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雪洱不知道他現在的樣子有多讓人無法拒絕。


    他就這麽站在寬大的辦公桌旁,淺米色的開衫質地柔軟垂順,勾勒出他清瘦伶仃的身形,脊背單薄,腰肢處的衣物明顯空蕩起來,可想而知那裏會有多纖細。


    書房的色調和裝潢整體偏灰棕色,明亮的燈光打下來,讓他的皮膚看起來很軟很滑,羊脂玉一樣,雪白嶙峋的鎖骨有幾處粉色的印跡,雖然知道那是過敏的原因,卻仍然不可避免地給這幅情景增添許多旖色。


    陸熵心中微震,搭在桌上的手臂也有瞬間的僵硬。


    遲雪洱那句“我不想跟你吵架”,好像還在他耳邊回響,嗓音軟軟的,最後看向他的眼神像帶了一把小勾子。


    陸熵感覺那一刻自己的心髒好像被拽了一下,心尖酥酥麻麻。


    看到陸熵這個反應,遲雪洱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語氣可能不太合適,不等他說什麽,自己反倒先不好意思起來,臉頰上白皙的皮膚起了紅痕,抿起嘴唇,微低下腦袋。


    這事也不能怪他,誰讓陸熵有話不直說,一直用冷氣壓凍他,他剛才也是一時急了,而且看陸熵心情也稍微轉好了一點,所以才不過腦直接那麽說出了口。


    陸熵該不會以為自己是在跟他撒嬌吧?


    他們本來就隻是協議關係,不存在真正的情感維係,撒嬌,抱怨這樣的事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他們之間。


    陸熵又是出了名油鹽不進的性冷淡霸總,該不會覺得他剛才這樣做很煩吧。


    遲雪洱一想事情手裏就忍不住摳些什麽,現在手邊什麽都沒有,就隻好摳抱著的托盤,上麵的鏤空雕花紋理精細,卻也很堅硬,細長蔥白的指尖摳了沒幾下就變得通紅一片。


    連對麵的陸熵都注意到這一幕,遲雪洱本人卻好像全無所覺。


    陸熵皺眉,直接將他懷中的托盤拿下,握住他的手察看。


    “陸先生?”


    遲雪洱回神後心驚,下意識想把手抽回。


    陸熵卻稍顯強硬地將他握緊,攤開在自己掌心,遲雪洱的手長得也很漂亮,手指細而長,指尖處泛著一點水紅,隱隱能看到薄薄的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


    隻是大小了,過分的柔軟,躺在自己麥色的寬大掌心裏,隻要輕輕一攏,就可以把它完全包裹在其中。


    陸熵目光幽幽,盯著這幅畫麵看了一會,在他通紅的食指指尖上點了點:“再用力點皮就要破了,注意些。”


    遲雪洱呆呆點頭:“哦。”


    陸熵鬆開後,他立刻把手放下背到身後,隻是手腕和整隻手上殘留的觸感和熱度卻依舊鮮明。


    陸熵的體溫真的太高了,本來他的手還是冰冰涼的,剛才隻是被陸熵握了一會,這會已經連指尖都被暖熱了,像通了電似的,還泛著些細微的酥麻感。


    讓他忍不住撚著褲縫用力搓了兩下。


    陸熵靠進椅背,把話題拉回正軌:“我今晚的確是有些不悅。”


    遲雪洱摩挲手的動作頓住,認真等著他後麵的話。


    陸熵手臂搭著桌麵,雙手交疊而握,手背上有青色的筋脈突起,隱忍有力。


    他似乎在斟酌說辭,長指在另一隻手背上輕點:“傍晚聊到你開學的事,你說你找了宋叔和林修幫忙。”


    遲雪洱點頭:“是的。”


    陸熵沉吟片刻,語調微低:“遲雪洱,我們現在是什麽關係?”


    遲雪洱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得閉著嘴巴沉默。


    “是即將要結婚的準新人。”陸熵替他回答:“以我們現在這樣的關係,我卻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開學,開學時需要做什麽準備,甚至其他不相幹的人都比我要清楚很多,你覺得這是合理的嗎?”


    遲雪洱好像明白他想說什麽了,眨了眨眼,有些無辜地說:“可是我們是協議結婚啊。”


    陸熵抬眸看過來,臉上沒什麽表情:“協議結婚也是要真的結婚,該做的樣子都要做足,不然你以為就隻是簽份協議,然後耗費彼此一年光陰那麽簡單嗎。”


    遲雪洱聽完愣了下,恍然道:“懂了,意思是協議期間我要配合你,假裝我們關係很親密。”


    “假裝”兩個字其實並沒有說錯,陸熵卻還是覺得有些刺耳,略微蹙眉:“大概就是這樣。”


    遲雪洱這下全明白了,看著燈光下陸熵稍顯緩和的臉色,心裏也輕鬆不少,看來他之前還是把協議想得太過簡單了,以為隻要在重要場合或是外麵做做表麵樣子就好,沒想到陸熵要求這麽嚴格,連生活中這些小細節也要做到跟他配合。


    協議巨款果然不是那麽好掙的。


    放下心來的同時他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抬頭朝陸熵看去,陸熵也察覺出他有話想說,漆黑的雙目靜靜注視著他。


    遲雪洱抿抿唇:“如果需要做到這種配合的話,那我有件事想提前問下。”


    陸熵:“說吧。”


    遲雪洱輕呼口氣:“剛見麵那晚你跟我說過,你很忙,我的事我自己做主就好,輕易不要去麻煩你,所以開學的事我才沒有跟你說,那以後還遇到類似的事我都可以跟你講嗎,你會不會嫌麻煩。”


    陸熵聽完頓了下:“我說過這種話?”


    遲雪洱小雞啄米點頭。


    陸熵默了一會,臉上的表情有些難以言喻。


    “都可以說。”小半晌後,陸熵才沉聲開口,語調輕緩而鄭重:“我不會嫌麻煩。”


    得到了他的親口承諾,遲雪洱內心雀躍,臉頰旁那兩粒小梨渦又跑出來,蜜似的說了句:“我知道了陸先生,謝謝。”


    長得漂亮的人,笑起來隻會更加灼眼。


    陸熵想,鮮花綻放的美麗,也不會比得過這一刻他看到的笑容。


    聊完天,彼此的心情顯然都放鬆不少,遲雪洱看著被陸熵推到旁邊的白瓷碗,裏麵的糖水晶瑩誘人,看得他又有點餓了。


    陸熵注意到他直勾勾的目光,覺得有點像對著骨頭兩眼閃星星的小狗。


    長指在碗壁上敲了下:“想吃這個?”


    遲雪洱誠實點頭,小臉上有幾分赧色:“我晚飯沒怎麽吃,現在有點餓了。”


    “廚房裏還有剩下的嗎?”陸熵問。


    “沒有了,宋叔說他讓人準備的不多,這是最後一份。”


    那不就是說他如果想吃,也隻能吃眼前這份了,陸熵微默了幾秒,抬眸問:“這碗我剛才嚐了一口,介意嗎?”


    遲雪洱這會其實已經很饞了,屈於吃貨的本能搖頭:“不介意。”


    說罷又突然意識到,陸熵這樣尊貴身份的講究人,特意問這麽一句,真正想要知道的應該不是他介不介意,而是想借此委婉表達他不想自己吃過的東西再給別人吃?


    遲雪洱有些摸不準這個猜想對不對,但又的確很饞那碗糖水,手指又無意識在桌角上輕摳,小聲說:“陸先生你如果介意的話,那我就不吃了。”


    陸熵挑眉:“你都不介意,我自然也不會介意。”


    又伸手指向旁邊小一些的書桌:“別出去了,就先在那邊吃吧,喜歡看書嗎?這裏有很多書,跟美術類相關的也有,你有興趣都可以拿來看。”


    “……喜歡的。”遲雪洱緩緩點頭,有些驚訝於陸熵今晚的和善易近,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端著糖水小心走到隔壁的書桌。


    書房空間寬闊,光線也很明亮,遲雪洱坐在書桌後,開始細細品嚐美味的糖水。


    可能是怕打擾到陸熵的工作,他吃東西的動作很斯文小心,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即使如此,本該專注於文件的陸熵卻還是忍不住頻頻側頭去看。


    這樣看遲雪洱似乎比剛來那幾天胖了些,臉頰上有了點肉,就是人依然很蒼白,昳麗的眉眼間總是帶著病氣。


    喝了幾口糖水,淺色的唇瓣浸水後更顯濕潤,讓人無端聯想到別墅院牆上爬滿的薔薇。


    出神間,陸熵看到遲雪洱又用白瓷勺舀了一勺糖水放到嘴裏,柔軟的粉色唇瓣將湯匙徹底包裹。


    不禁想如果剛才自己誤喝的那一口不是直接用碗,而是也用了這個湯匙的話……


    陸熵因為這個想象而心神微震,喉嚨處像被灼燒過一般燥.熱,抬手略顯粗暴地將襯衣扣子解開一顆。


    另一邊遲雪洱已經把糖水喝到一滴不剩了,果然還是甜食最能讓人滿足,吃完不僅飽腹,心情也很愉悅,取出紙巾擦了擦嘴巴,下意識看向旁邊的陸熵。


    他好像正在專注於工作,都說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現在的陸熵即使是同為男性的他來看,也是完美到無可挑剔的。


    雖然脫去了西裝外套,可身上那種上位者的威嚴和侵略性仍在,合體的襯衫包裹著緊致有力的身形,依稀能看到衣料下蟄伏的肌肉輪廓。


    套用網絡上的話來說,活脫脫就是荷爾蒙爆棚的成熟男性。


    “吃完了?”陸熵沒抬頭,翻開一張文件問他。


    遲雪洱立刻回神,無意識舔了舔唇角:“吃完了。”


    陸熵“嗯”一聲,沒再說話,意思應該是接下來要幹什麽,由他自己安排。


    遲雪洱其實也沒什麽事幹,出去也是無聊玩手機或發呆,相反他挺喜歡陸熵這個書房的環境,寬闊安靜,有種能讓人沉下心來的靜謐感。


    “我可以在這裏看會書嗎?”遲雪洱輕聲問。


    “可以。”陸熵翻閱麵前的文件,骨節分明的長指握著一支黑色鋼筆:“隨意。”


    遲雪洱說了句“謝謝”,便走到書架前去挑他想看的書。


    接下來的時間裏,兩人便在書房裏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氣氛一片安寧,屋內隻有偶爾書頁翻動的輕微聲響。


    陸熵沉浸到工作裏時便會很難注意到周圍的環境,而遲雪洱又是那種隻要安靜下來,就乖巧老實到幾乎不會讓人察覺到他存在的小貓性子。


    以至於陸熵處理完工作,抬頭活動僵硬的脖頸時,才驀然想起書房內還有另外一個人這件事。


    遲雪洱已經趴在書桌上睡著了,臉頰下墊著詞典那麽厚的一本硬殼書。


    陸熵起身走過去,遲雪洱半邊臉對著他,烏黑的發梢淩亂散在額前,掛在卷翹的睫毛上,被燈光照得泛著一點淺金色,看起來就很軟。


    他的手伸出去,慢慢落下,指尖幾乎就要觸碰到那抹金色時卻又戛然而止。


    靜默中,陸熵的眉心再次蹙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總是會無意識生出想要觸碰這個少年的念頭。


    這種念頭總是起得突如其來,完全不受他控製。


    而陸熵又特別不喜歡這種失控感,他向來是強勢的,不論是商場的經營之道,還是對人性的把握,他都是運籌帷幄,步步緊逼的那方。


    但現在這個叫遲雪洱的小少爺卻似乎總是在打斷他的節奏。


    這是在他以前的人生中從沒有過的體驗,無法用語言簡單剖析講明,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陸熵一陣內心風暴,趴在書上的遲雪洱卻依然睡得香甜,嘴角甚至隱隱有一點晶亮的水痕。


    陸熵:“……”


    他眸光略顯複雜,掙紮後還是決定先把人叫醒。


    手還沒往遲雪洱肩膀上移,睡得迷糊的小孩突然往他手上一蹭,不偏不倚,半邊臉正好埋進陸熵寬大的掌心裏,嘴唇擦到他的虎口處,還咕咕噥噥說著什麽。


    陸熵微眯起了眼睛。


    手心裏過於柔軟光滑的觸感讓他一時忘記思考,虎口不時被濕潤的唇瓣擦碰到,氣息溫熱,微微的酥麻。


    短短幾秒鍾,陸熵似乎就已經把剛才那些內心風暴全都拋到了腦後,俯身抱起遲雪洱,動作很輕,生怕把他驚醒。


    這是第二次抱人,但他顯然適應的很快。


    當然也不排除有遲雪洱身體很軟很好抱的緣故。


    陸熵抱著人穩穩往書房外走,走動間依稀又嗅到遲雪洱身上淡淡的甜香味。


    他想到這小少爺剛才吃糖水的模樣,那麽喜歡甜食,也怪不得身上都被漬出了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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