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司南星想了想,從櫃子下麵拿出一袋色彩繽紛的蝦片,對他晃了晃,“那你稍微等一會兒,我給你炸點蝦片當零食,你也給大帝送點過去。” “他沒有點過我這裏的外賣吧?” “沒有。”燭幽君原本是不想麻煩他的,但這會兒廚房裏隻有他們兩個人,這在這個一向熱鬧的小院子裏有些稀奇,讓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想要跟他再多待一會兒。 “他和天帝,各自執掌一部分天道,到了這種地步,舉手投足,都有可能造成影響。冥王腳下鎮守幽冥濁氣,天帝頂上支撐上玄清氣,他們守著天地分割,一般很少會離開自己的位置,也很少與凡間產生交集。” “但是他會吃垃圾食品。”司南星等著油鍋到合適的溫度,順便好奇地聽著燭幽君講著另一個世界的故事,“總覺得和我想象裏的冥王不太一樣。” 燭幽君看著他:“你想象裏是什麽樣的?” 司南星笑彎了眼:“西遊記裏的閻羅王那樣的,頭上紅帽子,那麽大的胡子……啊,不對,這好像是鍾馗。” 他不知道怎麽笑起來,燭幽君也跟著笑起來。 “不是那麽威嚴的家夥,不知道他身份的人見到他,或許還會小瞧他……”燭幽君看著他往油鍋裏放下一片透明的硬薄片,那塑料片一般的東西碰到熱油,跟魔法一般飛速膨脹,迅速舒展開來,變成一片花瓣一般的蓬鬆蝦片。 司南星迅速撈起,蝦片這玩意脆弱得很,稍微多炸一會兒就會顯出焦色,動作得快點。 燭幽君被吸引了注意力,一時間忘了自己說了什麽。 司南星把第一塊蝦片放到鋪了吸油紙的碟子裏遞給他:“你吃著,小心燙啊。” 燭幽君垂下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應了一聲。 他總想在他麵前顯得再可靠一點,但有時候又偏偏不由自主在他麵前顯露出孩子氣的一麵,他垂下眼,戳了戳那片蝦片,它晃了晃,碰在紙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一抬眼,司南星正看著他笑,眉眼彎彎像天上月,他問:“有那麽好玩嗎?” “沒有。”燭幽君繃著臉,鬼使神差補了一句,“隻是看你做這些很有意思。” 兩人還在對視間,垂方猛地探進頭:“我聞見香味了,你們是不是偷吃什麽呢?” 燭幽君猛地別開視線,擰起眉頭,把司南星炸好的一疊蝦片遞過去:“吃你的。” 司南星比劃了一個給嘴巴上鎖的動作:“封口費給你了,可不許告訴他們了啊。” 燭幽君遞過去之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抬手把司南星給他的第一片拿了回來。 垂方隻當他貪吃,嫌棄地瞥他一眼:“瞧你那小氣樣。” “這隻是我的封口費啊,張愛梨也在外麵聽見了,她的份你們自己處理啊!” 張愛梨悄悄趴在門口,小聲說:“我、我不要緊的,能不能給天少爺留一點?” 經過司南天苦口婆心的勸誡,她總算是不叫他“張生”了,隻是為了表示尊敬,怎麽都要管他叫一個尊稱。 她小聲補充,“他明日就要開學了,可以帶去學堂吃。” 司南星無奈地笑起來:“好吧,被你這麽一說,我們都不好意思吃獨食了。那就多炸一點,密封起來,給你一袋,你明天記得給他,好不好?” “這份是你的,你趁熱吃。” 張愛梨這才欣喜地接過,就和垂方蹲在院子裏,一人一碟蝦片吃起來。 她原本是仿照世家小姐的模樣畫出來的,平日裏待在閨房裏和梨姬朝夕相對,也學著她那些“食不語寢不語”、吃飯不能發出聲音之類的規矩,但這蝦片一口咬下去哢嚓哢嚓作響,根本控製不住聲音,張愛梨試了幾次,哢嚓聲越來越大,她終於忍不住笑起來。 垂方奇怪地看她一眼,不知道她怎麽被戳中了笑點:“怎麽了?” 張愛梨自己忍著笑,仰頭看著綴著屑金的遼闊夜空:“我隻是想,我到今日,才發覺世上不隻有梨姬和張生,也不止畫中那麽大。” “人間真好呀,垂方哥哥,還有這麽有意思的好吃的。” 垂方大概是第一次被人叫“哥哥”,極大地被滿足了虛榮心,大方地又分了一片蝦片給她:“那你就多吃點。” “也不知道以前過的是什麽日子,嚐了這麽點甜頭就高興成這樣。” 燭幽君站在他們身後,微微側頭看向司南星,他正把炸好的各色蝦片放進透明袋子裏,用皮筋紮好封口。 他忍不住開口:“他未必會要。” “以前他盡量避免和你沾染上因果,怕以為有他相助,你的劫數來得更猛烈。這回他拐著彎幫你,卻也從來沒跟你直接接觸過,應當也是擔心這個。” 司南星動作一頓,然後直起身:“那就更應該送他吃了。” “不然萬一這一輩子我沒扛過去,都來不及對他道謝怎麽辦?” “原本我總擔心,萬一我抗不過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死了,與他們更親近,隻會讓他們更傷心。和朋友這樣,跟家人也是這樣。” “燭幽君,但如今我覺得,天道、因果,這些我都捉摸不透,我隻能在我死前盡可能回報那些,我接收到的好意。” 他笑著把那袋蝦片放到他手裏,朝他擠擠眼,“要是他不要,你就拆開,當著他的麵吃,饞他,我就不信他不心動。” 燭幽君突然抿了抿唇:“他若不要,我塞他嘴裏。” 司南星覺得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冷靜點燭幽君,這是你頂頭上司,三界你唯二打不過的人之一。” “打不過也要塞。”燭幽君低下頭,“不許他糟蹋你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酆都大帝:阿嚏,誰說我壞話?第66章 酆都大帝 m城某普通居民區,4號樓4層4號門口,燭幽君禮貌地敲了敲門,然後不等裏麵回應,就穿門閃現了進去。 門內響起嫌棄的“嘖”聲:“你又不等我給你開門,還非得意思意思敲下門,多少有點毛病。” 燭幽君打量著這間明顯光線偏暗的房間,鋪著毛毯的地板上攤著一副拚到一半的拚圖,旁邊還有個剛剛拆封沒多久的樂高,房間的主人窩在大型懶人沙發裏,捏著ps4手柄,電視畫麵上是暫停了的遊戲畫麵。 最後目光落在了窩在懶人沙發裏的黑發青年身上,他頭頂的短發略有些雜亂,膚色有些過分蒼白,眉眼有幾分淩厲,偶爾擰起眉頭會流露出森然煞氣,隻不過因為他總是一副沒睡醒的模樣,看起來倒也沒多少威懾力。 至少看到他的人,很難把他和那位凶名赫赫的酆都大帝殷北聯係起來。 燭幽君看了他一眼,還帶著幾分不舍,把那袋蝦片扔給他。 “什麽玩意?”殷北伸手輕鬆接過,拉開口袋,隨手把封口的橡皮筋丟到一邊,燭幽君眉頭一皺,眼疾手快地把那個橡皮筋拿走了。 殷北正埋頭嗅了嗅口袋裏的蝦片,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燭幽君:“不是吧你,這麽一個橡皮筋你都要收好?諱惡老媽子都沒你那麽操心。”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驚恐地把這袋蝦片拉遠了一點,問,“他送的?” “嗯。”燭幽君把那個皮筋塞進口袋裏,轉身進了他的廚房,熟門熟路地打開櫃門,半點不客氣地舀了一罐神米。 殷北抱著那袋蝦片,麵色糾結地埋頭嗅了嗅,聞著確實香,他麵露掙紮,最後還是把手伸了進去,哢嚓哢嚓地啃了起來。 第一口下去,接下來的一發不可收拾,也就順理成章起來。 他抱著蝦片袋哢嚓哢嚓地啃著,靠在廚房門上看燭幽君煮粥,搖頭晃腦地說風涼話:“諱惡跟我告狀了啊。” 燭幽君一點都不在意,十分敷衍地回了一句:“哦。” “你好歹問句‘為了什麽’吧?”殷北歎了口氣,“你這樣很不利於同事之間的相處的。” 燭幽君勉強配合:“為了什麽?” “說你胳膊肘往外拐,要把整個冥界都陪嫁出去。我原本還覺得他誇張,我現在覺得是真的,你這熊孩子薅起我的羊毛來真是一點都不手軟啊。” 殷北目光複雜地看著那鍋粥。 “你又不喝。”燭幽君理直氣壯地瞥他一眼,“怎麽,你舍不得給他?” “那倒也沒有。”殷北嘴裏哢嚓哢嚓不斷,“就是你這副理直氣壯的樣子,看得爸爸有些手癢。”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啊?” 他磨了磨牙,以作威脅。 燭幽君並不在意,盯著煮粥的火苗,沒有回頭。 他說:“你說的都在一一應驗。” “他確實是最後一世了,累世因果要了結於此,曾經受過他恩澤的人,就像是冥冥之中被吸引一般靠了過來。” “就連他前世養過的鸚鵡都出現了。” “我知道,聽說你還跟隻鸚鵡爭風吃醋,最後把它給轟走了,嘿。”殷北幸災樂禍地笑了一聲,然後撇了撇嘴,“但哪怕再好的人,也會有仇家,也會有人恨他。” “千百世的善緣蜂擁而至,未解的仇怨也會。” “你怎麽知道鸚鵡?”燭幽君側頭看他,一副了然的模樣,“你偷看了?” “誰偷看了?”殷北翻了個白眼,“我的龜龜告訴我的,他送餐的時候什麽沒聽說?” 燭幽君扭過頭:“那麽大一隻龜,還挺八卦。” “八卦最早就是用龜殼卜的,它八卦算是回歸老本行。” 才一會兒的功夫,他手裏的一袋蝦片就快見了底,燭幽君忍不住皺了皺眉。 “你這就吃完了?” “沒辦法,橡皮筋都被人偷了,沒法封口,隻能一口氣吃完了。”殷北也十分理直氣壯,“下回再帶點來,挺好吃的。” “你不如自己去吃一頓。”燭幽君隨口說。 他原本隻是提議,因為這話他說了不止一遍,但殷北從來都含糊其辭地糊弄過去,他以為這回也是老樣子,卻沒想到他沉默了會兒,居然點了頭:“找個時間去吧。” 燭幽君錯愕回頭,隨機麵色凝重:“出什麽事了?” 殷北嗤笑一聲:“還是老樣子,那麽警覺。” “你一直都很注意,不會隨意跟他扯上關係。”燭幽君麵色凝重,“我不覺得你會那麽容易改變想法,除非……你覺得沒意義了。” “諱惡從鳳凰那兒回來了,故事稍稍串上了。”殷北神色莫名,“鳳凰族有對孿生鳳凰,凰焱和鳳焱,傳聞他們心意相通,即便鳳焱因故變回鳳凰蛋之後,他也依然能夠和她交流。這也是鳳凰族由著他,沒有把鳳焱的蛋送回祖樹的原因。” “而那個名叫鳳焱的鳳凰神女,曾經和一個凡人有一段感情,那個凡人名叫江瀾塵,諱惡在生死簿上找不到他。” “生死簿上找不到,那便不是人。”燭幽君抬起眼,“要麽是舍了肉體凡胎,羽化登仙入了仙籍,要麽本身就是仙,借輪回轉世曆劫。” “是後一種。”殷北神色平常,“往大了猜。” 燭幽君神色微動:“天帝。” “你還真敢猜。”殷北笑起來,“是他。” “我是知道司南星這最後一世劫簡單不了,但沒想到天上那個家夥都牽扯進去了。現在加不加個我,也無所謂了,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指定是要天崩地裂、山河動蕩了。” 燭幽君擰起眉頭:“天帝修的不是無情道?” “他是,但轉世的時候也不過就是個凡人。”殷北感歎了一句,“這天底下諸多事端,論及起因,逃不脫一個愛恨情仇。” 燭幽君若有所思,看向他:“那你呢?你有過……愛上誰嗎?” “喲!”殷北裝模作樣地掏了掏耳朵,“不是吧,燭幽君居然打算聊愛情的小故事了啊?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