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早上耽誤了些時間,陸熵早餐也沒有用,就匆匆坐車去公司了。


    遲雪洱看著桌上精致美味的食物,樂得自己一人享用。


    隻要沒有陸熵那個冰坨子在身邊,他在這棟別墅裏基本還是挺自由自在的。


    吃過早餐他就要去花園消食散步,揪著園丁大叔給他科普介紹各種花花草草,園丁自然是樂意陪著他的,他特別喜歡他們老板突然帶回來的這個小少爺。


    年紀雖然不大,性格卻是少有的安靜持重,看得出來也是有錢人家嬌養出來的孩子,從頭發絲精致到手指尖,像是一株漂亮遺世的水仙,沾著露水,剔透純潔。


    最難得的是身上完全沒有世家子弟的那種嬌慣氣,一點架子都沒有,看到他們這些家仆時也永遠是笑眼彎彎,“叔叔,姐姐,阿姨”的叫,別墅裏的人就沒有一個不喜歡他的。


    唯一可惜的是身子不太好,正該意氣風發的少年,卻是一副纖細孱弱的模樣,小臉成天蒼白著,不是發燒就是咳嗽的,讓人看著揪心。


    因此貼身照顧他的宋叔也是格外謹慎上心,看到他要出去,立刻準備好防曬的衣物和草帽,給他上上下下全都包嚴實了,沒有一寸皮膚露在外麵。


    遲雪洱扒拉一下寬大的帽子,這大草帽加上周圍一圈帽簷,直徑比他三個腦袋都大,都可以把他兩邊肩膀遮住了,無奈道:“宋叔,我隻是去逛逛花園。”


    宋叔一臉正色,又把他碰歪的帽簷掰正:“別看現在入秋了,這陽光也是烈的,你過敏還沒好,塗藥的地方不能見紫外線,少爺特意囑咐我要注意的。”


    “陸先生?”


    宋叔點頭,又給他把草帽的係帶在下巴下輕輕綁好。


    遲雪洱眨眨眼,他現在已經知道陸熵並不是外表上看起來的麵冷心硬,相反有時候還會意外展現出貼心的一麵,卻也沒有想到會細致到連這種小事都會留心。


    擺脫了嘮嘮叨叨的宋叔,遲雪洱終於如願以償溜去了花園。


    花園比在樓上俯瞰時要大的多,真正置身其中,無論看多少次,都會完全被這裏的姹紫嫣紅迷到眼暈。


    這些天遲洱已經在園丁大叔的科普下認識了許多新的花木種類,有些甚至是以前他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卻無一不是美到讓人心動的存在。


    “這株是什麽?花瓣好多,顏色也很漂亮,有點像玫瑰?”遲雪洱被一種花吸引目光,駐足蹲下身觀賞。


    園丁伸手小心拂開他頭頂一條青色的藤蔓,上麵有細密的尖刺,笑嗬著說:“這其實是月季,但名字叫朱麗葉玫瑰,很漂亮吧,也嬌氣得很,想養成這樣特別費功夫和心力,今天別墅插瓶的玫瑰就是早上剛在這裏新鮮采摘的。”


    聽他這麽一說遲雪洱倒是有些印象,好像在陸熵的臥室還有餐桌上都看到過,不過當時他的心思一直放在其他事上,並沒有特別留意到。


    “真的好漂亮。”遲雪洱由衷感歎,手指在層層疊疊的嬌嫩花瓣上撫過。


    看他對這花好像很有興趣,園丁繼續說:“真巧,陸先生也很喜歡朱麗葉玫瑰呢,溫室一年到頭會培育出很多珍奇品種,但陸先生吩咐用來最多插瓶的就是朱麗葉。”


    遲雪洱偏頭,眼睛微微睜圓:“這裏還有溫室?”


    “是啊。”園丁伸手指了個方向:“就在後院泳池那邊,隔幾百米左右有一個玻璃溫室,小遲少爺你剛來沒幾天,還沒去看過,改天等你身體好了我帶你去看看”


    遲雪洱點點頭,朝遠方的景色望著,又不禁問道:“沒想到陸先生這樣的性格,竟然這麽喜歡花。”


    不知道為什麽,腦補陸熵站在這些花海中的畫麵,雖然知道也會很美,但還是會讓他腦海中情不自禁浮現出“鐵漢柔情”四個大字。


    園丁估計跟他是持相同意見,點點頭說:“我來這裏工作不是很久,但據聽說陸先生會這麽喜愛花草好像是因為一位故人的緣故。”


    “故人?”


    “對。“說到這裏,園丁還沒忍住笑了:“起初我們都在猜那位故人是陸先生曾經的愛人,他那位愛人喜歡花,所以他也愛屋及烏,也正是因為那位愛人他才遲遲不婚,硬是在他們這些富豪圈層的鑽石單身漢排行榜上霸占榜首很多年……”


    園丁說得起興,目光無意瞥到好似在認真聽他講話的遲雪洱,帽簷下的小臉雪白,黑曜石一樣的眸子又清又亮。


    突然意識到以這小少爺現在跟陸熵的關係,在他麵前說這個話題好像不太禮貌。


    忙話鋒一轉換了個語氣:“不過這些也都是些沒有根據的謠言,陸先生把您接過來那天我們就知道了,哪來的什麽故人,陸先生遲遲不婚,根本就不是為了什麽故人,純粹是眼光高,一直沒遇見小遲少爺您這麽好看優秀的人。”


    遲雪洱還打算繼續聽八卦呢,園丁卻突然吹起他的彩虹屁來,估計也是怕他聽到陸熵以前的情史會不開心。


    遲雪洱自然不會告訴他自己根本就不在意陸熵以前有多少愛人,又或者現在還有什麽情人,他隻關心自己跟陸熵的協議能不能順利完成。


    不過協議畢竟是秘密進行,這些話肯定是不能說給外人聽罷了。


    遲雪洱也不再糾結,朝他淡淡笑了一下,他臉色不好,嘴唇的顏色也很淡,明明是真的全然不在意,可這個表情落在園丁眼裏卻好像是充滿了無邊的落寞,連笑意也是勉強擠出來的一般,看得他是又心酸又心疼。


    “小遲少爺,這日頭越來越大了,你身體不好,經不得太陽曬,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被他這麽一說,遲雪洱倒是真的感覺到了有點熱,抬頭朝天上看去,明晃晃的日頭像火輪,他剛才出來時宋叔還讓他特意多穿了層防曬的衣物,現在後背已經隱隱有些潮濕的汗意。


    又看一眼麵前的花田,偏頭問:“張叔,我可以折一支朱麗葉帶回去嗎?”


    “可以可以。”園丁連連點頭:“多折幾支也行,這花枝上有刺,小遲少爺你別動手,我來折就行。”


    遲雪洱聞言把伸出去的手縮回袖子裏:“謝謝張叔。”


    園丁挑幾支開得好的朱麗葉折下,打掉刺,修剪好枝葉,交給遲雪洱。


    忙好工作的宋叔一抬頭就看見走進大廳的遲雪洱,少年的身材瘦削纖長,穿著白色上衣,一身幹淨清爽的氣息,懷中抱著幾支朱麗葉,捏著花枝的指骨細長白淨。


    他腦袋上礙事的大草帽已經摘掉了,烏黑的頭發垂順柔軟,上麵落了一片花瓣。


    宋叔看著他笑著走過來時,被這幅畫麵迷了眼,一時分不清白裏透粉的到底是人還是花。


    “宋叔,我折了很漂亮的花。”遲雪洱走近,把懷中的花捧出來,一臉獻寶:“你看好不好看。”


    宋叔回過神,連連誇讚:“好看好看,花沒人好看。”


    遲雪洱被誇得臉頰微熱,不好意思地問:“家裏有畫紙和畫具一類的東西嗎,我想把它們畫下來。”


    宋叔摸著下巴認真想了想:“少爺從來沒有畫過畫,應該是沒有這些東西的,小遲你想要什麽類型的畫具,可以寫下來,我讓人去采買,午飯前就能看到了。”


    遲雪洱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在心中感歎宋叔的做事能力,簡直是有求必應的哆啦愛夢。


    不過說到底這也是歸功於陸熵的物力和財力,如果沒有他的吩咐和準許,自己怎麽可能在這個家中得到如此多的資源和便利。


    他把想要的工具大致列出來,像上次改造房間一樣。


    說到改造房間,遲雪洱寫到一半停下,用筆頭抵住下巴尖問:“對了宋叔,我的房間還要繼續改造嗎,如果不改的話就把那些東西都撤掉吧,不然我也沒辦法回我自己的房間睡覺。”


    宋叔正彎腰在看他列的清單,聞言交疊握在腹間的雙手頓頓,默了一會,才對他笑著說:“這事不急,別墅負責維修這部分工作的師傅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忙,等他忙完我就立刻讓他過來整理。”


    遲雪洱不疑有他,點點頭,繼續列自己的清單。


    *


    陸氏大樓,總裁辦公室。


    林修站在桌前匯報工作,西裝貼身包裹下的身姿筆挺如修竹,他的語速很快,表達卻很清晰,簡短而重點分明,很快就將最近一段時間收購案的進度說明完成。


    結束後將需要陸熵過目的文件雙手遞過去,態度恭謹。


    陸熵快速翻閱過目,麵色是一如往常的冷峻沉靜,確認沒什麽需要格外注意的,才把文件放回桌上,手指捏住山根輕捏。


    “接下來是不是沒有工作安排了。”


    “是。”林修沉聲回答:“下午明泰的杜總有發來飯局邀約,如果陸總有心情,我現在可以回複。”


    “不用了。”陸熵放下手,身體陷進寬大的椅背,側眸望向旁邊巨大的環形落地窗,遼闊的視野下,龍江大橋上是終日不斷的車水馬龍。


    才這個點,工作很少有這麽早結束的時候。


    或者說,往常即使有這麽早的時間,他也有數不清的方法可以將工作延長。


    作為他的貼身助理林修自然也是同樣的想法,就在他習以為常準備把之後的工作進程往前安排時,陸熵卻突然淡淡開口。


    “整理一下,六點半回別墅。”


    林修調工作表的手指頓住,眸中短暫掠過驚訝,又很快抹去,雙手垂下:“是,陸總。”


    傍晚了,帶著霞光的暮色從四周籠罩而來。


    別墅裏,靠近落地窗下的沙發角,遲洱席地坐在雪白柔軟的地毯上,麵前架著畫板,周圍也都是些五顏六色的顏料,正聚精會神勾勒著他筆下的景物。


    霞光很漂亮,遲洱被粉紫色的光線籠罩,精致的臉龐像是漫畫裏才能描繪出的精靈一般。


    陸熵走進大廳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能淨化視野的美麗畫麵。


    也讓陸熵難得重新體會到一種幾乎已經快要在他記憶中徹底被遺忘的寧靜和溫馨。


    宋叔看到他時還有些被嚇到,陸熵可是很少有這麽早回來的時候,剛要打招呼卻被陸熵擺手揮斷,跟著他的視線看向地毯上的遲洱。


    宋叔了然,默默退下,讓人去準備晚餐。


    沙發附近都鋪了厚實柔軟的地毯,手工皮鞋踩在上麵也沒有絲毫聲響,陸熵走到遲洱身後,緩緩坐下。


    從這個角度可以將遲洱正在畫的作品一覽無餘,本來以為這小少爺隻是無聊打發時間,沒想到畫的竟然還不錯。


    又過去幾分鍾,估計是作品完工了,遲洱推開畫板細細觀摩一陣,滿意點頭,這才伸著懶腰舒緩筋骨。


    後仰脖子時,驀然看到身後坐著的陸熵,嚇得他一激靈,人也瞬間彈起來,結果又因為坐太久腿麻,身體沒及時穩住,往旁邊一歪,腰就這麽直接懟到茶幾上。


    這一幕發生的實在過於迅速,陸熵甚至都沒來得及將手伸出去。


    遲洱撐著茶幾,一手捂在腰間,雖然沒直接叫出來,但從他被牙齒咬得發白的嘴唇,還有慢慢滲出霧氣的那雙眼睛,不難想象那一下撞得有多疼。


    “陸,陸先生……”嗓子也夾著些顫巍巍的抖意。


    陸熵看著他,俊臉緊繃著。


    他真的沒想到遲洱反應會這麽大,本是好意不打擾他,沒想到會造成這個結果。


    沉默了幾秒,還是起身握住他的手臂將人慢慢扶起來:“疼的厲害嗎,能不能動?”


    遲洱被攙著坐進沙發裏,緩緩吐出一口氣:“謝謝陸先生。”


    陸熵依然黑著臉:“謝什麽,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受傷。”


    遲雪洱搖搖頭,抬起臉,眸子裏水汪汪一片,卻還是對他露出一個笑容:“我是謝陸先生扶我起來,不然我現在還在地上當烏龜呢。”


    落日西沉,給遲洱白皙的皮膚塗上一抹胭脂色,像是喝醉了,粉而小的嘴唇旁有兩粒圓圓的梨渦。


    遲雪洱很愛笑,每次笑時這兩個梨渦就會出現,甜得仿佛真的有蜜要從裏麵滲出來。


    陸熵靜靜看了他一會,曲起手指在他鼻尖刮了下:“花貓。”


    遲雪洱愣愣,也用手背去碰鼻子,不好意思道:“沾到顏料了?很多嗎?難不難看,我畫畫時已經很注意不要把身上弄髒了。”


    並不多,隻有鼻尖上一抹紅,配上他這幅懵懂苦惱的表情,顯得既笨拙又可愛。


    陸熵故意不回答他,伸手指向前麵的畫板:“這是玫瑰?畫的不錯。”


    “是嗎。”遲雪洱果然瞬間被轉移注意力,抿抿唇,眼神中有一抹羞澀:“我有一段時間沒畫了,剛下筆時還覺得手生,沒想到出來的成果還算可以。”


    口上雖然謙虛,語氣中卻是對自己的畫技壓抑不住的自信和小小得意,臉上的神采都跳躍出來。


    到底還是小孩,經不得誇,陸熵忍笑,又看了兩眼那副畫。


    “是朱麗葉?”


    “對對!”遲雪洱打了個響指,興奮到要坐起來,剛一動又不小心扯到腰,疼得他又蔫回去,激動也被打了折扣,癟癟嘴回答:“是朱麗葉,我照著那裏畫的。”


    陸熵跟著他的手指微抬眼,這才注意到玻璃茶幾上的長頸白瓷花瓶,裏麵幾支朱麗葉挺立,花瓣層疊柔軟,妖冶盛放。


    他剛才隻顧得看人和畫,根本沒注意花瓶裏的真花。


    “我自己在花園挑的,好看吧。”遲雪洱在旁邊問。


    陸熵眼皮垂下,嗓音低懶,透著些漫不經心:“嗯。”


    遲雪洱不禁偏過腦袋看他,陸熵半臥在沙發裏,單手撐著頭,側臉的輪廓依舊俊美深邃,卻仿佛蒙上一層灰色的倦意,長指不時在太陽穴處輕按。


    遲雪洱內心不禁感歎,這個總是西裝不離身,高大強悍的男人,原來也有會累的時候。


    他打量的目光實在過於好奇和直白,陸熵眼珠微動,掀起眼皮,烏沉的視線朝他壓過去。


    可能是難得看到他流露出這麽有“人味”的一麵,遲雪洱此刻竟完全沒有像以前那樣懼怕於他沒有溫度的冰冷視線。


    甚至覺得現在這樣的氣氛說不定剛好更適合他們聊天。


    “我聽張叔他們說你很喜歡朱麗葉。”


    陸熵也察覺出這小少爺今天似乎沒有那麽怕他,話也密了不少,像隻嘰喳的小鳥,挑眉道:“還行。”


    說不上喜歡,隻是習慣罷了。


    能得到大佬“還行”這樣的評價,在遲雪洱看來已經算是極高的認可,心裏便對接下來要做的事又多了幾分把握。


    “怎麽問這個?”陸熵先問。


    遲雪洱抿嘴一笑,上前把畫板上的畫取下來,轉過身,對著陸熵輕輕展開。


    “送你。”


    沒有預料到的發展,陸熵撐著頭的手都頓了下,看著麵前捧著畫的笑容惹眼的漂亮少年,不自覺緩緩坐直身體。


    “送我的?”


    “嗯。”遲雪洱點點頭,想通過的他的麵部表情和神色讀取一些信息,但顯然無用,陸熵臉上冷硬如華麗鑽石的麵具根本就沒有絲毫鬆動的跡象。


    他一下就有些不自信了,以為陸熵看不上他的畫,眼睛裏的光點黯淡下來,小聲嘀咕著說:“當然,我知道你肯定看過無數副名師大家的作品,我這樣的小兒科可能入不了你的眼,但這幅畫也是花費了我一整天的心血,我腰都快坐斷了,如果陸先生不想要也沒關係……”


    “是特意為我畫的?”


    陸熵突然打斷他的碎碎念,抬起手指輕觸畫上的玫瑰,花朵栩栩如生,每片花瓣都像是真的綻放在雪白的紙麵上。


    畫的並不差。


    “是的。”遲雪洱沒有猶豫地點頭。


    “因為我喜歡朱麗葉?”


    “是的。”


    陸熵看著他臉上誠摯認真的神色,眸光逐漸變得晦暗。


    又過了幾秒,遲雪洱舉畫舉得手都酸了,想要放下時,陸熵卻在此刻伸手接過這幅畫,交接的瞬間兩人的手不可避免地短暫觸碰到。


    遲雪洱因為身體原因,體質向來寒涼,微冷的指尖與陸熵的寬厚火熱觸碰到一起。


    突如其來的溫度把他燙得顫了一下,指尖也泛出些許酥麻。


    忍不住又抬頭朝陸熵看去。


    陸熵已經把畫完全接到手裏,目光在上麵細細流連,嘴角似乎抿出一點笑意。


    “我收下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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