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射,大漠如雪。


    宋辭晚緩步行走,來到一堆篝火旁,火堆邊,有兩個西風軍的將士在打盹。


    她抬手向後方輕點,先隔空收了自己的晗光琉璃居。


    偏將蔡安亦在守夜,他坐在上首一堆篝火邊,正手持一塊硝製好的妖獸皮毛在擦拭自己的腰刀。


    那刀光透亮鋒銳,照著月光便仿佛是一泓秋水般。在刀背處,卻有一道鮮豔的紅線如同血脈延伸,一種凜冽煞氣從中彌散,顯出此刀不凡。


    沒看到虞文旭,不知道是在營帳中休息還是去了什麽地方。


    遠處,風聲有些稀薄,擦拭刀刃的蔡安忽然問宋辭晚:“星瀾仙子,末將有一疑問,不知仙子可否解答?”


    宋辭晚道:“蔡將軍請問。”


    蔡安道:“仙子醫術高妙,連異形蠱這等奇詭之物都能解決,想必出身不凡。但為何,你卻對對自己的來曆避而不談?是說不得,還是不敢說?”


    這一問,似有咄咄逼人之態。


    但蔡安的神態倒還算溫和,隻是再溫和也畢竟是在逼問,這與蔡安白日裏對宋辭晚的殷勤態度相比,可是大相徑庭。


    宋辭晚詫異了一下,反問:“何謂不敢說?”


    蔡安道:“九州境內,雖然莫非王土,天下之人,雖亦莫非王臣,然而王土之大,總有邪修倒行逆施,冒犯天下!國朝編纂惡人榜,更有仙朝通緝令,緝惡誅邪,從無姑息!”


    他沒有停頓,隻是話到此處,語氣越發嚴厲:“星瀾仙子來曆模糊,除非是身負通緝令,人在惡人榜,否則世間之人又豈能當真全無來曆?隻有一種可能,你不敢說你的來曆!”


    擦拭腰刀的蔡安豁然抬眼,一雙漆黑的瞳孔如帶幽光,直直射入了宋辭晚眼中。


    不!


    並不是如帶幽光,而是蔡安的瞳孔中,當真有光芒射出。


    那光來得太快了,是真正的光速,連一眨眼都沒到,就擊中了宋辭晚。


    一瞬間,宋辭晚感覺到自己腦海中的神明顫動了一下。


    像是有一柄大錘自無形間憑空降下,兜頭錘擊!


    而受到擊打的,卻不是宋辭晚的肉身,竟是她的神明。


    直指神明的攻擊都是至為恐怖凶險的攻擊,比肉身打擊更加殘酷,若非是絕對的生死大仇,沒人會這樣攻擊。


    蔡安毫無征兆便下此狠手,本來應該是一擊得手,這一下子就將宋辭晚震個不死也殘。


    但事實卻是,宋辭晚遭此突襲,識海中的神明除了輕輕一顫以外,卻並沒有真正受傷。隨即,那神明下方的心魔幼苗枝葉搖動。


    蔡安“啊”地發出一聲慘叫,他手上的妖獸皮毛掉落,整個人猛地從篝火前彈起。


    雪亮的腰刀與他一同倒飛至半空,他驚聲怒問:“逆賊,你對本將做了什麽?”


    鮮血從他鼻腔與兩耳垂下,蔡安四孔流血,反手舉刀,駭然怒吼。


    “逆賊受死!”


    吼聲烈烈,震動團團篝火。


    四周火焰便如火龍出海,與蔡安的刀光一起飛卷,從四麵八方、天上地下,一起向著宋辭晚衝擊而來!


    宋辭晚站在原地,並未在第一時間反擊。


    她感覺到了一種濃烈的違和感。


    不,不對!


    蔡安除非是瘋了,否則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突然暴起,一句話沒說明白就要對宋辭晚行誅殺之事?


    這不是說宋辭晚有多信任蔡安,而是蔡安的行為它就不符合邏輯!


    宋辭晚雖然來曆神秘,但她能夠通過山河鏡的檢測,這就證明了她沒有大問題。


    至於小問題,人無完人,那都不必過多計較。


    隻要宋辭晚是有用的,有價值的,她就能在西風軍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畢竟這世上隱世的修士多了去了,又不是科舉取仕,西風軍招人可不管你是不是來曆神秘。總之入了鎮妖關,受軍令管束,能為人族出力,這不就夠了嗎?


    這也是仙朝與普通朝廷的區別,唯有仙朝用人,才敢如此不拘一格。


    蔡安持刀劈下,宋辭晚站在原地心念電轉。


    她不動,直至寶刀臨身。


    轟!


    這一刀從宋辭晚身上穿過了,但事實上,這一刀穿過的又不是真正的宋辭晚,而分明是一道並不存在的虛影。


    正立無影!


    宋辭晚施展這門神奇之極的天罡道法,任是蔡安瘋狂叫囂,大聲怒吼,可這一刀劈下來,卻劈了個空。


    蔡安是先天三轉巔峰武者,距離先天合竅境隻有一步之遙。


    論修為,他比宋辭晚的化神後期要高上一絲,論戰鬥力,他是武將而宋辭晚是“醫修”,蔡安如此瘋狂打擊,宋辭晚應該完全不是對手才是。


    當然,實際上就算是再來十個蔡安,大概也不夠宋辭晚一根手指打的。


    她不打,也不是因為她仁慈,而是因為她此刻的心思完全沒有放在蔡安身上。


    宋辭晚站在原地不動,實際上更多地是在延伸自己的靈覺,仔細體察四周一切違和。


    蔡安的刀劈空了,他又驚又怒:“不可能!這怎麽可能?你為何能夠擋得住我的燎原刀法?”


    火舞燎原,蔡安縱橫劈砍,周圍燃燒的熊熊篝火被他帶得好似是張開了翅膀一般,在高低起伏,張狂飛舞。


    火焰呼嘯來去,霎時將坐在四周火堆邊打盹的一個個西風軍將士燒成了火人!


    然後,有第一聲慘叫傳出。


    一個火人慘叫著站起來了,這火人張開雙臂,以撲抱的姿勢穿過了宋辭晚。


    又一個火人站起來了,他大聲呼喊:“熱!好熱!救命,救命啊……”


    叫聲淒厲,他亦緊隨著第一個火人,同樣撲抱著衝向宋辭晚。


    但與先前那人一般,他同樣是撲空了。


    越來越多的火人站起來,他們痛叫著,奔跑著,一個個滿場衝擊,四處亂竄。


    有一座營帳被衝倒了——


    西風軍的帳篷本來是防風防火,自帶閉鎖陣法,具有一定防護能力的。


    可是隨著這些火人的衝擊,不但有一座又一座的帳篷被衝倒,更有一座又一座的帳篷沾染火焰,然後被迅速點燃。


    呼呼呼——


    越來越多的帳篷著了火,火燒連天,全場混亂。


    在這混亂中,蔡安持刀劈砍,瘋狂嘯叫:“去死!都去死!啊啊啊……”


    宋辭晚耳朵微動,她一轉頭,識海中的神明豁然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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