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燭幽君居然真的點了點頭。 李妙閉上了嘴:“我覺得還是不用說了。” “嗤,有意思。”灰衣人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們,露出了他特有的欠打的嘲弄笑容,“燭幽君怎麽不動手?莫不是在忌憚我?” “你不過是個蟲蛻而已,騙不了我。”燭幽君無動於衷,“我隻是想聽聽,你特地過來,是為了說些什麽。” “你當真想聽?”灰衣人笑容古怪,“可別後悔呀。” “司南星,你可知道,你孟西洲那一世,是距離成仙最近的一世。那一日雲浮山頭,飛仙霞光都已經現了,可你卻死在了上頭,三界又新出了一位風頭無兩的燭幽君。” “嘿嘿,你真信是你寫了四個字,他就跨過那道坎,成了這般強大的妖怪了?” “他騙你的,他把你吃了,嘻嘻。” “你也不想想,他那一身滔天煞氣是怎麽來的,自然是因為吃了你這樣的大功德之人啊。” 司南星有些驚訝,他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覺得離奇:“燭幽君,他這麽胡說八道,你不揍他啊?” 燭幽君神態自若:“聽聽他還能說什麽。” “你不信也就罷了。”灰衣人眼帶憐憫看著他,“我不過是可憐你。” “他這種大妖,天劫自然也是毀天滅地,如今對你好,也是為了彌補當初虧欠的因果,好讓天劫劈得輕一些。你也不想想,冥府當真會為了你一個凡人大動幹戈嗎?” “他們是為了他們強大無匹的燭幽君,你這種凡人的性命,誰在意呢。” 司南星搖了搖頭:“你就算要挑撥離間,為什麽選對我說?我就算真信了你,去恨燭幽君,打算找他報仇,可他哪怕站著不動讓我打,我也掰不斷他一根樹杈子。” “你恨他,那就夠了。”所有人眼皮子底下,灰衣人驟然靠近,幾乎貼到司南星臉上,他帶著還不掩飾惡意的笑,在他耳邊低聲說,“他想你愛他,而我要看著你恨他。” 血色枝椏驟然穿透他的身體,灰衣人如同紙糊地一般被揉成一團,這果然不是真身,隻是個蟲蛻。 燭幽君麵色如常:“他說的都是假的。” “我知道。”司南星點頭。 燭幽君不去看他,轉身往展廳走去:“最後一句也是。” 司南星:“……咳,是是是。” 作者有話要說:無責任小劇場: 渡厄君:你對他有情。 後果:噗嚕嚕嚕。 黑衣人:他要你愛他。 後果:蟲蛻-1 方婆婆,危。第43章 張生 司南天來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了。手機完全沒有信號,但好歹還能看看時間,不然就看著這兒一成不變的日頭,司南天可能會完全沒有時間觀念。 他還記得自己似乎是一頭紮進了畫裏,這個畫中的世界比他想象中更完善。那副畫仿佛是看著這個世界的一個視角,真正進來以後,才發現,外麵沒看到的地方也有很多。 他一開始十分謹慎地沒有到處亂跑,到隨著他逐漸深入的探索,他發現這裏似乎確實沒有什麽危險。如果不是毫無人氣,他可能會以為自己是誤入桃花源了。 他大著膽子來涼亭這兒,是記得畫上這兒有個人的,他覺得按照常理,想要出去應該得來找她。但他來到涼亭這兒,卻並沒有見到人影,隻能無奈地拎起個圓凳當防身工具手裏有點什麽,總歸比較讓人安心。 “嘩啦” 身後忽然傳來水聲,司南天扭頭看過去,涼亭邊上有一條不深的小溪,他已經觀察過了,裏頭一條魚都沒有,隻飄著一些淺白色的花瓣。 現在突然有了動靜,司南天謹慎地往那兒挪了兩步,微微探出頭張望。 他這一伸頭,和那邊打得難舍難分的殺鴉和畫中女子六目相對。 殺鴉翻了個白眼:“跑啊!傻子!怎麽一點危機感都沒有!” 她大概還當司南天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說話,一邊把畫中人的頭按進水裏,一邊憤憤罵著,“白長那麽大個了,真就隻長個子不長心眼,這明顯不對勁的地方也敢瞎湊熱鬧……” 司南天木著臉聽著,忍不住開口:“那個……” “嗯?”殺鴉猛地抬頭,“你聽得見了?” 司南天抓了抓頭:“也看得見。” 被按進水裏的畫中女子猛地抬起頭,一張清新素雅的臉上掛著水珠,泫然欲泣,我見猶憐,她看著司南天的眼中閃著欣喜與深沉愛意,飽含深情地喊了一聲:“張生!” “你認錯人了。”司南天舉起手裏的圓凳,問殺鴉,“要武器嗎?” “不用!”殺鴉瀟灑地一甩頭,“你姐我十三歲就能拎著板磚毆打村頭小流氓了!就這?這玩意也太弱了,這也敢做壞事啊?” “而且我發現燭幽君給我造的那隻手,揍人格外順手……” 畫中女子居然真的落下淚來,她垂下眼,歎了口氣:“我早該知道,你投胎轉世,怕是已經不記得我……噗嚕嚕!” 殺鴉無情地把她的腦袋按下去:“我跟你說,你隨便把人困住,這是違法的啊!我現在揍你算見義勇為!快點,老實點把我們放出去!開門!” 殺鴉忽然覺得一股大力傳來,原本平靜的溪流衝天而起,把她掀翻了好幾個跟頭。還臥趴在水中的女子抬起頭,目光凜然:“好,你要走,那就走!” 殺鴉隻覺得身後傳來一股吸力,她難以抗拒地被吸了出去,隻能大喊:“你撐住啊!我去找救兵!” 司南天拎著圓凳,如臨大敵。 畫中少女略一抬手,就恢複了他們最初在畫中見到的模樣,沒有絲毫落魄與狼狽了,她眼露悲傷:“我也不想傷她的,是她糾纏不休……張生,你看著我,我是梨姬啊,我是你的梨姬啊。” 司南天撓了撓頭:“我不是張生啊,至少這輩子不是。” 經過了司南星和冥府眾人的洗禮,司南天已經飛快接受了轉世輪回這回事。 梨姬蝶翼般的睫毛微動,落下一滴晶瑩的淚來:“是,可你曾說過,即便轉世投胎,也斷不會喝孟婆水,絕不會忘了我的……” 司南天摸了摸鼻子:“那這張生也太不懂事了,這不是騙你嗎?喝不喝又不是自己能決定的……咳,你先別哭了,其他人沒事嗎?” 梨姬捂著心口,露出了三分委屈七分悲傷的難過表情:“你怎麽會這麽想我,我即便成了鬼魂,也依然是你的梨姬,怎麽會做隨意傷人的事情!” 司南天剛剛已經看出來了,這個梨姬絕不是她表現出來的這麽柔弱無害,但即便如此,她剛剛被殺鴉按著打也忍著沒有還手,似乎脾氣是挺好的…… 她深吸一口氣,朝著司南天靠過來,神色溫柔又懷念:“張生,你還記得嗎?這裏是我們的家,這麽多年,我一直維持著這裏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 “我原本想,倘若我今生再也遇不見你,那就永永遠遠地睡下去,懷念著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可沒想到我當真遇見你了。你比以前黑了一些……” 司南天有些不自在,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我去海邊玩了。” “個子似乎也比以前更高了。” 司南天別扭地看向別處不去看她:“大概是現代人營養充足。” 梨姬步步逼近,司南天步步後退,直到他靠在了涼亭的柱子上。 梨姬溫柔地說:“看著我,張生。” “很快,你就都會想起來了。” 司南天避無可避,終於對上了她的眼睛。 在看見她眼睛的那一瞬間,司南天想,他的預感果然是對的,看到她自己的意識會逐漸遠去。 他腦袋裏仿佛被塞進一團棉花,軟乎乎的,能被捏成任意的形狀。 他茫然地呢喃:“我是誰……” 梨姬溫柔地拉住他的手:“你是我的張生。” “我是你的梨姬。” “我們說好的,要生生世世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 司南天呆呆地看著她。 梨姬溫柔地理了理他額間的短發:“你如今的頭發都剪短了,我險些沒有認出你來。” “我還記得當年,你前去趕考,隻留給我一幅畫。你死在途中的噩耗傳來,我一口心頭血噴出,再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畫中了。” “我想,大抵是老天保佑,讓我有機會踐行諾言。” 她溫柔地拉著司南天的手,眼底繾綣深情不似作偽,“原本,帶你進來了,我就打算再也不打開畫中的結界了。可倘若我真把那幾個人困死,以你的性子,恐怕會怨我。” “隻過一陣子,我就把他們放出去,如今外麵有道士虎視眈眈,驟然打開結界容易被趁虛而入,太危險了……” “嗬嗬。”她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原來你也知道啊,我還以為,你就這麽大大咧咧地開了門呢。” 梨姬臉上的柔情消失不見,她捏了捏手,驟然轉身。 她身後站著一個穿著灰色毛衣的男人,臉上帶著讓人有些厭煩的笑容,對上她的視線,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下,像是品評貨物般問:“你是哪個朝代的鬼?到如今,有沒有一千年了?” 梨姬冷冷看著他:“與你何幹。” 四周的梨樹忽然枝椏瘋長,幾乎伸到他眼前,隻是一個晃眼,梨姬就帶著司南天從他眼前消失了。 灰衣人笑了笑,也不辨認方向,朝著一個地方就走了過去,懶洋洋地開口:“你困不住我的,你身上沾了我的磷粉,到哪我都能找到你。” “不過我倒是有點好奇了,你……當真是梨姬嗎?” …… 燭幽君一行人趕到展廳的時候,展廳裏已經東倒西歪躺了一群道士,江元靜大驚失色:“師父!師叔!” 燭幽君隻掃了一眼:“是幻境。” 司南星趕緊低頭,搖了搖那個鈴鐺,當場就有幾位道長睜開了眼睛,哆哆嗦嗦地說:“妖、妖怪,進去了……” 司南星心中一緊:“燭幽君!” “無妨。”燭幽君看向那副畫,果然在裏麵看見了灰衣人,“原本我倒難以進去,現在,反而可以沿著他開的路進去。” 他說著就要邁步,司南星趕緊叫住他:“燭幽君!” 他把一串鑰匙連著鈴鐺遞給他,“他擅長幻術,你拿著這個。” 燭幽君目光微凝,他歎了口氣:“算了,我會護好你的,一起進去吧。” 他拉住司南星的手,兩人一同消失在畫前,狐狸正要跟上,忽然聽見那位道士大喘氣地說:“還有個魂,出來了……” 李妙立刻轉身:“哪兒呢!你沒傷著她吧?那可是我們自家鬼!” 道士指了指桌上那個倒扣的茶杯:“沒傷,隻是暫且拘起來了。” “嘿!你們這些個不分好壞的老牛鼻子!”李妙越過他們橫七豎八躺著的身體,蹦到桌前一把掀開了茶杯,殺鴉咻地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