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平非常忙。


    剛到玉山,除了熟悉情況,更要熟悉人。


    新書記上任,玉山的一眾領導,無論真心還是假意,都要主動匯報一下工作。


    謝平來者不善,除了極少數自認為有底氣的人,大部分都小心翼翼伺候著。


    不求給謝平留下多好的印象,也盡量不要留下壞印象。


    情況不明的時候,最好是讓領導記不住自己,忽略自己。


    這才是為官之道。


    謝平第一天和幹部談話,就已經感覺到這幫人的意圖。


    回答中規中矩,問題含糊其辭,數據對答如流。


    反正謝平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在胡說。


    謝平沒發火,也沒有批評任何一個人。


    依舊每天坐在辦公室裏進行著毫無意義的談話。


    新官上任就雷厲風行,大刀闊斧,那是電視上才會出現的情節。


    現實中不能說完全不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偶爾也會有。比如周嚴那樣的愣頭青領導。


    竹邑區區長唐戰的工作匯報已經進行了半個小時,還在深挖不足階段。


    “下麵該展望未來了!”


    謝平在心裏嘲諷著。表麵上卻不動聲色,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


    甚至偶爾還會拿起筆,在工作筆記上寫幾個字。


    敲門聲響起,秘書張喆急匆匆走進來。


    謝平微微皺眉。


    張喆跟著他幾年,已經相當成熟。在這種時候,如果不是發生很緊急的事情,不會冒冒失失的跑進來。


    “領導......”


    張喆走到謝平身邊低聲說,眼睛卻瞟向唐戰。


    “書記,有事你先忙。我等一下再......”


    唐戰識趣的站起來,準備回避。


    謝平擺擺手:“唐區長坐。沒關係。”


    張喆見謝平這樣說,猶豫一下說道:“警方突然到法盛集團總部,搜查了法盛集團旗下的盛邦礦業。”


    “封存賬目,帶走了一部分賬本和財務用電腦。”


    “另外,集團副總經理嚴常勇也被帶走。”


    “盛邦礦業?怎麽回事?!”


    謝平對玉山的企業還不熟悉,法盛集團隻是聽著耳熟而已。


    反倒是法盛集團旗下的盛邦礦業,謝平久聞大名。


    這是一家上市公司,曾因為一樁跨國鎳礦收購案名噪一時。


    國家在探索新的經濟發展模式。“兩手抓,兩手都要硬”雖然還在提,但從上至下,工作重心都在向經濟工作轉移。


    這種形勢下,每一家上市公司,都是地方政府的心頭寶。


    在很多地方,為了讓“心頭寶”安心發展,這類公司都是享有一定特權的。


    相關部門基本都采取工作上支持,處罰時繞著走的態度。


    玉山雖然經濟發達,上市企業比較多。


    但在“扶持”力度上,卻一點也不弱。


    更何況玉山的民營上市公司,大多是本地家族財團的產業。


    牽一發而動全身。沒人會輕易去招惹那些“地方豪強”。主政領導也不會自找苦吃。


    對於一家上市公司而言,被警方調查,查封財務材料,是必須要公開披露,並向證監會說明情況的。後續影響會非常大。


    謝平還隻是驚疑不定,唐戰則是嚇的差點叫出聲來。


    那是嚴家的產業。是和高層關係密切的嚴家最重要的產業。


    沒有之一。


    “領導,是......三泰市局的張局長帶隊,還有......”


    張喆又瞟了一眼唐戰:“還有周書記。”


    謝平和唐戰的臉色瞬間都變得精彩起來。


    周嚴和謝平的關係,早已經不是什麽秘密。


    謝平前腳到任,周嚴後腳就跑來玉山找嚴家的麻煩。


    要說謝平毫不知情,唐戰絕對不相信。


    可眼前的情況以及謝平的反應,似乎又說明謝平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是有什麽突發事件,讓他們沒來的溝通,還是謝平的演技太好,唐戰不太確定。


    能確定的,是這回的麻煩不比太子山莊的小。


    謝平沉吟不語,滿腦子都是離開三泰時和周嚴的對話。


    “自己是邀請周嚴有空來玉山了嗎?是......吧?”


    “小混蛋這麽快就有空了?不是還在徽省興風作浪嗎?!”


    辦公室中安靜的可怕。三個人都在想著各自的心思。


    足足過了兩三分鍾,謝平才穩穩心神,沉聲道:“了解到具體情況嗎?”


    “龐市長和公安局的劉局長,還有墅橋區的領導都趕去了。”


    “不過周書記他們已經離開。”


    “聽說他們行動非常迅速。前前後後不超過半小時。不像是臨時行動......”


    張喆很老練。幾句話就把謝平需要了解的東西,表達的非常清楚。


    行動很快,拿了東西就跑,早有預謀……


    事情已經發生。站在謝平的角度,首先要弄清楚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周嚴這樣做的意圖。


    謝平在三泰時,看著周嚴到其他地方惹禍。


    在頭疼要幫他分擔壓力的同時,偶爾也會小小的幸災樂禍一下。


    謝平是出名的護犢子。


    自己的手下去別人的地盤鬧騰,看著那些地方的領導被折騰的焦頭爛額,謝平還會有點小小的得意。


    如今謝平自己體會到了焦頭爛額的滋味。


    真不是太......美妙。


    “嗯,你先去吧。龐市長既然去了,應該能處理的很好。”


    謝平飛快的作出決定。


    周嚴沒有事先打招呼,那就一定是不想讓自己介入。


    剛剛到任幾天,自己也有充分的理由裝聾作啞。


    那就先觀望一下好了。如果周嚴有進一步的動作,肯定會主動找上門。


    “唐區長,你繼續......”


    謝平淡淡說道。


    ......


    “讓交管局查一下沿途錄像,看看那幫人在什麽位置!”


    “發現後立刻攔下來。攔不住也要盯緊,立刻上報!”


    龐萬才吩咐完,氣咻咻的一拍桌子:“我要上報省委!太不像話了!”


    嚴常文默默抽著雪茄,從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


    他相信龐萬才真的很生氣,很著急。


    也知道這件事根本不是龐萬才能解決的。


    被帶走的材料不會查出大問題。


    有問題的是自己的堂弟嚴常勇。


    眼下能指望的,隻有吳部長親自出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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