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尾巴上的火是什麽?” “是幽冥,是地獄山火。” “那是什麽地方?” “是我們死後會去的地方。” 燭九陰趴在建木最高處的分叉上,正好把大腦袋卡在上麵,“山海大荒的生靈死去就會進入幽冥,逐漸消散。有的還會變成地獄山火,一直燃燒。” 建木沉默了片刻,換了個話題。他再也不無聊了,有人願意每天都陪著他聊八卦,看桑田滄海變幻,看那群凡人繼續忙忙碌碌四處躲藏奔跑,艱難生存。 看東王公終於建立了天宮,有西王母的武力值給他撐腰,他再也不怕不怕了。建木的枝椏連接了天宮入口,經常會有星將仙人順著枝椏下來落到凡間,跟那群凡人一起玩。 “凡人很有趣,他們自從學會了用火,就燒出許多不同的食物來。還跟著仙人學做衣服,蓋房子,燒瓦罐。”建木一下下摸著燭九陰的頭,絮絮叨叨說著自己看到的東西。 燭九陰唔了聲,道:“凡人死的很快,他們沒有靈氣。不過有個別的似乎挺長壽,說是要修仙。” 建木笑:“哈哈,修仙。”仙人是天生地養,凡人再怎麽長壽,也不可能成為仙人的。 凡人修仙,開始爭奪山海大荒的靈氣。山海之中為了占據靈氣充裕的地方,幾乎每天都會紛爭四起,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天地開始傾斜,靈氣潰散,即將麵臨天崩地裂的結局。 後土第一個以身落幽冥,化輪回台,給無數無辜喪生的生靈一線生機。無數大妖殞命,不甘心的重新化為靈氣。可是就算這樣,靈氣仍舊越來越稀薄。 “管他們呢,再如何你我也不會死。”燭九陰冷冷的看著那翻天覆地般的山海大荒,“就算沒有靈氣了,那群凡人仍舊能活下來,天道讓女媧造人的時候,不就是等的這一刻嗎?” 建木撫摸著燭九陰的頭,不說話。 建木確實不會死,前提是他自己不想死。 星將與人間通婚,凡人為了得到長壽各使手段。西王母不堪忍受那群凡人欺辱仙女,一簪子劃出銀河,阻斷了凡人想要一步登天的路。東王公為了護住星將天仙,讓他們逐個下降凡間,與天道寵兒的凡人掛上聯係,努力靠凡人供奉維持神力。 “若是以後穩定凡間各界,自然可順建木重歸天宮。” 建木睜開雙眼,眼中是萬萬年穿梭變幻。他微微歎息,輕輕抱住還在沉睡的好友。 “凡人雖然是天道寵兒,但也不能肆意發展。這不是他們的道,卻會成為他們被滅絕的終路。”第一個他們是凡人,第二個,就是山海大荒上的生靈。 但凡凶狠邪惡肆意妄為的生靈已經滅絕了,可是每天仍舊有不少生靈再麵臨著滅頂之災。不少神靈已經散去靈氣沉沉睡去,有的或許就在沉睡中化為灰塵…… 天地陰陽化為規則落入幽冥,幫後土支撐起整個輪回台,並建立地府,出生死簿,立功德規矩。建木抖落自己的枝椏送給他們,望“雖世事無常,但天下太平”。 建木將好友放回地麵上,然後扯斷自己連接九十九重天的樹冠,引天雷將自己攔腰折斷,徹底斷絕天地之間靈氣溝通,保住了苟延殘喘的生靈。 天崩地陷。 整個山海大荒碎裂成無數塊,互相廝殺的種族被徹底分離開,隔著滔滔天水,永世不得相見。 燭九陰在劇烈的晃動中醒了過來,一睜眼,就瘋了。 當然,後世有人分析,燭九陰的崩潰是因為他原本就神經衰弱,畢竟是誰尾巴上掛個沉重的幽冥和不停著火的地獄山,每天看萬萬靈魂穿梭,睜眼閉眼都是陰間事,都不可能不崩潰。之前沒有崩潰是因為他好歹有個舒服的床,愜意的睡眠能令人身心愉悅。可是有一天床榻了,那些神經衰弱又認床的家夥,不崩潰才怪。 當然,這話不能當著燭九陰的麵說。畢竟他失去了好友。後來當事人說,他失去的不隻是好友,還有愛情。 隻是大家都比較懷疑這家夥到底懂不懂什麽叫□□情。 總之,後來一直到後土捧著一枚種子找到燭九陰告訴他建木可以通過輪回台重生,這瘋子才沒有徹底毀天滅地。 燭九陰等啊等,等啊等,等的眼睛都瞎了。 龍族因為得凡人供奉,再加上祖先舍身,好歹圈了一塊喘息之地逐漸發展起來,然後把燭龍請了回去加以供奉。鳳族則比較慘,他們道德水準太高,不願意與外族通婚,導致數量實在稀少。再加上各種大亂鬥,最終一個活下來的都沒有。當年與人族關係好的,或者十分弱小的種族到留下來一絲傳承,隻不過人族如今處處危機,導致他們要麽學著做人,要麽就隻能躲進深山。 整個山海大荒,終於成了人族的樂園。 當然,對於這些也有人分析,當初天道為什麽要弄出一群人族出來。是因為山海大荒上的神明神獸靠靈氣生活,越長越大,肆無忌憚。天道覺得自己養不起這群隻知道吃喝玩樂的熊孩子了,於是便讓女媧造出不需要靈氣的人族。 可是誰知道人族裏麵也有人學會了吸收靈氣,還妄圖修仙,與仙人爭奪生存空間。這就導致靈氣係統更加迅速的崩潰,若是一直如此下去,天地都會徹底毀滅。 天道沒辦法了,隻能暗示了建木。建木接到暗示便開始偷偷籌備起來,然後找了個黃道吉日將天地徹底分離。從那天開始,人族便進入了末法時代。 總的來說,天道不太會養孩子,還差點兒坑了別人。還好天道給建木留了一絲生機,否則不用那些熊孩子折騰,光一隻燭九陰就夠天道喝一壺,然後“心若在,夢就在,大不了重頭再來”了。 建木的種子經過後土重重挑選鋪墊,終於進入輪回,從一個幸福的家庭出生。 楚為堅韌喬木,曜為溫暖光明。 當楚曜踏上山海島的那一刻,燭九陰在沉睡中醒來……第80章 番外二 “曾經的桃源村因為身處深山, 就算修了山路,但是因為種種原因一直發展不起來。可是自從他們開始養殖鵪鶉,開了網店之後, 不但發展了自身的種植與養殖,還將竹藝與剪紙的藝術推廣了出去。如今的桃源村,年輕人不再外流,反而有不少出去讀了大學的年輕人開始回來建造家鄉了……” 楚曜緩緩睜開眼睛,樓下爺爺奶奶正在看電視, 新聞播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打了個嗬欠起身,然後看著床上幾片樹葉發呆。 拖在地板上的黑色巨大蛇尾慢慢縮回到被子裏,龍九眼都沒掙, 伸手在被子上拍打了兩下,“掉頭發了?” “唔……”楚曜抬手撓了撓自己的腦袋瓜子,幸虧頭上還是發絲不是樹葉,否則一腦袋綠還真不好下樓。 遠處村子裏的大喇叭傳出廣場舞的聲音, 楚媽媽退了休之後來到這邊,沒幾天就組織出了一個村裏的廣場舞協會,不光是本村的男男女女, 就連來旅遊的都禁不住這樣的熱情, 打破從不早起的原則, 跟著一起晨練起來。 “又起晚了。”楚曜撩開被子下床,窗簾的縫隙中透出金燦燦的陽光, 用力一扯,整個屋子都填滿了溫暖的顏色。 島上早就忙碌起來了,要送去鎮上的各種農作物一大早就被西姐張羅著送走了,應嵬不知道從哪裏折騰出來個鏊子,昨天就發了麵要炸油條做煎餅果子, 如今整跟樓下折騰呢。 楚天天同學也起來了,今年上四年級的他已經長了個大高個,之前去村裏磨麵還被女遊客打聽聯係方式,發現天天同學是未成年之後都紅著臉跑掉了,徒留白帝拎著麵袋子惆悵。 “蔥花和香菜夠了吧?你什麽時候做?再過半個小時我就得去學校了。”一大早就被拎起來的白帝十分不耐煩,要不是想吃煎餅,他才不起這麽早呢。 “著急什麽?你吃油條的還是薄脆的?”山鬼應嵬燒了油鍋,興致勃勃的擺弄一大坨柔軟的麵團。 “都要,我爺爺奶奶太爺爺太奶奶要薄脆。”楚天天已然認命,不再排斥喊人類爺爺奶奶了,因為喊了就有好處,裝嫩有糖吃,他隻是活的時間長而已,又不是個傻子。 “應叔叔,有豆漿嗎?”龍女家的雙胞胎跑了過來,老大手裏還拎著個小竹筐,裏麵裝的都是小草蝦,“昨天陽陽叔說想吃炸蝦餅,一大早我爸就去撈蝦了。” “你飛叔在煮豆漿,你倆先去喝一碗。蝦放廚房就成了。”應嵬忙著炸油條,騰不出手接筐。 幾隻孔雀漫步在對麵路邊種的桃樹下,桃子已經收過幾輪了,還剩下一些晚熟的,它們正在挑最甜的桃子吃。金剛站在葡萄架上麵梳理羽毛,身邊落著幾隻灰鸚鵡和葵花鸚鵡,怪腔怪調的八卦。 八十多的楚爺爺和八十多的楚奶奶手挽著手從山坡上下來,手裏拎著個籃子,裏麵裝了些野果子和野菌子,雖然不多,但是給家裏幾個孩子解解饞還是夠了。 老兩口的身體越發健康,雖然衰老是不可抗力,可是比同齡人看上去要年輕許多。尤其是楚奶奶,原本體虛的毛病改善了許多,換季的時候也沒有那麽難受了。 楚曜洗了澡,跟龍九一前一後的出了門。 島上的空氣實在是太好了,草木清香中還帶著一絲清甜,深吸一口就令人神清氣爽。山頂上的小建木仍舊是那麽一點點兒大,葉子翠綠翠綠的,上麵滾著晶瑩的露珠兒。 山坳裏的豬豬們吃的肥頭大耳,幾窩新生出來的小豬跟在豬媽媽身後撒野,滾了一身的泥巴,又衝進灌木叢裏大吃大嚼著香甜的野果子。 孰湖從山路上溜達過來,身後跟著兩匹健壯漂亮的大黑馬。其中一隻黑妞兒是他重孫女兒,在某個視頻裏一閃而過的身姿吸引了個大富豪,打了無數個電話巴巴的送來了一匹據說有著高貴血統的小公馬,如今兩匹馬喜結連理,黑妞已經懷了孕,肚子渾圓。 牛哥跟他的牛妹兒生了不少小牛了。現在山上耕種的牛基本都是牛哥的子子孫孫。當年的小黃牛如今比同類公牛還要大上一圈兒,不少其他村的小母牛一直惦記著想跟牛哥來一份不糾纏的感情,隻可惜他跟牛妹感情深厚,對其他小母牛從來都是不屑一顧的。這兩頭牛如今也不幹活兒了,就漫山遍野的溜達,小日子過得別提多舒爽了。 從山上下來的時候,應嵬的煎餅攤子終於開了張,幾個小的啃著煎餅去上學了,不過他做了幾套就開始不耐煩,順手抓了英招做壯丁,自己捧著幾個煎餅蹲在桃樹下,招呼著自家兩隻肥貓一起吃。 村裏的廣場舞音樂停了,但是又傳出一陣好聽的歌聲。 應嵬側耳聽了一會兒,神色有些恍惚。 “是屈原的‘山鬼’。唱的是你嗎?”楚曜洗了手搶了套煎餅,坐在應嵬身邊一起啃。 “……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應嵬跟著唱了兩句,笑道:“是我。” “你沒穿衣服,圍著草裙就敢出來見人?”楚曜吐槽。 應嵬嘖了聲,道:“除了仙人和星將,神獸山鬼沒有誰願意穿衣服。我好歹還有一身藤蔓遮擋,有的家夥就光著四處跑。隻是現在不行了,會被抓起來的。” 楚曜大笑,差點兒嗆著。 山中無日月這句話說得太對了,可能是日子過得太悠閑,不知不覺就過了好多年。 直到一天早晨,曾經上過島的兩個年輕人又來了。 楚曜認識他們,是黑白無常,“好久不見。” 白無常笑了笑,看向他的身後。 龍九慢慢的走了過來,拉著楚曜的手,輕聲道:“爺爺和奶奶的時間到了。” 楚曜有些恍惚,似乎沒聽懂他在說什麽。 過了好半天,他才回過神,短促的啊了聲,轉身就往回跑。 楚奶奶和楚爺爺似乎早就知道這一天要來了,他們已經穿戴整齊,肩並肩的坐在陽光下的躺椅上。陽光把他們雪白的頭發鍍上了一層金光,老兩口手拉手,還對著楚曜笑了笑。 院子裏很安靜,平時聒噪的金剛就閉上了嘴巴。小白跟兩隻小麒麟窩在爺爺奶奶懷裏,一下一下舔著老人幹瘦的手指。 楚媽媽靠在於海洋懷中默默地流著淚,他們已經知道了一些事情,如今看見走進院子裏一黑一白兩個年輕人,淚水流的更快了。 楚爺爺楚奶奶站起身來,時光在他們身上飛快的回溯,很快,兩個人變成了二十幾歲的模樣。男的高大帥氣,女的溫柔漂亮。 “我們要走啦,”楚奶奶抬手捏了捏閨女的臉,“哈哈,你現在看上去比我老多了!哭什麽呀,我活到了九十七歲,也夠本了。” 楚爺爺對楚曜道:“你還沒見過你奶奶年輕時候的樣子吧?怎麽樣,是不是很漂亮?比你媽媽好看多了。你媽媽就是不會隨,還不如你。” “走啦,再見。”兩個人笑嘻嘻的走到黑白無常身邊,“有緣再聚。” 楚曜眼中的淚落了下來,霧蒙蒙的山雨籠罩住了整個島。 四個人的身影在金光中逐漸消失,躺椅上的老兩口麵帶微笑,十指相扣。 “生老病死原本就是凡人要經曆的事,哪怕天地造物,也會有消散的那一天。”龍九緊緊握住楚曜的手,道:“能一起離開就是幸福,若是其中一人先走,剩下的那個會多難過……” 楚曜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了,以前的我不懂事,以後我會陪著你。好了,我知道爺爺奶奶走的平靜毫無牽掛,也不是那麽的傷心。隻是習慣了他們在身邊而已,你可以把尾巴收回去了!收回去!” 纏繞在楚曜大腿上的尾巴尖不舍得蹭了蹭,然後收了回去變成兩條大長腿。龍九一臉無辜的看著他,“我隻是想安慰你一下罷了。” 兩位老人的後事一切從簡,因為當年早就跟家裏斷了關係,也沒有什麽祖墳之類,如今就將墳塋建在島上一處風水極好的地方。沒過多久那墳塋旁邊的灌木叢中竟然孵出了一對兒比翼鳥,小鳥嘰嘰喳喳的叫著,被藺飛鳶捧了回去,養在了孔雀身邊。 不知道過了多久,村裏的年輕人們也都老了。他們在跟自家的小孫孫們講當年窮過的日子,“……後來打大城市來了幾個年輕人,教咱們養鵪鶉,種花做花茶,弄那個什麽網店,建學校和診所,蓋冷庫。漸漸地啊,咱們這個村子就發展起來了,你們上學也不用背著糧食跑那麽遠的地方,家門口就能上學了。誒,那是小楚吧?小楚,過來溜達呢?” “嗯,買點兒點心。”楚曜笑著道。 “去吧去吧,那家的蛋糕可好吃了。”老人擺擺手,目送楚曜走遠,又對孫孫道:“他們一家子都跟島上住,這孩子長得跟他爺爺挺像的……簡直一模一樣。哦,對了,剛才爺爺說道哪裏了?” “說學校!”小孩子們奶聲奶氣的重複。 “哦,對對,學校。那第二任校長就是剛才過去的那個叔叔的太奶奶,你們學校會議室不是掛著畫像了嗎?爺爺就是那個校長教出來的,她人可好了,給我們送來了好多好多的書。如今學校圖書館裏麵一半的書,都是他們送的……還有咱們村漫山遍野的桃樹,各種花,也都是他們送的。還有那條山路,一開始就是他們家的人給修的,後來咱們都有了錢了,就一點一點兒改建……如今村子裏能有這個光景,全靠他們,活菩薩一樣的人啊……” 楚曜拎著點心往回走,山風吹來,桃花花瓣紛紛揚揚落下,仿佛下起花雨。身邊是擦肩而過的遊客,嘻嘻哈哈的感受著遠離城市喧囂的古老村鎮。 湖麵上一群年輕人吆喝著撒網打魚,晚上村裏要擺全魚宴。 王西山和東王公在碼頭新建的碼頭遊廊裏吆喝著賣島上的產出,兩隻比翼鳥落在他們肩頭,跟著喳喳的叫。不遠處幾隻孔雀漫步在桃林中,十分配合的張開尾羽,引得遊客們頻頻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