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可能是計算的時候出了差錯,變速場一擺上去,就開始相互幹擾,甚至坍縮湮滅。  他皺著臉,把之前的稿子放到一旁,決定換一個算法試試。  陳厄從桌子對麵站起來,帶著光腦。  “我去打個電話。”  莊宴滿腦子都是數字與結構,半天,才點了點頭。  陳厄沒生氣,隻是路過莊宴身邊的時候,在他頭頂很輕地摸了一下。  omega頭發黑軟,眼神有些鈍,像一隻懵懵的小動物。  分明沒反應過來,還要用鼻音表示疑問,意思是,怎麽了?  “沒事。”陳厄說。  他大步走出去,幫莊宴關上門。  房間頓時又重新安靜下來。莊宴掃了一眼新算法,代入數字,得出不一樣的數據後,繼續完善手上的模型。  過了不知道多久,陳厄還沒回來。  一整個模塊的設計草稿也剛好敲定下來,莊宴先把思路放一邊,解除光腦的勿擾模式,看看有沒有收到新的信息。  最上麵幾條,都是陳厄的。  “臨時回軍部一趟。”  “那條通知已經獲批,可以內部發放,馬上會抄送到國防部。”  哥哥現在就在國防部裏。  莊宴歎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把昨天講給陳厄的話,重來一次原封不動地複述給莊晉聽。  ……希望哥哥能配合一點!  不要占用太多時間,打擾自己學習。  -  哥哥的電話來得比想象中的還快。  在鏡頭的另一邊,莊晉難得露出嚴肅而迫切的神色:“小宴,你在陳厄那兒?我去找你,十分鍾到。”  莊晉向來是憊懶不著調的人,唯獨碰到弟弟的事,才偶爾這樣心急火燎地失態。  莊宴放下光腦,忽然意識到,現在屋主陳厄不在,而408和自己又都沒有權限。  ——就算莊晉來了,也進不了門。  他連忙在附近找了一個帶涼亭,可以隨便坐的小花園,把地址發給莊晉。  莊晉回複:。  出門前收拾自己花了點時間,還要走過去。快到的時候,才發現莊晉已經來了。  車停在路邊,人背靠涼亭柱子,向著外頭悶聲不響地抽煙。  “哥哥。”莊宴走過去。  莊晉不太自然地揮揮手,指了指另一邊地座位。  “去那邊坐著,我抽完這根就過來。”  說是這樣說,但莊晉轉手就把煙頭掐滅了,丟進垃圾桶裏。  衣角帶著淺淡的焦油味,莊晉走近了,卻沒坐。  他垂著眼皮看莊宴,從頭到腳,仿佛在看是不是自家全須全尾的弟弟似的。  莊宴沒辦法,隻好舉手說:“是我,哥哥。”  莊晉語氣僵硬:“知道我要問你什麽吧?”  莊宴嗯了一聲。  “所以那種事情是真的?”  莊宴點頭。  “陳厄先跟你說的?”  莊宴:“昨天剛說。”  好一會兒,莊晉別過臉,露出牙疼似的表情。  哥哥既然不願意開口,那莊宴隻好溫順好脾氣地,把事情重新又解釋了一遍。  他沒刻意渲染,但當初的難過是真的。孤零零安安靜靜地躺在醫院裏,看著冒牌貨對自己親人虛情假意地笑。  出院之後,冒牌貨處心積慮搬出去。  他利用雙方不對等的信息差,刻意在自己跟莊宴家人之間製造隔閡。所謂叛逆期,性格不穩定,一切可以參考的借口,他都盡量往那邊靠。  有一年,難過至極的寧華璧說:“小宴,你現在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  冒牌貨嗤地笑起來。  他用莊宴的臉和莊宴的語氣,嘲諷地抬眼。  “媽,我能怎麽換人?我一直都在這兒。”  “你和哥哥是不是那種亂七八糟的小說和全息劇看多了?現實生活中,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情?”  莊晉打斷道:“……行了。”  他還掛著一副牙疼似的表情,臉很臭。打開光腦翻了一眼記錄,把屏幕翻轉過去問莊宴。  “你是去年九月回來的?”  “嗯。”  “知道當初那個冒牌貨去哪兒了嗎,還在不在這個世界上?”  莊宴猶豫著,搖了一下頭。  “不知道,反正不在我身體裏了。”  莊晉眼角和嘴角都垂往下彎,模樣仿佛難受,又像是懊惱得不行。  “你是傻子吧,莊宴。從去年九月到現在,就讓哥哥這樣誤解你?不是你自己做過的事情,你幹嘛要認?”  莊宴看了看地麵,沒問哥哥會不會相信自己。  他說:“當初你在醫院躺著的時候,我也沒機會去看你。”  “……”  “對不起。”  十八歲的莊宴,有過分幹淨的眉眼,和像水一樣清澈的瞳仁。  ——是因為喜歡和在意,所以才會先低頭求和。  莊晉滯澀了一下。  這些年他總有意無意地,用別扭冷漠的態度來對待莊宴。他狡猾壞心,錙銖必較。隻要莊宴沒做出滿意的道歉,他就不肯多看弟弟一眼。  可到頭來,究竟誰才是哥哥啊。  現在離著不到半米的距離望過去,莊晉恍惚了一瞬,走馬燈似的回憶起十八年來,莊宴慢慢成長的軌跡。  當初還是連話也不會說的奶團子,跌跌撞撞的倔小孩。  慢慢抽條長高,蛻去稚氣變成五官精致的漂亮少年,再到現在芝蘭玉樹的青年模樣。  其實弟弟在很小的時候,就是一個充滿溫暖和能量的小太陽。  而如今,莊宴終於成年了。  真正的長大成人,不是看一個人滿沒滿十八歲,有沒有在儀式上宣誓。  而是做決定,承擔責任,負重前行。  莊晉很小就知道自己該成熟起來,要縱容並且保護莊宴。  到今天他才忽然發現,自己反倒是在被弟弟縱容著。  莊宴的成年禮發生在誰也不知道的時候。這個過程過於孤獨、痛苦與漫長,像是蝴蝶用孱弱的翅膀撕碎厚繭。  他這麽好的弟弟,憑什麽經曆這些。  莊晉凝視著他:“怕嗎,小宴?”  “現在不怕了。”莊宴說。  遠處的天色一點一點暗下來,夕陽落在莊宴的眼睫毛上。  他頸間戴著項鏈,袖口能看出做成護腕樣子的激光武器。身上說不定還有別的用來自衛的東西,幾乎是武裝到了牙齒。  莊晉剛從國防部裏出來,怎麽會認不出軍部研發出的新武裝。  看一眼,他就沉默下來。然後酸溜溜地想,好像還真沒什麽好怕的了。  “……這都是陳厄給的?”  莊宴很乖地點頭。  “你天天住他家裏?”  莊宴說:“也沒有天天,如果早上有課,我就回學校宿舍。”  莊晉不吭聲。  現在再說什麽,都已經失去了哥哥那種理直氣壯的立場。對小宴還沒一個外人好,哪來的臉勸分?  主要怪自己別扭太久。  兩三秒後,莊晉說:“算了,我打算下星期搬回家住。”  “要幫忙嗎?”  莊晉掀起眼皮:“你手上不是還有競賽的事情?沒必要,我自己來就行。”  弟弟很乖地嗯了一聲。  “小宴,”莊晉繃著臉,偏頭喊他,“能聯係上媽媽的話,我把這件事情告訴她。到時候,你也多回幾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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