頭沉思了一會兒，之後跟醫生說：“給他開營養液。” 沈卿覺得自己沒到這麽嚴重的地步，立刻搖頭：“不用了。” 邵璟卻按住他的肩膀，讓他坐在椅子上，對醫生說：“給他開營養液。” 醫生的目光在沈卿和邵璟身上來回看了一會兒，還是給開了單子，讓他們拿著去繳費。 沈卿坐在就診室外的長廊上，護士將營養液給他掛好，他安靜地垂頭輸營養液，像是個不會說話的娃娃。 邵璟坐在沈卿身邊，有種他從未體驗過的情緒充斥著他。 他不斷地回想，如果他在山頂上沒有氣不過給沈卿放了那一場幻境，是不是沈卿現在就不會這樣，不會鬧著要跟他分手，甚至連東西都吃不下，身體出現問題。 沈卿不是機器，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會有自己的想法，想法會影響到身體健康…… 而他卻忽略了這一點。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他的情緒大概可以稱之為後悔。 現在別說吃肉了，沈卿讓不讓他碰還是個問題。 他看著沈卿比往日更加單薄脆弱的肩膀，伸手握住。 沈卿想掙紮，卻聽到邵璟用比平時低沉沙啞很多的聲音問他：“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會這麽難受，吃不下東西？” 沈卿沉默片刻，簡短地形容：“我主動和一個我很討厭的人做了，他的方式……讓我覺得很不適，我反胃，吃不下去東西。” “對不起。” 安靜的走廊中，沈卿聽到邵璟仿佛比微風還要輕的聲音。 “他不會再出現了。”第四十五章 暑假 沈卿不知道邵璟為什麽要道歉，他一整天沒吃什麽東西，低血糖，大腦發木，反應慢半拍，顯得呆呆的。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吞吞地問：“你為什麽要道歉？” 沈卿的聲音又輕又緩，像是發呆的孩子，萌萌的，讓人情不自禁地憐愛。 “這跟你沒有關係，是我，是我自己的問題。” 沈卿又說。 邵璟並不解釋自己的道歉，隻是伸出手指碰了碰沈卿的嘴唇。 沈卿一天沒喝水，嘴唇很幹，手感不如往日的潤澤，幹得好似能劃破邵璟的手指。 邵璟的手指是溫暖的，放在沈卿冰冷的嘴唇邊，好像能溫暖沈卿的嘴唇。 沈卿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捂著胸口，仿佛在難受。 邵璟低聲問：“想吐？” “沒。”沈卿搖了搖頭，“還好。” 其實還是有點想吐的，但比起今天早上看到什麽都想吐的感覺已經好很多，他發現自己慢慢可以接受邵璟的觸碰。 “嗯。”邵璟站起來，單手放在沈卿的頭上，隔著帽子輕輕撫摸沈卿柔軟的黑發，動作格外小心，像是在安撫一個極易受傷的脆弱孩子。 沈卿垂著頭，沒什麽反應，也不說話，但並不排斥邵璟的觸碰。 邵璟：“你坐一下，我去買些東西。” 邵璟的腳步聲在狹小的走廊裏格外清晰，隨著腳步聲遠去，沈卿抬起頭，茫然地看著邵璟離開的背影，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被如同惡魔一樣的存在纏住，偏偏還有個不肯放棄他的男朋友…… 也許他應該嚐試著搬離宿舍，離邵璟遠一些，等距離遠了，對方自然會淡忘他，就可以分手了。 大一新生不是真的不能搬離宿舍，隻不過需要向學校做特殊申請，他之前不想搞特殊，但現在不得不搞。 雖然對不起邵璟，但他現在真的沒有什麽談戀愛的心思，之前的旖旎和臉紅心跳，好像都在昆侖山頂消失了。 他隻記得被白雪覆蓋的山頂，冰冷的手指，陰邪的氣息…… 邵璟回來的時候手上拿著兩杯熱飲，將其中一杯遞給沈卿暖手，另外一杯自己拿著。 “謝謝。”沈卿說，“你不用這麽照顧我……” “真想謝我就喝點東西。”邵璟聽不出情緒地說，眼皮半垂，聲音平靜，鴉羽般的睫毛遮住了他所有的目光，沈卿隻能聽到他淡淡說：“不要總說見外的話。” 沈卿垂頭喝了一口熱飲，是可可味的，有些甜，又帶著些苦，順著他的食道流進胃裏。 他還是想吐，卻沒有那麽惡心，能忍住。 一瓶營養液輸完，護士給他拔下針頭，告訴他們可以走了。 邵璟站在沈卿麵前，高大的身影遮住沈卿頭頂的光，半垂著頭，給沈卿整理外衣，同時將不知道什麽時候拿出來的圍巾圍在沈卿脖子上。 沈卿抬頭，看到邵璟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眉骨淩厲，表情十分高冷，但手上的動作偏偏格外溫柔。 沈卿陷在黑色的圍巾裏，隻露了小半張臉，小小的，十分可愛。 邵璟係完圍巾，又忍不住隔著帽子揉了揉沈卿的頭發，之後將人拉起來。 沈卿看著兩個人交握的手，稍稍動動，似乎是想掙脫，卻被握得更緊。 緩了一天，他不再排斥跟別人接觸，但卻已經失去了談戀愛的權力。 出租車上，邵璟看著窗外閃過的夜景，車窗上倒映出他冷峻的側臉，臉繃著，但語氣卻盡量柔和，“明天什麽時候的機票？” 明天是他們十一假期的最後一天，如果沈卿沒有跟輔導員請假，就會在明天返校。 沈卿猶豫了下，說出時間。 下了出租車，他們一起走回臨時住下的民宿，兩個人的房間挨在一起，邵璟和沈卿並肩回到房門前。 走廊上的燈光十分昏暗，邵璟在沈卿門前停留片刻，並沒有要進去的意思，隻是居高臨下地看著沈卿，語氣淡漠又堅決：“我不同意分手。” 沈卿沉默不語。 “既然覺得對不起我，那就好好彌補。”邵璟毫不心虛地說出這種類似討債的話，“不許分手。” 沈卿回到房間，木然地收拾行李，感覺事情像是一團毛線，剪不斷，理還亂。 次日早上，沈卿去機場的時候已經勉強能吃得下東西。 雖然依舊是吃了一點就想吐，卻強迫自己吃下去。 他並沒有任何輕生的念頭，也不會因為被人強了或者怎麽樣就不想活，他隻是受到傷害後的應激反應，緩了一天已經好多了。 邵璟跟他訂了同一航班，兩個人一起坐飛機回學校。 他一路上都壓著帽簷，並不說話，格外沉默。 邵璟仿佛也恢複初見時的高冷，背脊挺得筆直，表情淡漠，站在人群中也會因為出眾的氣質吸引他人的目光。 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多，沈卿將箱子放在宿舍裏，發了一會兒呆後，打算開始收拾行李。 邵璟站在他身邊，淡淡道：“把髒衣服給我。” 沈卿搖頭，低聲說：“不用了。” 邵璟沒多說，直接蹲下來，拿走沈卿裝髒衣服的袋子，去洗衣房一起洗了。 沈卿想阻止，卻在站起來的時候不小心踢到行李箱，有什麽東西從行李箱裏掉出來，摔在宿舍地板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是一麵古樸的鏡子，玄學大會的獎勵。 想到這麵鏡子是如何得到的，沈卿看著更加膈應，想收到一個看不見的地方，找機會讓何承楓帶走。 但他拿起的是一瞬間，不經意地低頭看了一眼。 鏡子的鏡麵是一種介於銀白色和黃銅色之間的顏色，照出的人臉並不清晰，卻如同有魔力一樣將沈卿的目光都吸進去。 沈卿呆呆地看著，隻覺天旋地轉，來到了另一個地方。 他仿佛飄在半空中，腳下是沈家附近的一座旅遊山。 他來過這個旅遊山好幾次，很熟悉這裏的路，此時似乎正值夏日，陽光灼人，來這裏的人大多身穿短衣短褲，輕裝上陣，沿著山路前行。 沈卿很快就找到自己，他穿著淺灰色的t恤，頭戴一頂很大的棒球帽，遮住大半張臉。 他仔細回想了下，發現這似乎是他高三暑假被家人催著去爬山的時候穿的衣服，但他完全不記得自己爬山時候的事情。 聯想到祝遒說過的話，沈卿覺得他可能是看到了他想不起來的這段記憶。 他走了一會兒，抬起頭朝遠處的山頂看了看，似乎是想看還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