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幽君皺了皺眉,司南星拉住他,他便按捺下來,什麽都沒說。 殺鴉吸了吸鼻子:“但我知道,停在這兒或許還不錯,但永遠都不會有變化了。” “我覺得我這一輩子,真的很努力了,所以期待下一輩子,能不能稍微好點。我希望我下輩子的父母恩恩愛愛,不會吵架打架,也不會因為我是女孩不喜歡我,我想在家裏有自己的房間,想有一個美好寓意的名字……” “希望小老板能夠度過這一劫,燭幽君得償所願……” 司南星一愣,微微笑起來:“還有我們的份啊?” 殺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著說:“狐狸到處惹禍也不會挨打,小芳再長高十厘米,尉遲升職加薪,小天學業順利,張愛梨找到新的人生追求……” 李妙“嘖”了一聲:“這麽珍貴的生日願望,你用來許這種願會不會覺得有點缺德?” 垂方握緊了拳頭:“要不是看在你生日,我可就砍你了!” 尉遲倒是目露欣慰:“借您吉言。” 張愛梨緩緩眨了眨眼,慌慌張張地把眼角的淚水抹去。 殺鴉睜開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會不會要太多了?” “不會。”燭幽君難得開口,“世人一生所求千萬,你並不算貪婪。” 司南星也笑著點頭:“過生日嘛,許多少願都可以的。好了,切蛋糕吧,看你分。” 殺鴉拿起刀,臉上帶著掩不住的笑:“先給小老板切!切大塊的!” “小點!太甜的我也不能多吃。”司南星趕緊製止她,殺鴉這才遺憾地切了一小塊給他,嘴裏還嘀咕,“拿大份也不要緊嘛,你可以分給燭幽君,反正他多少都吃得下。” 燭幽君:“……” 等她分好了蛋糕,每個人手裏都端了一塊,李妙鬼鬼祟祟地摸到了她身後,殺鴉橫眉怒目:“李、妙!” “你要是敢浪費一點蛋糕,我就用叉子紮你!” 李妙縮了縮脖子,把沾著奶油的手指送進自己嘴裏,一臉理直氣壯:“你紮不著我,你剛剛才許了願,我闖禍也不會挨打!” 殺鴉笑得前仰後合,司南星站在屋前對她招招手:“過來,我還沒給你禮物呢。” 殺鴉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手裏的蛋糕:“這不是禮物嗎?” “這是過生日都要有的,怎麽能算是禮物。”司南星神神秘秘地在屋裏招手,“過來呀。” 殺鴉好奇地飄了過去,身後還跟了一串端著蛋糕的小尾巴,李妙憤憤地往嘴裏塞蛋糕,含糊不清地說:“世界上怎麽會有人做什麽都好吃,可惡,我以後還能吃下別人做的東西嗎?” 垂方往他屁股上踹一腳:“快點,看看裏麵什麽東西。” 殺鴉跟進去之後,才發現司南星把貼在牆上的三張病危通知單撕了下來,換上了幾張獎狀“優秀員工獎”、“見義勇為獎”,邊上掛了一副畫,是他們幾個坐在一起,拍畢業照一樣的一幅畫。 頂上還掛著一條喜慶的紅底白字的橫幅熱烈慶祝我司元老級優秀員工殺鴉快樂投胎!願她下輩子再創佳績,再創輝煌! 殺鴉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司南星趁她發呆,把一朵大紅花掛到了她的脖子上。 司南星滿意地打量著她點點頭:“你不知道,我為了訂這些東西,差點被店主當成神經病!” 殺鴉想也知道別人聽說要印這麽個橫幅會是什麽反應了,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她嘿嘿傻笑起來:“都是誇我的呀。” 她忍不住貼近了看,仔細端詳著那副畫:“畫得真好,這是誰畫的?” “愛梨畫的。” 司南星扭頭去看張愛梨,她卻不好意思地躲在別人身後不肯出來,隻小聲說:“是小老板叫我畫的,不算我的禮物。” 殺鴉湊過去對她笑:“你畫得特別好,我很喜歡,謝謝你呀。” 張愛梨抬起眼看她,淚眼朦朧裏,小聲回答:“你、你喜歡就好。” 殺鴉留戀地看了他們一眼,扭頭對尉遲說:“我們要不還是早點走吧,再留久一點,我就要舍不得走了。” “哎!”李妙著急起來,“別啊!大富翁、飛行棋都還沒玩呢!現在才兩點,我們最起碼能拖到11點59分59秒!” 殺鴉緩緩搖了搖頭。 司南星看了她一會兒,站起身:“那再等一下,吃完生日麵再走吧。” 傳統的清湯掛麵,水煮沸騰後下入掛麵,在碗裏倒入調料,舀一勺熱水攪拌均勻,滴幾滴香油,再把煮好的掛麵放進去,鋪上兩個荷包蛋,添上幾片綠葉蔬菜。 司南星把這碗麵放到殺鴉眼前:“雖然說生日麵的含義是要長壽,給鬼吃好像有點奇怪,但也不用想那麽細,總之都是為了好兆頭,你就帶著這份‘好兆頭’走吧。” 殺鴉坐在桌前,安安靜靜地把這碗麵吃了個幹淨,等她把最後一點湯汁喝掉,放下碗筷,站起身來和他們告別:“多謝你們的照顧了。” 司南星含笑對她點頭:“也謝謝你的照顧。” “走啦?”尉遲看了她一眼,見她點點頭,也盡職盡責地站起來。 “等等。”燭幽君出聲製止,“還有我的禮物。” 他略一抬手,一道靈光落入殺鴉的額頭,隱沒不見,殺鴉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腦門。 燭幽君說:“我送你下一輩子,與舊友相見的緣分。” 殺鴉驚喜地眨了眨眼:“多謝燭幽君!” “咳。”尉遲擺出了架勢,“徐小惠,凡緣已盡,前塵忘了,走吧。” 他手中的勾魂索虛虛一套,殺鴉就被牽住了手,她最後回看一眼,笑起來:“那諸位,我們下輩子見啦。” 他們才跨出院門,便聽見遠處傳來幾聲陰惻惻的號子。 尉遲抬起頭朝天邊看了一眼,笑著對殺鴉說:“別怕,是常來食堂的陰差們,喊個號子提點你呢,你可聽好了。” 殺鴉側耳聽著 “夜過鬼門關,前路霧黑寒。 惡鬼行路難,好鬼能上船。 善惡皆有斷,好人不心煩。 投胎不可耽,百年再回還。” 悠長的號子牽著遊魂,遠遠走向鬼門關。第89章 所求 燭幽君微微仰頭看了一眼夜色,扭頭看向司南星:“夜深了,你先回去睡吧,別熬夜了。” 司南星神色微動,遠遠看著他:“燭幽君還要出門?” “嗯,有點事。”燭幽君垂下眼,“你……” 他話還沒說完,司南星已經站到了他身邊,微微往回招了招手:“小芳。” 垂方似有所覺,一言不發,化作長劍落到他手中。 李妙後知後覺:“小老板你提劍做什麽?該不會是……等等我,我也去!” “不用了。”司南星微微笑了笑,“幫忙收拾桌子,你和他們再玩一會兒,我去送殺鴉最後一程。” 他提劍站在燭幽君身側,一手搭在燭幽君肩上。燭幽君沒再等他們,帶著司南星騰空而起,把狐狸的呼喊拋在了底下。 他們落在一條漆黑的街道上,這兒似乎暗得有些過分了,城市裏的夜晚,即便是深夜也會亮著路燈,很少會出現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 司南星仰起頭問:“路燈壞了?” 定睛一看,才發現那路燈地下爬上了密密麻麻的飛蛾,把光芒遮得一絲不剩。 路燈頂上傳來一聲輕笑:“哎呀,燭幽君怎麽知道我會在這裏?” “猜的。”燭幽君看著蹲在路燈頂上的灰慈,神色不動,“我遇見那畫妖的時候你說過,她那時與我們並不相熟,即便死了,我們也不會多傷心。” “你如果要殺她,一定會等到她和我們相熟了,死了會讓我們傷心的時候。” “殺鴉一個孤魂野鬼,平日裏你要是想殺她,早就可以動手,我一直讓尉遲盯著她那,等著你來,你卻一直沒來。” “所以我想……你大概在等個好時候。” “今天就是個好時候,對吧?”灰慈露出個過分燦爛的笑容,因為過分不合時宜,到顯得有幾分詭詰,“她這一輩子,可不容易。我偶爾見到她,都會覺得與我很像……我們都像生活在潮濕角落裏的小蟲子。” “世間多得是受點苦就會變壞的普通人,稍稍推一把,就會落進無間地獄。她這樣的,倒也能稱得上一句心性堅定。” 他微微仰起頭,指尖落上一隻飛蛾,微微振翅,停留在他手上小憩。 司南星側了側頭:“聽起來,倒像是這位先生也很欣賞我司的優秀員工。” “我當然喜歡了。”灰慈臉上的笑容逐漸加深,“我更喜歡,好不容易熬過種種苦難,功德圓滿,就要走進鬼門關,投個好胎的前路上” 他猛地翻手,把那灰蛾一把捏碎,臉上的笑意更濃,眼裏幾乎閃著欣喜的光亮,“一把捏碎。” “我要她絕望,要她哭喊這天底下怎麽好人沒好報,怎麽隻差臨門一腳,到頭來都是功虧一簣。” 他眼中光芒流轉,“說起來,她的死法我就很喜歡。好不容易攢到買一個小攤的錢,卻因為多管閑事功虧一簣死了,要是投胎路上也功虧一簣,這才叫有始有終。” 司南星抿緊了唇,燭幽君的枝椏猛地追他而去,他翻身而起,卻沒有掙脫,一下子被刺穿。 但他臉上還是帶著一貫令人討厭的笑容:“燭幽君居然能猜到我的心思,這可真是令人驚喜,這天底下居然還有我的知音。” “本來麽,我們都是滿心執念的妖怪,和這種滿懷慈悲的大功德大善人,哪裏是一路人。” 燭幽君不悅地蹙起眉頭:“誰與你一樣。” 司南星仰頭看著他:“我有些想不通。” “殺鴉身上沒有你想要的東西,你仿佛隻是特地為了給我們找不痛快,才要找她的麻煩。” “你到底想要什麽?” “你怎麽知道她身上沒有我要的東西?”灰慈扭頭對他笑,忽然他的身體驟然炸開,蜂擁的飛蛾飛撲上燭幽君的枝椏,他們一群群的死,又一群群悍然無畏地撲上去。 灰慈一個閃身,落在司南星身前,伸出手要去摸他的臉,垂方劍劍芒大盛,司南星跟著垂方的指引,一劍揮出,灰慈的身體就和紙糊的一樣,刷地被劈成了兩半。 他頂著一張裂開的臉,嘴角笑容深沉,眼底閃著毫不掩飾的惡念:“我要你痛,要你心疼,要你所求不得,要你喜歡的都死無葬身之地!” 司南星略一怔忪,身後一道陰風吹來,垂方劍閃動示警,他跟著劍扭過身,眼看著劍尖已經趕不上襲來的黑影,他一鬆手把劍拋到另一邊,劍尖和燭幽君的手同時趕到。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響徹長空,燭幽君捏著食鳧的頭,隨手摜在地上,這老僵屍居然還掙紮著想要逃跑。 燭幽君眯了眯眼,一腳踩住了他的頭。 “啊、啊” 食鳧瘋狂喊叫著,也不知道是因為怕,還是因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