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遠處,砰的一聲,包子摔在地上,喘著粗氣半天爬不起來。


    白獅臉上好幾道抓痕,皮肉翻卷,鮮血淋漓,疼得它不住甩頭。


    過了會兒,低吼一聲,它朝著趴在地上脫力的包子一步步走去。


    崔鴻急得在原地團團轉:“完了完了,快想想辦法,再這樣下去包子會被咬死的。”


    唐文風手指攥緊,扭頭看向禦獸園外。


    白獅一隻前爪踩在包子脖子上,齜出帶著血絲的牙。


    眼看那尖利的牙就要刺進包子的脖頸,禦獸園外突然響起一陣陣尖叫,亂糟糟成一團。


    “吼——”


    圍在外麵的人群慌亂的四散開,一道黑影仿佛一支利箭般從外奔進園內,直直朝著白獅而來。


    矯健壯碩的身體狠狠撞在白獅身上,將其撞翻了出去。


    白獅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兒,飛快爬起,壓低身體發出陣陣嘶吼。


    黑虎低頭蹭了蹭包子的腦袋,又舔了舔它身上的傷,抬起頭,滿臉凶煞。


    唐文風一直高高懸起的心放鬆。


    崔鴻卻驚的眼珠子差點掉一地,指著黑虎話都說不利索了:“它它它......它怎麽進來的?”


    因為乾文帝喜愛包子和大頭,所以看守宮門禁軍侍衛把它倆放進來還說得通。


    可這個黑乎乎的家夥卻從來沒有在外人麵前露過麵,它到底是怎麽混進來的?皇宮的守衛鬆懈成這樣了?!


    唐文風沒理震驚之下快變成呆頭鵝的崔鴻,上前摸了摸包子的腦袋,讓它靠著自己的力從地上爬起來。


    “抱歉,利用了你。”他有些心疼地拍了拍包子的大腦袋。


    包子不知道什麽是利用,它隻知道它已經用盡全力保護了沒有尖牙利爪的老父親。


    現在它渾身都疼,它想撒嬌。


    毛腦袋蹭了蹭唐文風的下巴,包子腳步不穩地被帶到了旁邊,緊緊依偎著老父親。


    崔鴻總算是從呆頭鵝的狀態回過了神。


    他一把揪過唐文風,滿眼質問:“你剛剛那話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到底是什麽意思?”


    想著附近沒有人,也沒人能聽見他們說話,唐文風便直言道:“今天的事是一場戲。”


    “什麽?”崔鴻傻眼。


    唐文風看著他,放輕聲音,小聲說:“皇上想要收回順王等人手裏的部分兵力。”


    崔鴻平時覺得自己挺聰明的,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每個字都聽懂了,但是連在一起卻跟聽天書一樣:“你倒是說清楚一點。”


    唐文風歎了聲:“這事吧,還得從四五六七八九......天之前說起。”


    崔鴻恨不得掐著他的脖子使勁兒晃:“不許再賣關子,趕緊老實交代!”


    “行行行,就是......”


    *****


    四五六七八九......天之前,禦書房內。


    “你知道朕找你來所為何事嗎?”


    “不知。”


    乾文帝負手站在窗邊,望著窗外在微風中輕擺枝條的柳樹:“你可能不知道,朕手中的兵權並不完整,甚至隻擁有一半虎符。”


    已經聽崔鴻提起過一點的唐文風裝作不知情,露出驚訝的表情。


    “朕手中擁有一半虎符,掌握著三分之一兵權。恭王手中有另外半塊虎符,握著另外三分之一兵權。剩下的兵權大部分被分散在順王幾人手中。”


    “皇上想收回來?”


    “自然。”


    “皇上想讓臣怎麽做?”


    “順王是幾個兄弟之中最沒有城府,最恣意妄為的。朕需要你從他這裏做突破口。”


    唐文風為難:“臣對順王並不了解。”


    乾文帝招手示意他坐下說話:“順王因為多年服食逍遙散,性子暴虐,且陰晴不定。”


    唐文風黑線,心裏瘋狂吐槽,你怕是想我送上門去早點死。


    “但他這人重諾。”


    “重諾?”


    “對。”乾文帝道:“恭王曾幫過他,他承諾會幫恭王做一件事。”


    唐文風懂了:“所以另外半塊虎符能夠到恭王手裏,是順王幫了忙?”


    乾文帝點頭。


    唐文風沉思。


    許久之後,他忽然問:“順王好賭嗎?”


    乾文帝眉頭輕皺:“倒是不曾聽說。不過他喜愛鬥獸,府中圈養了許多猛獸。”


    唐文風指尖一下一下地敲著桌麵:“臣聽聞西夷人會送來一對白獅?”


    賀禮的單子會提前送來,以防犯了什麽忌諱。


    乾文帝嗯了聲。


    “那或許我們可以從禦獸園下手。”


    乾文帝眼神微沉:“你仔細說來。”


    *****


    聽完唐文風說的話,崔鴻咬牙切齒。


    “所以今天的事全是你們商量好的?”


    唐文風點頭。


    “那兩頭獅子是被故意放出來的?”


    唐文風繼續點頭。


    “你們就不怕傷到人?”崔鴻想到先前被獅子追在身後的刺激,腦子裏都嗡嗡嗡的。


    “一般情況下,它們是不會傷人的。”


    “你當我瞎啊,它們之前還追著我們跑。”


    唐文風摸了下鼻子,有些心虛:“那是因為做了點手腳。”


    崔鴻愣了下,瞬間反應過來:“咱們逃跑時,撞了我們的那個人......”


    唐文風咧嘴:“那是喬裝打扮的硯台。往咱們身上撒了一點點吸引且刺激獅子的藥粉。”他食指和拇指比劃了一下。


    崔鴻差點氣個倒仰:“你就不怕咱們真被咬死?!”


    “方相儒他們就在附近,獅子真對咱們下手,下一刻就會被射成馬蜂窩。”


    “你休想哄我!”崔鴻眼睛都快氣紅了,“要不是大頭和包子及時趕到,咱們......”


    他頓了頓,恍然大悟:“大頭和包子也被你算進去了?”


    唐文風攤手:“我知道它倆肯定不會老實待在家裏。”


    崔鴻再忍不住,掐著他的脖子使勁兒晃:“還有什麽,你快給我全部老實交代清楚!”


    唐文風跟著他的力道晃啊晃:“長公主也知道這事。”


    崔鴻悲憤:“所以就我不知道?你們全都在演戲?”


    唐文風艱難點頭:“本來想告訴你的,但是長公主說你性子直,怕露餡兒,被順王看出來。”


    崔鴻扔開他,整個人快氣成河豚。


    “行了,都是自己人,別氣了啊。”唐文風撞了下他。


    崔鴻翻了個白眼,轉過身。


    “得了啊,怎麽跟小姑娘似的,還得人哄啊。”


    “誰家小姑娘讓你們這麽騙?”


    唐文風無奈:“那不是無奈之舉嘛。你看我連自個兒兒子閨女都賣了。”


    崔鴻低頭看了眼毫不知情,還緊緊靠著唐文風舔舐著傷口的包子,突然間就平衡了。


    算了,又不是第一天認識這家夥,不是不知道他為了達到目的總愛鋌而走險。


    他蹲下身揉了把包子的腦袋:“可憐的娃。”


    包子甩了下頭,甩開他的手,看他一眼,繼續舔傷口。


    “誒,等等,那你那把弓......”


    唐文風道:“皇上特意讓方相儒扔在這兒的。”


    “就為了嚇嚇順王?”


    “不。”


    在崔鴻疑惑的眼神中,唐文風緩緩道:“必要時候,殺了順王。”


    “必要時候?”


    “他沒有中套,沒有打賭。”


    唐文風之所以會答應,是因為知道乾文帝還有用得上他的地方,哪怕當眾射殺順王,也不會舍棄他。


    大乾後繼無人,乾文帝需要自己。


    這是唐文風自信的根本。


    崔鴻卻不知道這些,忍不住擔憂:“以後這種冒險的事還是別做了,萬一順王真死了,推你出去平息恭王等人的怒氣可如何是好?”


    知道他是為自己著想,唐文風欣然點了下頭:“知道了。”


    兩人說話的功夫看似過了很久,其實也就一刻鍾。


    但場中已然分出了勝負。


    黑虎一口咬斷了白獅的喉嚨,噴濺的鮮血灑在它的臉上,襯得它宛如夜煞。


    另外一頭白獅傷痕累累,僥幸從大頭嘴下逃脫,跑出去不遠便倒在地上劇烈喘息起來。


    大頭撩了下嘴邊的血,帶著滿身煞氣抬起爪子朝著唐文風這邊走來。


    走到近前便臥倒在地,半合著眼睛喘息恢複。


    唐文風蹲下身拍了拍大頭。


    大頭抬起的雙眼裏還滿是凶狠,過了會兒才變得平和,用腦袋蹭了下他的掌心,又低下頭去舔了下妹妹的腦袋。


    包子輕輕叫了聲,和大頭親昵地蹭了蹭。


    黑虎扔開還未徹底死去的白獅,邁開爪子朝這邊走來。


    “咻——”


    一支利箭射在黑虎爪前,尾羽還顫了顫。


    黑虎瞳孔一縮,扭頭看去。


    順王臉上揚起瘋狂的笑:“找到你了。”


    他傷好後,帶著人幾乎把京城郊外整片山頭都翻過來,也沒能找到那頭傷了他的黑虎。


    萬萬沒想到,卻在這裏見到了。


    唐文風上前:“王爺這是做什麽?”


    順王完好的那隻眼睛陰狠地看著他:“本王早該猜到這頭畜牲是被你藏了起來。”


    “王爺說笑了。微臣可沒有這等本事。”


    崔鴻忙道:“這老虎都長一個樣,你又怎麽知道它就是傷了你的那頭?”


    “本王就是知道。”順王盯著黑虎,“它一出現,本王就知道是它。”


    唐文風道:“王爺是想以此借口躲避輸了的賭注嗎?”


    順王伸手進懷裏,摸出一塊令牌扔給他:“本王從不做言而無信之人。”


    他眯了下眼:“你們以多勝少本王不追究,但它今日必須死。”


    見順王已經再度搭弓拉弦,唐文風大喝:“跑!”


    可是他忘了黑虎不是他養的,這家夥不僅不跑,反而朝著順王衝了過去。


    順王雖然因為常年服食逍遙散壞了身體,可早些年也是善騎射的主。


    他飛快後退,一邊退一邊將一支支羽箭射出。


    黑虎左右奔跑著,極速躲避著朝它射來的箭支,不斷逼近順王。


    順王來之前剛剛服食過逍遙散,此時此刻不僅絲毫感覺不到恐慌,反而越發激動亢奮。


    見弓箭對黑虎完全不起作用,他一把將其丟開,從袖中掏出一把刀鞘鑲嵌了眾多寶石的短刀,拔出短刀就要上前和黑虎搏鬥。


    “草!真是瘋了!”


    唐文風低罵一聲,衝了上去。


    順王現在還不能死。


    崔鴻注意力都在順王和黑虎那兒,等到回過神,唐文風已經跑遠了。


    他眼前頓時一黑,顧不得罵人,也追了上去。


    遠處,乾文帝動了下手:“小心著些,別傷了那頭黑虎。”


    方相儒領命:“是。”


    黑虎不比家養的老虎,是經曆過無數廝殺搏鬥才活下來的。它是真正的百獸之王。


    順王別說現在,就是換他年輕那會兒,也遠不是對手。


    遠遠的,唐文風和崔鴻就聽見順王一聲慘叫。


    再一看,黑虎一口咬在他握著短刀的小臂上,鮮血順著齒間滴落在地上。


    “快他娘的鬆嘴!”唐文風撿起弓箭。


    黑虎甩開順王,調轉步子看向唐文風。


    它壓低身體,臉龐猙獰,喉間發出沉悶的低吼。


    “完了完了,唐文風,這黑煤炭見了血,要六親不認了。”崔鴻緊張到渾身僵硬。


    “我夠緊張了,你別特麽說話。”唐文風舔了舔嘴唇,緩緩拉開弓弦。


    “吼——”


    就在黑虎要撲上來時,身後傳來一聲虎嘯。


    包子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站起來,張大嘴衝黑虎叫了一聲又一聲。


    眼神凶狠嗜血的黑虎在這接連不斷的叫聲中緩緩放鬆,緊皺起來顯得分外猙獰可怖的臉變得平和。


    它看了眼唐文風,甩了甩尾巴起身朝包子走去。


    崔鴻腿都快嚇軟了,抓著唐文風的手臂大鬆一口氣:“娘的,剛剛它是想撲上來的吧?”


    “你這閨女沒白養,關鍵時候靠譜。”崔鴻也顧不得髒不髒,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得緩緩,今天可真是太刺激了。


    “誒,你怎麽不說話?”


    唐文風緊握弓箭的手慢慢垂下,他絕對不承認他已經嚇得快走不動道了。


    清了清嗓子,他跟著坐下:“我在想回去後得好好犒勞犒勞包子和大頭。”


    崔鴻點頭:“是得好好犒勞犒勞,今個兒它們也遭了大罪了。”


    黑虎走到包子身邊緩緩趴下,轉過頭試探著舔了它一口。


    包子眯了眯眼睛。


    黑虎耳朵立刻往後抿著。


    結果意想之中的巴掌沒有落下,反而被蹭了下。


    黑虎激動地連舔了包子腦袋好幾口。


    終於,包子不耐煩了,一爪子呼在它那張毛臉上。


    黑虎順勢躺倒,露出肚皮,哼哼兩聲撒嬌。


    包子眨了下眼睛,低頭又蹭了它一下。


    遠處的唐文風和崔鴻看的嘴角直抽。


    奶奶的,你一頭老虎這麽多心眼子是要鬧哪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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