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充實的學業中飛快地走到了周六。  方鉞迷茫地掀開眼皮伸手關掉鬧鍾,看著備忘錄中記著的“市圖書館探秘之遊”的日程提醒,緩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幾天前曾經熱衷於研究神秘學及其背後的神話小說來著。  中間這些平淡的日常生活幾乎讓他忘記了那些從未有過的世界觀被擴充和挑戰的刺激感,心中滿滿的求知欲也被消磨得所剩無幾了,一下子就不是很有起床的動力。  不過他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兒,還是艱難地爬了起來。  既然早就設計好了這趟出行,那還是堅持著去打一次卡好了,反正市圖書館也不算遠,與他們學校隻相隔地鐵五站地。  方鉞麻利地收拾好自己,僅僅隨身帶了手機便出發向目的地行進。  周六的早上地鐵裏的人依然不少,方鉞的身高超出標準水平線一截,站在人群中便隻能看見一堆黑壓壓的後腦勺。  他沒有玩手機,而是專注地扶著把手,有一下沒一下地瞧著地鐵內部小電視裏的農業頻道。  正感歎“玉米們有在好好長大”的時候,餘光卻瞟見地鐵門與座椅隔出來的小角落裏,有一個奇怪的女孩子,正麵朝裏死命往角落裏縮。  方鉞感到有些不對勁,地鐵裏人是多,但是還沒多到把人擠成餅的地步。他的目光飄到女孩身後的中年男子身上。  那男人穿著一身皺巴巴的西裝,盡管今天是周末,他也像一個一本正經的上班族一樣提著公文包,臉上的表情十分嚴肅。  他時不時伸手看看腕上的手表,仿佛很趕時間的樣子。  然而方鉞眼尖地注意到,那人的另一隻手正縮在陰影下,不斷地向身前蹭過去他在騷擾那個女孩兒。  方鉞的怒火一下子就燒起來了,他最討厭這種人渣敗類,幾乎立刻就要衝上去打掉那隻鹹豬手。  可是理智又及時地提醒著他,自己貿然出聲或者直接出手製止或許會讓那個受害女孩感到丟臉。  萬一她不想被人關注,那自己可能會讓她有些難堪,但是這件事必須要管。  方鉞不再多做考慮,他一邊說著“抱歉”,一邊做出要下車的樣子,往車門匆身,不一會兒便來到了那兩人身邊。  然後他十分自然地插到了猥瑣男和小姑娘的中間,伸手扶著頭上的欄杆,兩腳堅定地站定,保持著跟女孩子的距離的同時,也保護她不被猥瑣男近身。  當然,他也不忘狠狠地伸出腳踩著猥瑣男的劣質皮鞋,並且敷衍地說出一句“對不起”。  那語調還是跟孟維一學的呢,還挺有讓人冒火的功用。  但是方鉞沒有想到,他自己的屁股上竟然也傳來了一陣奇怪的觸感。  ……那個惡心的男人,竟然連他也不放過?!  惡心和驚愕的情緒一起衝擊著大腦,方鉞正準備把人繩之以法,然而伴隨著地鐵到站的提示音,中年男人臉色有些不自然地飛速邁步往門外衝。  可是方鉞惡心得快吐了,他不準備咽下這口惡氣,看著那人占了便宜就想跑的背影,他要從身後狠狠地揪住對方的衣領,然後跟著下車狠狠地揍人一頓方鉞是這樣想的。  但是沒有料到,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地鐵的車門竟然出了故障,在那男人走到中間的時候,本來打開的門竟然又突然合上了那麽一刻,然後就聽中年男子一聲淒厲的哀嚎響徹雲霄,整個車廂的人都抖了三抖。  方鉞無比震驚,他看到了分外慘烈的畫麵。  中年男子的關鍵部位,竟然就那麽剛好地被夾在門中間,這致命一擊挨下來,哪怕這人成不了東廠的公公,恐怕也能讓他那本就微小的物件形同虛設了。  方鉞都愣了,呆住的同時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感。  車門再次打開時,那人已經直接倒在了地上,他捂著自己的關鍵部位,額頭上全是冷汗,叫都叫不出聲。  地勤人員趕緊上前把人架走,周圍的群眾各個都在舉著手機記錄下這活久見的一刻。  之後扒出這名男子是多次猥褻女性的慣犯時,這些一手小視頻都成了社交網絡上流傳著的主力軍。  網友們紛紛稱道“蒼天有眼”,並且強烈要求交通部門不要賠償醫療費用當然,此乃後話。  方鉞因這場奇妙的經曆耽誤了一點時間,但是心情變得異常愉悅。  他仰頭望著市圖書館宏偉的全貌,對於自己即將開展的“大海撈針”行為都多了那麽一點兒信心。  但是當他在外文書庫麵對著一排排令人頭大的書名,翻閱了上百本也沒發現什麽與神話沾得上邊的圖書後,那點兒信心已經被消耗得分毫不剩。  他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書架的最後一排。  外文書庫本來就“人跡罕至”,現在他所處的地方就更偏僻了,不會有第二個生物探訪。  方鉞坐在一邊的小木樁凳子上反思著自己為什麽要做這種無意義的事情,在這時他偶然看見了麵前這排書架的最底層有一本不算厚的白金色皮質封麵的圖書,沒有題目和作者,簡潔到令人在意。  方鉞把它小心地抽出來拿在手中,正要碰運氣翻看,靜謐的環境裏突然響起了出人意料的聲音,並不大,但是過於不合理。  “……我可否將你比作一個夏日?”  方鉞嚇了一跳地站起身轉過去,看向發聲的“不速之客”。  那人的相貌一如既往的英俊,雕塑般精致的五官,黑如墨汁的頭發自然定型已經勝過無數靠臉吃飯的明星。  那陰鬱的氣質如濃霧般散不去,隻是其中似乎還摻雜了點別的東西,甚至有幾絲詭異的聖潔,叫人感覺可望而不可即。  他還是穿著一套黑色的衣服,隻是白皙的手腕上多了一條奇怪的腕帶。  為什麽方鉞的形容會這樣有比較性呢,因為他見過這個人,不僅見過,還印象深刻  孟維一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孟維一微笑著看著石化的方鉞,聲音很輕,語速很慢。  在安靜的圖書館的角落裏,那不過是一種氣音,卻也真的如同空氣似的鑽進了聽者的耳朵,再深入到他的五髒六腑,直接勾起人心頭的癢意。  “……你比夏日更加可愛動人。”他說。  這場景有些荒謬。  孟維一站在與方鉞兩步之隔的地方停住,日光在他身上鋪上一層金粉,仿佛他是踏著光暈走來的。  旁邊老式的紗窗在微風的作用下發出了兩聲吱呀的殘響,薄薄的窗簾也飛起來在方鉞麵前遊晃。  隔著那似有若無的遮擋,孟維一溫柔的目光正定在他的身上。  方鉞覺得自己似乎應該說點什麽,但是他一個字也講不出來了。  停止運轉的大腦在罷工前最後分析出對方在朗誦莎士比亞最著名的那一首十四行詩。  他靜靜地站在原地,手指因為觸電般的酥麻感而蜷在掌心,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著逆光的來人。  他甚至不合時宜地想著,自己或許要倒大黴了,還是持續性的那種。  因為他現在……  實在是非常心動啊。  方鉞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或許是之前沒有仔細地看過孟維一的緣故,對人有一個“他很好看”的粗略印象,但是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隻是望過去一眼,竟然有根本控製不住的心動滿溢出來。  他從前怎麽會覺得孟維一冰冷陰暗又無理呢?這實在是一個太錯誤的判斷了。  那雙眼睛好像一泉湖水,那樣溫柔,那樣清澈而明亮。  被它望著,感覺就算現在死去也無怨了。  孟維一一步一步地向這邊靠近過來,他身上有一種好聞的淡香。  方鉞手裏的書“啪”地落到地上,他慌亂地蹲下身撿起來,趁著這個空檔咽了咽口水,斷定自己是對人一見鍾情了。  哪怕他此前已經見過對方兩次,但是這個時候他就是想用一見鍾情來描述自己的怦然心動。  “孟維一,你怎麽在這裏?”  勉強鎮定了一下,方鉞也小聲地問道。  盡管這裏並沒有第三個可能會被打擾的人,他還是本能地遵循著在圖書館要保持安靜的原則。  “因為太想念你了,所以擅自決定來找你。”孟維一很自來熟地笑著回答,“可以不要怪我嗎,……方鉞?”  且不說這話的內容令人咋舌,他念起“方鉞”兩個字時還有一種不熟練感,由此產生的緩慢和拖拉竟然造成了繾綣的效果。  方鉞的臉“騰”得燒起來,孟維一突然對他示好是怎麽回事……  沒想到他是這麽一個肉麻又輕浮的人?  他們倆還沒有熟悉到這種地步吧,僅有的一次正規交集也並不愉快的樣子啊……  “一起回去嗎?”孟維一接著問道。  他在邀請方鉞一起回學校。  方鉞幾乎本能地就想叫出一聲“好”,但是黃修奇某天晚上對他說的話突然後知後覺地被回憶了起來  “不要接觸孟維一,他心理變態,他信邪教。”  “好……好像不行,我還要在這裏再待一會兒,你先走吧。”方鉞艱難地回應道。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未免太不對勁了,簡直都要撲到孟維一身上去,原來他有隱藏的顏控屬性嗎?  他捏緊手裏的書,試圖緩解一下與喜歡的人對話的緊張感。  下一秒轉念想起“喜歡”這個詞語對他和對方而言有多危險,登時感到被潑了一頭冷水。  他勉強地笑了笑,自己拿著書先行離開了那個角落,不敢等孟維一接下來的反應。  或許他倉皇的背影看在對方眼裏頗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吧,方鉞遺憾地想到。  直到走出老遠,他才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靠在書架上,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回憶起剛剛的短暫接觸。  可是腦海裏的畫麵倒沒有停在什麽旖旎的地方,而是停在孟維一手腕上的腕帶。  方鉞其實看見了。  那些沒有被完全遮蓋住的、血腥的傷痕  孟維一,在自殘……  而且,他說他是來找他的,可是他又是怎麽知道自己在這裏的呢?方鉞的眉頭皺了起來。第7章 神愛世人  方鉞沒從震驚和疑惑中緩過神來,機械地把書翻開僵硬地翻著頁,實際上大腦根本沒有在翻譯那些外文,隻是瞳孔定在上麵好像在專注地閱讀一樣。  他正處於一個小學生上課走神假裝在看課本的狀態,雖然不是故意的。  直到肚子中穿來一陣“咕嚕嚕”的抗議,方鉞才猛然驚醒,他應該去吃飯了。  也是在這時頭腦靈活了那麽幾分,不經意就捕捉到了當前書頁上的關鍵詞。  “神”,“天國”,“神降日”,“信仰之力”等一係列讓人在意的詞語闖進視野。  方鉞翻書的手登時變得更快速了,他瞪大眼睛一目十行,雖然分析力沒有逐字逐句地跟上,但是大抵也能明白個十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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