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穆就覺一陣熾熱撲麵而來。


    連綿的群山燃燒起來,烘托出一輪滾滾的烈日。那是玉鼎赤燹龍的身外靈台。萬裏狂炎炙烤著這片天地,仿佛宇宙還未分割,陰陽二氣交織在一起,任何人衝入其中,都會立化飛灰。


    無限炎熱之中,翔舞著一條通體白玉,隻中間一道精火龍髓的巨龍,宛如萬裏長城一般,橫亙在群山火海之中。


    這是幻相,亦是無比真實的真實。


    身為先天火元的龍中之神,玉鼎赤燹龍的實力絕不容小覷!


    龍穆立即後退!


    陰雲密布,他身後的千名玄兵,立即化成一團烏翼,繚繞在他身後。


    烏翼猛漲,瞬間而垂天地。


    龍穆孱弱宛如一朵金花,但卻在迸射著光芒。


    他嘴角挑起一絲譏誚的笑意微笑,手指揮出。


    但,他的動作在這一刻停止。


    因為,方圓百丈之內,盡皆化為火海。


    玉鼎赤燹龍的身外靈台,已將他、以及他的千名玄兵,全都罩了起來。這片天地,已成為玉鼎赤燹龍的天下。


    蒼茫的龍吟中,龍穆一口鮮血噴出。


    他身子淩空飛退。


    玉鼎赤燹龍傲然長嘯,似乎覺得龍穆的修為,尚不足撼動它的威嚴。


    龍穆臉上閃過一絲怒意。如今他心中煩悶無比,一點點小小的怒火都可能把他完全引燃。他猛然一抬手。


    “成住壞空,唯日不滅!”


    浮空仙島上的佛像,亦做出與他完全相同的動作。


    混茫的佛唱聲同時響起。


    成住壞空,唯日不滅!


    龍穆的指尖上騰起一點小小的光,但無論玉鼎赤燹龍燃起的火海多麽熾烈,都無法掩蓋這點光之精芒。


    因那是日,大日。


    龍穆手指淩空劃下。佛像手指淩空劃下。


    光變成一道線,筆直樹立在龍穆身前。


    龍穆踏空而立,長發炸開,宛如一簇金色的火焰,飛繞在他腦後。他雙手垂立,冷冷看著玉鼎赤燹龍。


    玉鼎赤燹龍打了個哈欠。


    “大日至的小東西。”


    “我該拿你怎麽辦?”


    “就這樣燒死你,還是給禿老頭留點情麵?”


    龍穆金色的長發猛然揚起,瞳孔中充滿了可怕的血色。玉鼎赤輕蔑的言語勾起了他在噩夢中受到的傷痛,他狂怒的心鼓動著鮮血,蓋過了對這條神龍的恐懼:“再上前一步,就死!”


    玉鼎赤的龍睛一下子睜大:“真的麽?”


    它小小踏上一步,涎著一張巨大的龍臉,問:“死沒死?”


    龍穆臉上的神情驟然凝結。


    ——這,這是偉大的神龍嗎?這是修成了最高級的身外靈台的無敵對手嗎?


    他的憤怒竟一時凝結。


    這簡直讓玉鼎赤樂開了花。


    “死沒死?死沒死?”


    它巨大的身軀笑得打跌。仰天長長噴出一天冷雨,四濺開去。


    雨……這可都是這條巨龍的唾沫啊。


    一想到這裏,龍穆的雙手不由窒住。


    眼看落雨越來越大,幾乎將大地都打濕了。


    龍穆像一棵樹般浮在空中,一動不動。他的身形竟有些踉蹌,強烈的惡心感戰勝了憤怒與羞辱,在這漫天肮髒的涕淚中,他完全不能多呆一刻。


    “記住,你我會有一戰。”


    玉鼎赤歡躍鼓踴的身形頓住,它巨大的龍首上透出無比的認真。


    它伸出手,一根龍趾指向蒼天:“我們的青春,必將有一戰共同度過。”


    龍穆身形一陣踉蹌,幾乎無法跨到浮空島上。


    他不能控製心中一陣作嘔。


    可憐的光與暗的王子,引領無數玄兵與榮耀的日神,必將統率古老的國度走向傳說的王者,就這樣被打敗了。


    李玄笑癱在地上。


    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很明顯,不可一世的龍穆不是被打敗的,而是被惡心走了。可怕的唾沫縱橫,可怕的恬不知恥,玉鼎赤燹龍竟然有不亞於阿拉神雷的天賦。


    玉鼎赤燹龍圍繞著他歡呼跳躍,慶祝著勝利。


    李玄搔了搔頭,這讓他想起了咕嚕。偉大的玉鼎赤不應該這樣才對。


    巨大的身軀猛然停住,玉鼎赤也領悟到自己的失態。一百年沒活動了,腦袋有點秀逗了。它訕訕地擺了擺頭,突然一聲怒吼:


    “我記起來了!我是有使命的!”


    這麽巨大的轉變讓李玄跟封常青有些目瞪口呆,呆呆地看著它。


    玉鼎赤燹龍昂天一陣火焰吐出,臉上立即變得凶霸霸的。


    “我是來搶玄陛天書的!我是來搶劫的啊!快些將天書獻上來,否則我就殺了你!”


    它憤怒咆哮,凶性大發。


    李玄小小的聲音響起:“不要變臉變得這麽快行不行?”


    玉鼎赤燹龍粗大的脖子立即梗住,身子停頓,呼吸停止。它的臉變得尷尬無比。


    它是隻敏感的龍,它也不想這樣啊,但不這樣,怎麽好意思去搶李玄的東西?


    龍皇,偉大的龍皇,為什麽分派給我這麽抹殺人性的任務?


    它完全忘記了,這是它自己爭著搶著來做的。


    它眼中浮現出了哀怨的淚。


    李玄道:“你想要玄陛天書麽?給。”


    他從懷裏掏出天書,遞給巨龍。


    玉鼎赤燹龍睜大了眼睛,吃驚地看著李玄。


    他是這麽慷慨,居然將如此貴重的東西送給自己?


    它認識天書,它當然認識天書,它當然一眼就看出來這是貨真價實的天書。


    李玄歎著氣。


    “我知道你之所以變臉,是覺得不好意思搶我的東西,所以我不如主動送給你好了。”


    多麽善解人意的人啊!巨龍感動得熱淚盈眶。


    它會對他好的,一定會對他好的。它欠他一個人情。


    一龍一人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這是友情,這一定是友情。


    玉鼎赤燹龍帶著天書,踉踉蹌蹌渾渾噩噩地向北極飛去,一麵淚眼朦朧地想著。


    太感動了。


    紅月崖上,天書爺爺歎著氣,跟李玄並排坐著。


    “這龍可真是笨。”天書爺爺睿智而充滿世故地說。


    “它難道不知道我已被紫尊使了法術,無法離開你了麽?”


    李玄想不笑,卻無法掩蓋住自己的得意。他使勁踹下一塊石頭,看著毒龍潭中的雸拏遮羅暴怒但無可奈何的樣子。


    “是不是每條龍都這麽笨?”


    麵對龍皇的盛怒,強大如玉鼎赤,也不由得瑟瑟發抖。


    它低頭看著自己的龍趾,它無法明白,想破頭也不明白,玄陛天書明明被它緊緊抓在手中,怎麽一到大魔國就不見了呢?


    蘇猶憐終於放下心來了。但她不能讓龍皇親自去找李玄,於是她道:


    “那就先這樣吧,好在要尋找暗之四寶,並不需要光之四寶齊聚——有三件已經可以開始了。”


    她伸出手,細細的雪花在掌心出現,跟陣圖攪在一起。蘇猶憐揮手,雪落在聖殿中間,繪出五行定元陣的圖樣來。


    徑長三丈的圓,圓周上五個等分的點,細線連接成的五芒星。


    微微散發出的雪光。


    謊言開始繼續。


    謊言絕不多,隻有一句。對待龍皇這樣的人,絕不能多說謊,但謊言若是致命,一句就夠了。


    “光之太初四寶與暗之太初四寶一一對應,彼此之間交感互連,一陰一陽,冥冥之間若有聯係。所以,將一寶放入五行定元陣中,發動陣法,則能感應顯現出另一寶來。”


    “但五行定元陣必須靠先天陰陽二氣才能引動。集齊光之四寶自然最好,但若不齊,就隻好找別的來替代了。龍皇座下四大神龍秉先天地水火風而生,正是陰陽二氣的源頭,恰好合用。”


    “就請四大神龍就位。”


    蘇猶憐將四極逍遙劍插入陣法中,靜靜看著石星禦。


    五行定元陣分光之陣與暗之陣。


    光之陣可鎮壓人之神心意形體,暗之陣可窮搜魂魄通達幽冥甚至起死回生。


    光之陣用光之太初四寶引發,暗之陣用暗之太初四寶引發。


    光之寶與暗之寶相互感應,可通過五行定元陣來尋找。


    這些都是真實的。


    石星禦雖然沒聽說過,但細推其理,卻也不難相信。這亦是陣圖卷軸上所載之語,那是當年創此陣法之仙人所書寫的,絕非後世之人所能篡改。


    但這之中隱含著一個謊言。


    一個隻有蘇猶憐才知道的謊言。


    謊言若是致命,一句就足夠了。


    石星禦沉吟著,他伸手。


    指尖閃爍出四道光華,地水火風,分形金烏赤碧四色,夭矯舞於空中。龍吟聲蒼蒼茫茫響起,四大神龍霍然在冰之聖殿中出現。


    皇極驚世龍,玄天霸海龍,玉鼎赤燹龍,青帝真炁龍,同時蹲伏跪拜在龍皇四周。它們巨大的龍首上全都肅穆無比,就連玉鼎赤燹龍也不敢再有絲毫頑皮。


    石星禦手指出。


    五行定元陣,陣分五極,分別是圓周上的五個點。圓周象征著混沌,亦象征著被圓周分割開的內外陰陽。而五個點,在陰陽之間,便是五行。五行用細線相連,形成五芒星,將圓切裂成大小之塊,象征著五行生克,化生出天地萬物。這五行定元陣看似簡單,卻深藏著陰陽五行的繁複變化。


    石星禦手指出,插在五行五極之一上的四極逍遙劍發出淡淡的光芒來,似是在召喚,亦似是在等待。而其餘四極,則騰出淡淡的光輝,地水火風,分別是金烏赤碧之色。


    “皇,我覺得這是個圈套。”


    玄天霸海龍雙目中閃著狡詐的光芒,不停地掃視著蘇猶憐。


    它不信任這個女子,它不信任任何人,除了龍皇。


    青帝真炁龍不耐煩地道:“你擔心這麽多做什麽?相信皇就可以了。偉大英明的龍皇,他用無盡的威嚴統帥我們,皇是不會錯的!”


    玉鼎赤燹龍歡快地甩著尾巴:“我們快開始吧,我早就聽說過五行定元陣了,可還沒嚐過它的滋味呢。”


    皇極驚世龍點頭:“幹吧!”


    四大神龍身軀漸漸縮小,默默站在四極之上。


    巨大的冰之聖殿,突然變得肅穆起來。


    隱秘的光輝自五行定元陣中迸發而出,匯合成柔和而奪目的一片清光,向外衝去。蘇猶憐猝不及防,幾乎跌倒。


    一隻堅定的手臂伸了過來,扶住了她。


    她抬頭,就見石星禦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她身側,正目不轉睛地看著陣中。


    蘇猶憐輕輕咬了咬唇。


    她從這雙眼睛中,看到了希冀。


    春天的花還沒有開放,冬天的雪還未融化,挖開冰封的泥土,會感覺到一絲濕潤,那是希冀。


    這希冀終究有一天鑽出地麵,盛放成遍地桃李。


    但,也可能冰雪太厚,它注定永遠無法鑽出。


    蘇猶憐輕輕咬著唇,跟他一起看向陣中,心卻在輕輕抽搐。


    突然,一陣慘號聲自陣中傳了出來。


    那清光看似很薄很淡,卻緊緊纏繞著四大神龍。神龍們臉色看去竟十分緊張,同時將身外靈台放了出來。群山,大海,火日,長空,這四大靈台在終南山上具現之時,幾乎將天地都反覆過來了,若是四大靈台相合,發揮地水火風四相生克之妙用,威力無窮。但在這薄薄的清光壓迫下,四大先天靈台竟變得微弱無比,堪堪將神龍的軀體覆蓋,更不要說聯合在一起了。


    四大神龍狼狽無比,玉鼎赤燹龍首先忍不住,慘號起來。陡然清光猛然一斂,四大靈台收勢不住,同時暴漲。刹那間暴烈狂逸的地水火風聯為一體,炸雷一般向四周橫掃過來。天地崩摧,猶如一萬座絳雲頂同時火山爆發!


    石星禦一手前指,一手挽著蘇猶憐。地水火風激發出的無邊浪濤打到兩人身邊八尺處,便化為烏有。


    石星禦依舊隻注視著陣內。


    玉鼎赤燹龍蒼茫怒嘯,一口惡氣發不出來,搖首擺尾,一尾向五行定元陣狠狠砸去。


    這幾乎是它本能的反應,就在此時,插在陣中一直一動不動的四極逍遙劍猛然發出一聲悠長的龍吟。


    陣法陡然一變!


    清光四合,畫成陣圖的雪線突然變得熾亮無比,精光耀眼,上衝蒼天。靜止的法陣突然旋轉起來,五芒星正中,陷開成一團漆黑的漩渦,巨大的吸力狂嘯而出,噬咬著四大神龍身上的地水火風之元氣。


    玉鼎赤燹龍慘嘯聲中,碩大的靈台被咬得滿目瘡痍。四隻巨大的身軀竟不能抵擋漩渦的吸噬,一步步向陣法中心移去。龍吟聲窘迫無比地響起,四大神龍各各現了法體,八隻前爪相互抵在一起,拚了全部力量,才勉強擋住那股強大到詭秘的吸力。


    突然,天上天下,歸於寂靜。


    那麽一瞬,沒有光,沒有影。


    沒有聲音,沒有顏色。沒有思緒,沒有輪回。


    那是絕對的靜,將一切都包裹在其中。


    然後,漩渦中猛然迸發出一道清光,直衝蒼霄。


    清鳴聲宛如天地互撞的鴻音,響徹天地。


    與此同時,南麵的天上,也飛出一道清光,與這道光相互映耀。


    五行定元陣中衝起的清光,隱隱變化成一柄劍的形狀,與四極逍遙劍極為相似,隻是大了幾百倍。而東南天上的那道光,卻聚合成一隻血紅的鼎,浮空隱現,良久,不但不散,反而越來越亮。


    這便是光之太初秘寶與暗之太初秘寶的感應。


    猶如兩個傾心相戀的人,就算隔著生死,隔著輪回,隔著千裏萬裏,也會彼此感應,無法釋懷。


    也許,他們相互並不認識,從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他們的生命千差萬別,在這一生中不會有任何的交集。但偶爾的時候,她會恍惚想起一個人,她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他,也不知道想起他什麽,更不知道他是誰。但她就是在某個慵懶的午後,會偶然想起。


    她或許隨即就忘記了,或許潸然淚下。


    或許她就會背著包,走到天涯海角,卻不知道為什麽。


    為了邂逅而尋找一千年,坐著流浪者的馬車。


    這一刻,凝視著空中相互感應變化的兩道清光,蘇猶憐忽然恍惚起來。


    石星禦的目光混合著一絲複雜。


    “龍鼎血華?”


    蘇猶憐身子一震。


    在摩雲書院的學習中,她學到了很多事。龍鼎血華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當年石星禦龍皇之名名動天下,四極逍遙劍令天下懾服,但他手中的另一件寶物,則令天下恐懼。


    那就是龍鼎血華,一件可怕無比的寶物。


    傳說,石星禦的蟄龍大法,就是借龍鼎血華修煉而成的。蟄龍大法妖異無比,任何人中法之後,都會成為石星禦的身外化身,生命,修為,尊嚴,身體,都歸他所有,終生都成為他的傀儡。此法無形無跡,沒有人知道石星禦如何施展此法,也沒有人知道如何破解此法。是以天下人談石星禦色變,唯恐他找上自己。


    想不到龍鼎血華,竟然是與四極逍遙劍互為映照的太初暗之秘寶。


    這是否也是冥冥中的某種諷刺?


    清光黯黯消散,石星禦突然淩空一指。


    “我威如天!”


    浩瀚的聲浪衝天怒發,似乎是天雷下擊,懾服諸天。


    十萬裏長空,本集聚著無數雲團,但隨著這一聲吟嘯,覆蓋著大唐國的天空,變得完全晴朗。


    那天青得就像是混沌剛剛開辟,天底下第一個生靈睜開眼睛,第一次看到的那樣。


    那是純粹之中的純粹,潔淨之中的潔淨,沒有半分玷染。


    將要隱沒在虛空中的血鼎光影,突然頓住。


    隱秘的光華自光影中升起,緩緩浮動,向空中飄去。那是石星禦的指,在緩緩上抬。他的指尖似乎越過了千裏萬裏,點在了光影之上,指若上抬,光影必須上抬。


    光的最下麵,是一隻小小的血鼎。


    龍鼎血華。


    傳說中上古大神應龍的血脈所化的秘寶,這個世界中永垂不壞的暗之太初四寶之一。從一降生,就沾染著無窮怨念與血腥的罪惡之花。


    隔著千裏萬裏,這座小小的血色之鼎,竟看得那麽清楚。


    石星禦手指仍在上抬。


    光影牽扯著血鼎,緩緩上浮。一團隱秘的影子,垂在血鼎之下,在聲嘶力竭地掙紮著。但無論他用盡什麽辦法,都無法從石星禦的虛空挑控中逃脫。


    那團影子像是感受到什麽,驟然停止掙紮,兩隻眸子越過虛空,死死地盯著石星禦。


    他的力量在這一瞬間用盡。


    鮮血從他的蒼白的唇中沁出。那原本纖長、優雅的影子,此刻就像是一塊拖過滿地鮮血的裹屍布。肮髒,淩亂,血腥。


    石星禦雙眸微微抬起。


    心魔。


    本屬於他的秘寶,龍鼎血華,竟在心魔手中。無怪乎心魔能夠創造出那麽逼真的龍皇幻影。


    石星禦凝視著心魔。


    那是他的影子,沒有他,就沒有心魔。


    沒有他的心,就沒有心魔。


    而今,心魔就像是影子一樣垂著,心已被剜出。


    他仍然記著,在終南山頭,心魔是那麽急迫地剜出了鎮壓在身體中的他的心。


    他也記得,正是這個魔頭,化身他的幻影,殘忍而冷靜地殺死了他一生的摯愛。


    隱秘之光自天之盡頭垂下來,他的影子被這束光照得好遠好遠,隔了十萬裏的長空,投射在心魔身上。


    那是他自己。


    是他自己的心,殺了九靈兒。


    是他自己,成全了吟唱在他耳邊的低低讖語[1]。


    石星禦的心中浮沉著一抹隱痛。


    他該殺掉這個操縱人心的魔頭麽?


    他靜靜地凝視著心魔。


    十萬裏長空化成一麵鏡子,他在鏡中看著自己的影子。


    好冷的風。


    吹過身體,吹過心頭,連相思都被吹冷了——


    [1]一百年前,石星禦被打散為神、心、意、形、體五部分,分別封印在無上秘境中。心魔得到了石星禦的“心”。而石星禦的“意”(記憶)則與九靈兒的靈魂一起,被君千殤封印在三生石中。在被封印的歲月中,一句讖語始終響在石星禦的耳邊——當你再度出世時,將永失摯愛。於是,石星禦的“意”寧願沉淪在三生石中,與九靈兒相伴,不願出世。若九靈兒不死,石星禦的意便無法被釋放。心魔為了釋放出完整的龍皇的力量,用石星禦的“心”製造出逼真的幻影,親手將九靈兒殺死。九靈兒直到最後,仍以自己死在石星禦手上。事詳《天舞·禦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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