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是衝著那個女孩說的,然而女孩卻神色一變,更加緊緊捏住自己的項鏈:“不……” 她很聰明,知道這時候如果把蜃珠給他,他多半就會丟下自己,帶著蜃珠逃跑了。 垂方冷笑一聲:“悄悄,什麽叫各懷鬼胎,你好好一個人,跟群心懷不軌的妖物混在一起做什麽。” 那女孩臉色白了幾分,抿緊了唇:“你懂什麽……你懂什麽!要不是活不下去了,誰會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燭幽君看了她一眼。 司南星見那邊的人怎麽也醒不過來,留下殺鴉看著,自己也站到了燭幽君身邊,隨手舉起了斷罪玉牒,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嘶,這麽多的罪孽……姑娘你這是遭了什麽孽啊!” 燭幽君倒是毫不意外:“她蒙騙這些凡人,利用銀錢交易,將手中的罪孽轉嫁到他們身上,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自然罪孽深重。” “這群妖怪倒也狡猾,讓她來做這個替死鬼。” 女孩茫然睜大了眼睛,忽然打了個哆嗦:“不會的,什麽罪孽不罪孽的,你胡說!” “我不會死的,我不會遭報應的,我、我……憑什麽是我!那些有錢人,肯定也做了不少壞事,憑什麽他們沒有遭報應,我卻要有現世報!” 她緊緊捏著脖子上的蜃珠,把它當成救命稻草一般,涕泗橫流地哭喊起來,“灰慈!灰慈!你說要讓我掙大錢,讓沒有人再能看不起我的!灰慈你在哪!” “我要救我,你要救我,不然我不會把蜃珠還給你的,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不知何時鑽進地底的猹精驟然發動攻擊,她一身尖叫,翻滾著逃跑,猹精的利爪劃過她的肩膀,鮮血迅速暈染開來,女孩的哭喊更加淒厲。 司南星皺了皺眉頭。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燭幽君無動於衷,瞥了司南星一眼接著說,“但人間事,人間畢,還是應當把她交給警察。” 司南星的眉頭鬆開了,燭幽君正要動手,天邊忽然飛來一道符咒,打在剛剛鑽出洞的猹精身上,它悶哼一聲,縮進地底不再出來了。 一身藏青道袍的年輕道士禦風而來,一手桃木劍,一手明黃符紙,看著燭幽君眉頭緊皺:“閣下明明能夠救他,為何隔岸觀火?” 燭幽君對其他人可沒有司南星這樣的好臉色,他抬了抬眼皮:“有趣。” “人命關天,如何有趣!”那俊美道士正氣凜然,略帶指責地搖了搖頭,正要開口說話,垂方卻不樂意了。 他劍尖指著那道士:“你又是哪來的多管閑事牛鼻子?合著隻要是個人,犯了多大罪孽都不該死唄,你也不看看你救得那玩意身上多少罪孽!” 道士回頭看了一眼,當即一愣,隨後一臉歉意地往後退:“這可真是我疏忽了,光看見妖怪傷人,沒看見她這一身罪孽。” “勿怪勿怪,諸位有怨報怨,貧道絕不多事。” 垂方也沒想到自己幾句話就有這樣的效果,一臉茫然地看了眼司南星:“那砍嗎?” 司南星搖搖頭:“交給警察吧。” 燭幽君神色微動,低聲對司南星說:“是玄安觀的那個。” 司南星神色微動,立刻知道他說的是那位真名不可說的天問師叔。 女孩看著眼前局勢驟變,猛地拉住那道士的衣擺,哭喊著說:“救命!救命!我知道錯了,我改,我改!” “你們送我去坐牢吧,別讓它殺我,別讓它殺我!是那個妖怪騙我的,我不知道做的是這種壞事!”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看起來倒有幾分可憐,天問似乎又動了惻隱之心,在她麵前蹲下,看著她的眼睛:“你且看著我。” “你可敢發誓,從此再不做任何有傷天理之事?” 女孩趕緊點頭:“我發誓,我發誓!” 天問表情一鬆,扭頭想對著司南星說點什麽求情,女孩趁他轉身的時候臉色驟然變化,從身後抽出一塊石片,狠狠砸在了他的後腦上! “哎!”司南星驚呼出聲。 地底下的猹精驟然發難,猛地竄出,女孩一聲尖叫,血花飛濺,猹精叼著蜃珠消失在了地底。 無數樹枝飛快追上,和它一同消失在了地底。 沒過多久,燭幽君眉頭微皺:“斷尾,跑了。” 司南星一邊撥打120,一邊目光複雜地看著撲在地上的道士,小聲對燭幽君說:“這麽傻的,不能是天帝吧?”第82章 天問 當天深夜,冥府食堂眾人和玄安觀的道士們在m市醫院走廊碰麵了。 司南星頭一次見到這麽多道士,就連張玄定都請了假從學校趕了過來,一臉著急地對司南星點頭:“多謝小老板相救,我師叔呢?” 觀主也跟著探頭探腦,爺倆的動作一模一樣:“究竟是什麽樣的妖物,居然能傷到師叔?” 垂方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一點不給人留麵子:“他傻唄,後腦勺對著敵人,該!” 司南星微微瞪了他一眼,垂方憤憤不平地閉上了嘴,司南星搖搖頭說:“不是妖怪,是人。” “這位……師叔救人心切,一時不察著了道。” 張玄定忍不住要給他數個大拇指,太給他們留麵子了,什麽叫說話的藝術。 “哦,人啊。”在場的大多數道士都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 張玄定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家師叔,天性單純……” 他說這個詞的時候,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 觀主一顆心放下來,才有空重新擺出了玄安觀觀主的架勢,他撞了撞自家兒子,問:“這位是?” 張玄定一拍腦袋:“哦,你們還是第一次見,這就是師叔說的有緣人,家裏一院子妖怪厲鬼的那位高人!” 司南星頭上肉眼可見冒出來一個問號,覺得這位小道長是不是對自己的認知不太對勁。 觀主肅然起敬:“哦,原來是那位高人……” 張玄定又說:“還有你問我要的果脯鏈接,就是他們家買的。” 觀主張合的嘴唇抖動了一下,有些茫然地“啊”了一聲,隱世高人和賣果脯的能有什麽關係?他們玄安觀的桃飽店好歹也賣的是符咒,這高人是不是跨行跨太大了? 三界互助委員會也來了人,也不知道他們怎麽和商量的,反正司南星遠遠看見那個一身血的女孩換了單獨病房,門口還有警官看守,看樣子是治好了傷就要進去了。 天問傷得也不重,就是因為傷在腦袋,所以還要做個檢查。 沒過多久就看見他被人扶著走了出來,腦袋還包上了一圈白紗布,一張臉蒼白脆弱,看起來居然有幾分我見猶憐。 司南星隻聽見周圍的道士喊出了此起彼伏的“師叔”,認得周圍的護士、病患都多看了他們幾眼。 垂方忍不住嘀咕:“怎麽全都叫師叔?他們這到底是什麽輩分?” 天問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用擔憂,他定定看著司南星,隨後遙遙作揖:“夜黑風高,竟沒認出閣下……” 司南星擺了擺手:“沒事,也不是什麽大人物。” 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天問,他看起來不僅沒有天帝的威嚴,甚至……有些過分單純了。 他壓低了聲音問張玄定:“你這師叔是不是有點……” 張玄定回了他一個“懂的都懂”的眼神,清了清嗓子:“師叔醉心修道,人情世故一概不通,還有點過於單純……咳,而且年紀大了,也經常容易記不清事情,小老板多包涵,多包涵。” 天問師叔遠遠看向燭幽君。 他和眾人隔著一段距離,在和三界互助委員會的工作人員說著什麽,隻在天問看過來的時候,若有所察地抬起了頭。 天問走到司南星身邊,側頭對他溫和地笑笑:“抱歉。” “當時情急之下,隻看見這位大妖的衝天煞氣,下意識以為他才是……” 司南星無言以對,他歪頭看了看燭幽君,忽然小心思蠢蠢欲動,悄悄掏出了斷罪玉牒,照了照燭幽君。 整個玉牒彌漫著血色霧氣,竟然恐懼般微微顫抖起來。 司南星有些錯愕,天問忽然伸出手按住了玉牒,對他微微搖頭:“像他這等大妖,不是尋常人可以查探的,若是強行窺視,恐怕會為這玉牒的主人招來災禍。” 司南星才一點頭,就聽見自己手機瘋狂震動起來,勿善君的聊天信息一條條刷新出來:“小老板!” 通通十八層:“你對我的牒做什麽了!要碎了!它要碎了!” 通通十八層:“它在我腦內對我哭訴啊!這可是我的本命法寶,對它好點啊小老板!” 司南星眼帶歉意:“抱歉,我照了一下燭幽君。” 通通十八層::“?” 通通十八層:“你為什麽要做這麽作死的事?” 通通十八層:“你是覺得我活得太長了嗎?” 司南星跟她保證了以後絕對不再用它照危險人物以後,勿善君要求了明天外賣裝大份,這才心滿意足地結束了對話。 司南星一抬頭,燭幽君那邊也在看手機。 燭幽君在給冥王發消息:“m市醫院一樓。” 酆都大帝:“?” 酆都大帝:“不是吧司南星這就撐不住了?叫我見他最後一麵了?” 燭幽君皺了皺眉:“撤回,不吉利。” “是天帝。” 酆都大帝識相地撤回了上麵的消息:“天帝有什麽好看的,死了也不關老子屁事。” 燭幽君:“我見到了疑似天帝當初曆劫的凡身,他已經是散仙之身。” 酆都大帝:“不可能。” 酆都大帝:“他那個凡身屬於一次性用品,遭了天劫劈完以後就回歸原身了,怎麽可能還在人間。” 燭幽君也沒有多費口舌,直接拍了張天問的照片發給他。 照片上天問神色溫和,和司南星說著話,腦袋上還抱著一圈白紗布。 酆都大帝發過來一串“哈哈哈”,幸災樂禍:“我要存下來!發給天帝看!那一本正經的孫子也有今天哈哈哈!” 燭幽君撤回了照片。 酆都大帝:“?” 酆都大帝:“你幹嘛我還沒存!” 燭幽君:“要照片自己來現場拍。” 酆都大帝:“……真有你的孟山吾,人間真是個大染缸,你個濃眉大眼的也學壞了!” 燭幽君關了手機,神色從容地數了五個數,果然醫院門口走進來一個身型單薄,帽子口罩墨鏡全副武裝的年輕人,引得旁人紛紛側目,猜測他是哪個悄悄出行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