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舉起來去看,透過陽光,裏頭及時封存的珠子似乎還帶著眼神光。他有些得意。沒有人能送出比他更好的禮物了。如果有,那就毀掉。他噔噔跑了出去。“師父,師父。”那要命的冤家又來了。準備送他回去的時候,神君幾乎把近期煉的所有藥都給他帶上了,如今藥房空缺,還是要再做一些以備不時之需。他已經走在了出小築的青石小路上,身後傳來的聲音讓他不慌不忙的步伐變得略顯倉促,楚棲急吼吼追上來,抓了個空。就像他那天追著神君跑一樣,明明近在咫尺的身影在在他快碰到的時候又陡然變得很遙遠。但如今的楚棲已經不是年前的楚棲了,他再次追了上去,拉著神君袖口:“師父,你看看嘛。”神君目不斜視地扯回袖子,語氣冷冷:“不看。”“看看嘛,師父。”楚棲用盡全力,也隻是勉強追在他的身後,但這也是神君縱容的結果,若對方真的想躲,他必然連衣角也夠不到的。止疼藥的效果逐漸在消失,楚棲今日流失了大部分靈力,很快氣喘籲籲:“師父,師父,好師父……”神君抬手,輕輕將他甩開,道:“有事好師父,無事老頑固,你要上天了。”楚棲額頭留下了汗水,受傷的地方開始隱隱地疼。怎麽都追他不上,他心中起了火氣,驀然狠狠一扔:“愛要不要!”該死的青水,居然又騙他。楚棲磨了磨牙,轉身大步離開。那靈力融成的珠子被他直直扔出去,滾到了神君的視線範圍內,他下意識停住了腳步,伸出五指將珠子撈起,看清裏頭包裹的東西之後,瞬間瞳孔收縮。“你給我站住。”神君望著那珠子轉身,道:“你又去摘了誰的……”收縮的瞳孔陡然放大。手中藥筐墜在地上。那張覆蓋著羊脂裂紋似的臉上,多了一個血窟窿。精致無雙的骨相,剩下的那隻眼睛一如既往的黑白分明,與那窟窿並列。一半善童,一半惡鬼。心髒毫無預兆地被丟進了臼裏,毫無預兆地被杵子搗的稀爛,毫無預兆地血沫飛濺。他失色,失態,失聲,“楚棲……”腳步也亂了方寸。他主動靠近了楚棲,抓住他的肩膀,又生怕將他弄疼了,顫抖著想去觸摸楚棲的臉,又不敢真的碰到一樣,在空中虛虛地張著,指頭打著哆嗦。他的聲音啞了,仿佛猝不及防地遭遇了極致的痛:“你做了什麽……你,你對自己,做了什麽?啊?”楚棲觀察著他,生氣的神色因為對方的反應而漸漸緩和,他鬆開了捏緊的五指,眼睛亮了幾分:“因為想送師父禮物。”“為什麽……為什麽啊?”他大概從未如此失態過,從氣息到聲音都微微撕裂著:“你瘋了嗎?”楚棲沒有回答,他心中得意壞了,他輕輕耷拉下眉眼,略顯委屈地道:“你別生我氣了好不好?”“我,我生氣……”神君終於回過了神,他想到什麽,一把將臉色蒼白的楚棲抱了起來,勃然大怒:“青水!青水!”司方神君陽春白雪,優雅如鬆,在任何時候,他都高高在上,冷冷淡淡。哪怕南唐建國之時,浮屍遍野,滿地瘡痍,年幼的青水跟在他身邊,拽著他的衣角,仰起臉去看的時候,也隻瞧見他行屍山血海如跨千山暮雪,輕鬆隨意,不疾不徐。他和楚棲是完全不同的,哪怕是有了什麽情緒,也是淵亭嶽池,瞧不出半分苗頭。更別提,他極少會起情緒了。他是個沒有喜怒哀樂的人,青水一直是這麽認為的,遇到楚棲之後,或許是因為對方的行為太過分,人也過於難以管教,叫他那死海似的情緒起了絲絲縷縷的波瀾。略略像個活物了。青水以為,楚棲屠宮那日,應該是他這一生之中最最波濤洶湧的時候。但當聽到這個飽含無邊神力的聲音時,他才發現,神君的怒意,居然還能再上一個高峰。他驚得手裏的水杯直接打翻,不敢耽擱,直接移形換影來到四季小築。“神尊有何吩咐?”他勉強站穩身體,抬眼去看。神君抱著楚棲坐在榻上,揮袖甩過來了一樣東西:“持諸天道令,速去天宮,傳枯泓醫仙,我有十萬火急,任他有滔天大事,也要下界助我,快去!”諸天道令乃司道天尊獨有,天上人間,僅此一枚,可召三界,任你是神是魔,見此令均如見天道,莫敢不從。青水腿軟接令,尚且懵懵不知何事,下意識一抬眼,卻見神君懷中少年緩緩偏頭,一邊眸似明水,一邊黑紅空洞,當即渾身一顫,失聲道:“青水聽,聽令。”他渾渾噩噩撐起身體,迎麵遇到了匆匆趕來的無妄與一眾小鵝,急急詢問:“發生了什麽事?”“神尊……”他嘴唇抖個不停:“諸天道令……請,枯泓醫仙。”“什麽?!”早聽司方神君是奉天道之命下界尋找漾月,卻未曾想到他竟會有這等逆天之物,看來天道對那超脫三界的氣運之子果真十分重視,連這種私物都肯托付,他迅速道:“我比你年長,修為又比你高些,今日厚著臉皮摻和一腳,陪你一起去,路上你好生與我說說,究竟發生何事。”青水已經方寸大亂,眼睛通紅,滿臉悔恨。天人有別,楚棲肉體凡胎,跨不過天宮壁壘,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神君隻怕這會兒已經抱著他衝了上去。而這一切,都因為他……無妄將一切聽了個清楚明白,神色微微震動:“人有五官七竅,且僅此一副,這若是一時之病,倒也好說,可他……若真自己拆了,這……道法自然,隻怕大羅金仙也難以為繼啊。”青水已經淚流滿麵:“神君一定會殺了我的。”“楚棲……應該不會出賣你……”無妄說完,又沒憋住,卡出來一個:“吧……”四方小築被上了結界。神殿所有的靈力都在瘋狂地向結界湧入。他試圖以天地靈力滋養楚棲的身體,叫他傷處不至於被汙濁之氣侵蝕,如此或還有可能恢複如常。擠在小築外麵的小鵝們遭了秧,畢竟他們五經八脈都流淌著充沛的靈力,在此刻急需靈力的關鍵時分,神君毫無例外地對他們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剝削。聽楓是率先發現不對勁兒的,他立刻道:“快,快跑!”跑哪兒去?在過於強大的力量麵前,他們的靈力不過隻是塞牙縫的小小蝦米,不到半刻就被抽了個精光。眾鵝們很快察覺自己丹田空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張子無懵逼猶豫:“無妄師叔,是不是早有預料……所以才主動提出幫忙的。”“……”左右都要被吸光,不如主動奉獻力量,或許神君還會承他的人情。鵝們蔫頭耷腦,聽楓臉色難看:“裏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楚棲這會兒容光煥發。神君將他放在床上,他又爬了回來,非要擠在人家懷裏,巴巴地問:“你喜歡我的禮物麽?”神君隻得將他抱住,“……以後再也不許這樣了,聽到了麽?”“我定是要留一隻的。”楚棲很喜歡他的親近,他伸出手臂抱住了神君的脖子,獨眼亮晶晶:“你快說,喜不喜歡?”這實在是個極難回答的問題。神君喉結滾動了幾下,艱難地哄他:“喜歡,但它應該呆在該呆的地方……那樣我會更喜歡。”“那你為什麽不理我?”神君啞了,他五指收縮,小心翼翼地摸著楚棲的頭:“我不理你,你就要這樣折騰自己?”“不是折騰。”楚棲解釋:“我有用止疼藥,就剛剛才開始疼,我是真心想讓你高興的。”神君目光閃動,嘴唇開合,一時不知是該誇他聰明,還是責備他竟如此心機。他慢慢抬手,輕輕擋住楚棲那惡鬼般的眼眶:“如果我不在乎呢?小七,你做事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後果?”“後果……無非就是以後隻剩下一隻眼睛,然後臉比以前更嚇人一些。”他又開心地與神君鼻尖相蹭:“可是你在乎的話,我不就賺了麽?”“……如果我因此,討厭你呢?”“討厭我的,又不是你一個。”楚棲毫不掩飾自己的貪婪與算計:“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維持原樣,說不定你就喜歡了呢?”“說不定……”好一個說不定。楚棲烏溜溜的眼珠轉向他遮擋自己另一隻眼睛的手,又重新落在神君臉上,道:“怎麽,你真的討厭我了麽?”神君垂下睫毛,嗓音還是啞的:“沒有。”楚棲沉腰,歪頭,小孩兒一樣從下往上看他的表情,神君不得不看他,又見他試探地仰起臉,一點點湊近自己,“師父,你親親我。”神君稍稍與他拉開距離:“如果你以後就這樣了,真的不會後悔麽?”楚棲晃著腦袋,眼珠子轉啊轉,流光四溢:“你對我好,我就不後悔。”“你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嗎?”“小七想要師父。”一直沒有等到他的吻,楚棲主動來親他:“要師父喜歡,要師父抱,要師父隻對小七一個人好。”神君伸手,將他按在了懷裏,呼吸輕輕,空氣裏好像夾了刀子,叫他不敢大力喘息。“我會治好你的。”他合目,手指克製地撫摸著楚棲的長發,低低地說:“再也不許這樣了。”楚棲看不懂他,他不知道神君這樣是滿意,還是不滿意,他在對方懷裏掙紮,又來親他的臉,像不知羞的小獸一樣嗅他,親近他:“師父,你喜歡我麽?以後還喜歡我麽?”“嗯……”神君聽到自己說:“喜歡你,還喜歡你。”“那我是你心裏最重要的人麽?”“……是。”他說:“你最重要了。”他像是豪賭終於出了結果,歡喜瞬間從眼角眉梢擴散,他說:“那師父,你親親小七。”神君看了他一會兒,慢慢湊過來,碰了碰他的臉頰。楚棲不依,指著自己的嘴巴:“要親這裏。”神君一個指令一個動作。那一瞬間,仿佛有什麽根深蒂固,伴隨了他終身的東西破碎了。他忽然欺身,將楚棲按在了榻上,長睫濕潤地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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