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維一說會在學校南門等他。 方鉞給人發了一條消息通知他自己出門了,隨即快步向校外走去。 剛走出校門,遠遠地就能望見一輛十分顯眼的豪車。 方鉞頓了一下,車已經開過來停在了他的麵前。 後車窗搖下來,孟維一矜貴的側臉露了出來,他轉過頭衝著方鉞笑了一下,十分養眼。 方鉞立刻心花怒放,利索地開門上車。 前麵的司機先生訓練有素,一身西裝再帶個墨鏡,全程保持緘默。 孟維一本人畢竟就是個富一代,方鉞告訴自己這都是小場麵,要習慣,對方很吊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 他有點拘謹地和人一起坐在後麵,像個小學生一樣把手放在膝蓋上。 “……我可能沒什麽藝術細胞,你不要介意哦。”他忍了忍,還是提前向對方打好了預防針。 孟維一不說話,但是默默地看過來一眼,然後攥起了方鉞的手,拉在手裏專注地“蹂.躪”了起來。 方鉞的視線飄到兩人交握的手掌上,全身上下的感官隻能集中在那一塊兒了,他發覺孟維一好像有玩別人的手指的愛好。 “沒關係。隻是最近畫了些東西,想要給你看。”孟維一悠悠地低聲回應道。 考慮到還有人在場,方鉞沒有說什麽別的話,點了點頭後就一本正經地看著窗外。 其實他很想問問孟維一跟他到底是什麽關係,他們現在是在搞曖昧嗎? 方鉞想立刻說清楚,但是他也覺得僅僅這樣就確定關係是有點過快了。 他與孟維一才認識一個星期左右,也不知道為什麽像是相識了幾輩子似的,給他一種無可替代的熟稔感和安全感。 窗外的風景一一掠過,方鉞想起最開始去塔羅館占卜時,占卜師說他的未來伴侶將在一個月內出現,當時還抽到了“靈魂伴侶”和“雙生火焰”兩張代表靈魂上有過交集的卡牌。 他微微轉過頭目視前方,用眼睛的餘光悄悄瞟著孟維一。 對方似乎感受到了他這“鬼鬼祟祟”的視線,含笑捏了他的手一下。 方鉞裝作波瀾不驚地繼續扭頭看著窗外。 腦海裏持續回憶占卜師的解讀。 性格溫柔似乎對應上了,有特殊才能不知道畫畫算不算…… 隱約還記得朱迪老師提到了這段戀情會與世俗相違背,以至於引起周圍的人的反對。 這一點似乎不是太準,雖然自己的性向是偏小眾的,但是近年來社會對性向問題的態度已經越來越包容開放,方鉞身邊的朋友都知道他的取向,大家也沒什麽反對的趨勢。 他胡思亂想著的功夫,車已經在一棟藝術中心門口停了下來。 到地方了。 可能是有意控製人群和觀展批次,現在外麵的人並不多。 孟維一並肩同方鉞走到一起,一點也沒有畫展的主人應該有的樣子比如早早地在裏麵準備接受媒體的采訪之類的。 他甚至也交上了門票,如果不是外麵那幾個逼格很高的牌子表明了這確實是孟維一的畫展,方鉞都以為他們是來參觀別人的作品了。 整個藝術中心為了配合展品主題,裝飾成了後現代暗黑係。 方鉞一進去就發現四處黑漆漆的,除了地板上精心設計的照明光引,隻有每一處掛著畫的牆壁上有一排昏暗的燭光,保證讓人隻能欣賞到作品本身。 他正準備一張張地看過去,孟維一卻扯了扯他的手,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我想給你看的畫不在這裏。” 嗯?還搞神秘。 方鉞訝然,老老實實地跟著他往一條無人的廊道走,心裏有一點小期待。 孟維一之前說這些畫兒是最近畫的,還專門要展示給他,那有沒有可能就是為了他而創作出來的呢? 或許會像《神愛世人》一樣,是很有溫馨治愈的感覺的畫作。那副畫裏神明向世人送上代表愛意的玫瑰,孟維一完全可以再畫一幅把表白藏在其中的畫,這也不是沒可能啊。 心頭暗喜的方鉞在站定在昏黃燭燈下的那一刻徹底愣住了。 他的麵前沒有什麽象征愛與美的畫麵。 與之相反的是,孟維一把他帶到了一張格外詭異的畫作前。 畫被圈在一個圓形的畫框中,大麵積的黑色讓畫作看起來有些髒兮兮的。 中央有一棵極為寫實的枯萎的樹,樹的枝條上帶著一些鮮紅的血跡。 然而向下看,它的軀幹被直直地從中劈裂開,裏麵蘊藏著惡心的髒東西,正在向外溢出,裂口的截斷麵處燃起了火星。 方鉞一看到這畫就起了雞皮疙瘩,他全身不舒服的同時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舒爽感,矛盾極了。 畫作下麵並沒有用來介紹名字和內容的標牌,方鉞定定地看了畫中枝條上麵的血跡幾眼,不等孟維一牽引,自發地向第二幅畫走過去。 入目就是一大片生動得仿佛要從畫裏燒出來的火焰。 畫作從中間一分為二,上半部分是一大批穿著中世紀白色神職教袍的人痛苦的表情和掙紮著的半身,下半部分是吞沒一切的火海。 天空的部分選用了純粹的黑來上色,不知道是不是孟維一故意造出的效果,那些顏料像是有些沒抹勻的樣子,使得整片天空看起來黏糊糊的。 這幅畫中蘊藏著極大的負麵能量,大概是畫裏這群人的表情太過真實了,讓方鉞感同身受到了一種被火焚燒的絕望感和窒息感。 他有些不適地揉了揉胸口,小聲開口問道:“這幅畫是什麽意思?” 孟維一並肩站在他的身邊望著畫麵,表情十分冷淡,仿佛那群痛苦的人們在他的眼中不過是螻蟻一樣的存在。 “肮髒的靈魂需要火來淨化。”他漫不經心地說。第38章 啼血夜鶯09 “肮髒的靈魂需要火來淨化。” 主教坐在雍容華貴的椅子上,麵對窗外,隻給諸位司鐸留下一個遮蓋一切的椅背。 他的語氣十分平淡,畢竟這樣的判決他已經下過千百次,這一次也沒有什麽特殊的。 “主教大人,我認為此事還有探查的餘地,福克斯的死背後還有蹊蹺……” 湯米的額頭上滲出了一層薄汗,卡在他枯樹皮一樣的皮膚細紋之間,他的樣子看起來越發蒼老了。 “適可而止,湯米。” 主教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口中發出一聲疲憊的歎息,“兩個死者都和他扯不開關係。” “……他隻是個普通人,從小在教堂中長大,如何有那樣的能力和壞心?”湯米的嘴唇止不住抖,他說話的過程中噴出許多唾沫,樣子已經極為激動,在用僅存的理智在保持應有的恭謹。 另外三位司鐸神情各異,其中一個不讚同地扯住了湯米的胳膊,衝著他搖了搖頭。 “你的意思是,殺死福克斯的東西是魔物嗎?”主教緩緩地站起身,扶著窗轉過頭來,麵無表情地抬眼看著湯米。 “……不。” “如此,還有什麽疑問?” …… 幾位司鐸在主教的殿外分別,湯米渾渾噩噩地走出來,門外的神子立刻上前來攙扶。 他抿著嘴一言不發,神情很是恍惚,直到回房的路上了遇見幾個年輕的神子在角落裏小聲談話 “沒有想到,那位神子竟然是如此可怕之人。” “或許正是神明的旨意,讓他從原本的分教會來到這裏落網。” “可憐的福克斯大人,願真理神的庇佑籠蓋他的靈魂。” “可能福克斯大人正是發覺了那人的不對勁,過去打探,才……” 湯米看過去一眼,身邊攙扶著他的神子立刻心領神會,發出一聲輕咳。 站在彩窗下交談的幾位神子聽了動靜轉過身來,有些慌張地行了個禮,就此噤聲。 湯米垂下眼,心中積鬱,他拖著年邁的軀體,卻並未回房,而是在神子不讚同的驚詫視線下指路去向地牢。 “司鐸大人……”神子頓住腳步,有些不知所措。 “你若不願意,就喚個別人來。” 湯米的腿腳已經極為不便,他年輕時受過許多傷,比一般的老人更加虛弱。 現在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沒有旁人的幫助,很難順利移動。 那位神子滿麵猶疑,最終還是抿著嘴邁開了步子。 湯米歎了一口氣,在對方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出了主教堂,頂著烈日燦陽向一所黑漆而陰暗的地下建築走去。 守在門口的壯士們看見了來人,麵露難色,他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給開門。 好半晌,似乎是其中一個離開的人回來通報了什麽消息,趴在壯士耳邊道了幾句話,湯米終於被允許進去。 生了鏽的鐵欄門被拉開,發出吱呀的聲響。 這裏正是主教廷的地下牢,關押一切邪惡的靈魂,關押一切對神明有所不敬的惡魔,關押每一個有違規誡的罪人。 所有罪惡都需要被封閉在這個陰暗又潮濕的角落,重見天光之時,就是行刑之日。 神子頓在外麵不敢進來,便小心地另請了裏麵的壯士來幫助湯米走下曲折而狹長的陡峭台階,自己守在了外麵。 地牢暗無天日,四周隻有一些昏黃的燭燈,髒兮兮的牆壁無人清理,腳下的土地潮濕黏膩,鼻腔盈滿腐臭的氣息,讓人渾身不適。 湯米緩緩地向前走,略過一間又一間空蕩的牢房,越往近走越能聽見一些屬於人類發出的動靜。 這一批犯人都被關押在內部,三天之內會接連行刑。 能夠送進教廷地牢的犯人,大部分都是需要執行火刑的程度。 在拐過彎後的第二間牢房外,湯米停住了腳步。 憑著昏黃的燭光,能看見裏麵坐著一個深棕色頭發的青年。 他穿著屬於神子的衣袍,背對著牢門,麵向牆壁坐在枯萎的雜草之上,一動不動。 湯米覺得,自己曾經看過那樣的背影。 那是在他的少年時代。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白絨絨的羊羔們簇擁著的人在中間的樹蔭下讀著被自己扔掉的課本。 他去叫人回來時、或者去托付自己不想完成的作業時,總能看到那個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