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著昨夜滄沉教的,心裏想著手裏的龍蛋,再把神思盡可能地投注向龍蛋上。 起先岑羽什麽都感知到,隻覺得自己的神思就在一片黑暗中徘徊。 很快,他的神思仿佛穿過了什麽,進入了另一片黑域。 他在那片黑暗中遊蕩、摸索,慢慢的,終於知道了這是在哪兒—— 龍蛋裏,或者說是,種子裏。 他也終於知道,原來龍蛋不是蛋,裏麵真的什麽都沒有,更沒有待孵的龍崽。 真的隻是顆“種子”。 種子。 岑羽心道他對種子的概念就是挖個坑埋地裏澆澆水…… 正想著,岑羽手裏忽然一輕,就像懷裏的蛋被誰拿走似的。 他睜眼低頭,蛋是沒了,一粒白色的小圓珠落在他腿間的袍擺上。 岑羽拿指頭捏起小白珠放在掌心,挑眉睜眼:龍蛋竟然真受他意念控製? 岑羽在調動意念間嚐試著想:那要是他現在覺得這龍蛋種子應該埋進土裏,曬曬光、吸吸水,然後抽出一根小綠芽…… 隻見掌心的小白珠活了一般,滴溜溜從岑羽掌心滾落在地,又滾滾滾,滾到了一處空地,靜了片刻,憑空消失了。 岑羽起身過去,正看見小白珠消失的地方,從地下緩緩地拱出了一點嫩嫩的綠芽,那綠芽破土口後約莫隻長了一寸長,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地上的一株草。 岑羽:“!” 倆龍崽也飛了過來,落低龍身,拿它們龍的鼻孔對著小嫩芽嗅了嗅。 小球嗅的時候吸得太用力,把嫩芽周圍的土也給吸進去一點,鼻孔撐了撐,閉眼打了個噴嚏。 這噴嚏噴得原本筆直的小嫩芽往龍妹那邊歪了過去,龍妹見了,張嘴就是一口,叼住。 ! 岑羽趕緊蹲下,讓沒來得及把嫩芽吞進肚子裏的龍妹鬆口。 龍妹鬆了,呸呸呸就吐舌頭。 早就會說單個字的小白龍:“龍,味。” 龍味? 龍的氣味? 岑羽哭笑不得:三寶啊,我就隨便想想,你需要這麽認真嗎。 你這下真的得掛在樹上被生出來了。 不久後,整個不拒山隻要活著喘氣的,全都聞訊趕來圍在了小嫩芽旁邊。 狐老一把老骨頭,拄著拐杖彎著腰,屁股都要撅朝天了,亦是一臉驚奇。 這是……龍、龍芽? 岑羽兜著手站在一旁,覺得有些抱歉:“我剛學會操控意念,操控的時候心境不夠平穩,亂想的,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他孵蛋這麽久,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不敢亂動,也不敢再用意念,這才讓小球和龍妹去洞窟叫人。 結果滄沉沒叫來,將領們全驚動了。 岑羽覺得龍的事還是得找龍解決,便問狐老,滄沉怎麽沒來。 狐老還撅著屁股在看嫩芽,隨口道:“哦,他去若白宮裏了。” 宮裏? 岑羽一愣。 不久前,狐狸洞。 狐老拄著拐杖,對著日頭透進的洞口。 他想起了他已逝的妻子,那隻毛皮雪白的母狐狸。 母狐狸不是妖獸,是隻不能化形的普通精怪。 精怪通人性,亦懂裨益好歹,她原本遠離戰事,生活在與戰火隔絕的深山老林裏。 遇到他,隻因他深受重傷時落入水中,以狐狸的原身順流而下,無意間去到了她生活的山林,又被她從河中央救起,叼回了岸邊的狐狸洞。 狐老深陷回憶,對著洞外散進的日光,幽幽道:“凡人有言,情愛、情|欲、愛|欲,總以情為首。” 情是什麽,誰又說得準呢? 但身為一隻公狐狸,麵對母狐狸,有所求的時候,必然是要有所行動的。 狐老:“我當年為了她能跟我走,可是了卻了她在那林子裏的所有心願的。” 狐老:“連她窩外那條河裏的魚,我都給她抓幹淨了。” 言下之意:你沒有付出,對方想要的你都不給,還想要人跟你走? 至於那些將領們所言的什麽情情愛愛,狐老冷嗤:血太熱了降降而已,也好意思搬出來說? 滄沉的眼底閃過一抹了悟,起身。 狐老問他:“去哪兒?” 滄沉:“畢月宮。” 他知道岑羽眼下想要什麽。 畢月宮。 若白手握魚竿,正百無賴聊地斜坐在一處池塘邊釣魚。 感覺到身後的動靜,若白頭也未回,隻看著池中央的蓮葉,對身後懶懶道:“打著有事來找我的幌子,拖家帶口敲鑼打鼓地進來了,來了就蹲不拒山,也不往我這裏走,我還當你是來散心的。” 話音剛落,一柄劍刃泛青光的古劍架在了他脖子上。 若白:“……” 滄沉用的是他當年戰時對俘虜的調調,劍握得隨意,架脖子架的隨意,連說話的語氣都隨意:“給你半炷香,把你後宮裏的江霧輕交出來。” 若白抬起脖子,垂眸往下看,順便抬起一根手指,抵住了劍鋒。 碰到劍,感受到劍上有如實質的龍息,若白驚了:來真的!? 遠古的神祇全都奸詐狡猾,且很會審時度勢,如若需要,還可以隨時能屈能伸。 若白這廂吊著魚,哪兒能想到滄沉來就來,還帶劍的,隻能就地認慫:“可以可以。” 又問:“江什麽?” 滄沉不吃他這套,隻把劍鋒往他脖子上又提了提,淡淡道:“半炷香。” 若白仰起脖子,趕忙道:“江霧輕,我知道了!” 於是不久後,這邊岑羽正跟一堆將領一起圍著小龍芽,想著這龍芽到底能不能種在地下滿是枯骨的不拒山,頭頂,一道藍裝身影飛落了下來。 那藍衣男子片刻前剛得了白虎神的召喚,從外界趕來。 他飛向畢月宮的途間,遠遠看見不拒山這處圍了一群人,出於好奇,也出於替白虎神看看是什麽情況,便轉身飛了過來。 哪知道剛落地,便與一個從人堆裏走出來、邊出神想著什麽邊往外走的身影撞了個滿懷。 “小心。”藍裝男子伸手,對麵的人穩住腳步,抬頭。 藍裝男子伸手看著眼前,倏地定住了:“阿羽?” 岑羽原本隻覺得這人陌生,沒在不拒山見過,正疑惑撞到的這是誰,聽到這聲“阿羽”,眨眼間福至心靈:江霧輕? 江霧輕更是震驚得說不出話,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岑羽臉上。 岑羽沒驚訝多久,隻扭頭往人堆圍著的小龍芽那裏掃了眼,心裏默歎:哥們兒,你可真會挑時間挑場合出場。 剛好金護扭頭大喊:“嫂子!又長了又長了,又長了半寸!” 岑羽轉身。 江霧輕原本便是伸出手扶人的動作,見岑羽要走,將他一把拉住:“嫂子?” 這時,滄沉和被劍架著脖子的若白,也在山林這處的空地現身了。 現得不遠不近剛剛好,正與江霧輕和岑羽,四個人、八雙眼睛,默默相對。 若白:。 江霧輕:? 滄沉:…… 岑羽:不遇到這種場麵,你都不好意思說自己穿過越。第31章 不過眼下不是替原主跟江霧輕敘舊的時候。 岑羽拿開江霧輕抓住他胳膊的手, 轉向滄沉:“對不住,我用意念探龍蛋的時候,一不留神把龍蛋變成了種子。”此刻連嫩芽都發出來了。 頓了頓, 看著滄沉反手架劍的姿勢,因不知道被劍架了脖子的就是白虎神, 覺得此刻滄沉或許也有他自己的正事要忙, 不知道能不能抽空先去看一眼小龍芽。 被架了劍的那位卻是一副開心的樣子, “死”字當前,還能仰著脖子、笑嗬嗬地抬手衝岑羽打招呼, 嗨~ 一邊的江霧輕這才從那聲大嫂裏回神, 眼看著白虎神被人拿劍架住了脖子, 又不知拿劍的那位便是龍神, 當即喝道:“休得無禮。” 滄沉聽了岑羽的話,拿開劍, 隻用餘光瞥了眼江霧輕, 誰都沒理,同岑羽一道往人堆圍著的小龍芽走去。 人堆讓開再聚攏, 就像打開又合上的花苞似的, 將兩人的身影團團圍聚在其中。 江霧輕一臉愕然,不明所以,若白扭了扭剛剛被劍架住的脖子, 興致盎然地衝人堆那處瞧著,又伸手拍拍江霧輕的肩膀,一臉歎息道:“此番來這一趟,你務必多保重。” 江霧輕:? 江霧輕抱拳拱手, 略一施禮, 哪裏有半點後宮人的樣子, 分明是臣下對君上。 他壓製住與岑羽重逢後的滿心情緒,以為白虎神招他進不拒山是有什麽交代,低頭施禮,聽候吩咐。 若白卻大大咧咧把胳膊往他肩上一搭,衝著人堆的方向,一臉八卦地說道:“本君還記得,當年第六天與你初遇,秉燭夜遊時,你曾同我說起過一位凡間舊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