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真仙?


    宋辭晚盤膝趺坐,在修煉室內捫心自問。


    煉神是地仙,返虛是天仙,煉虛是真仙!


    那麽問題繞回來了,她又自問:何謂之虛?


    “虛”,既指廣義之虛空,指萬千世界,指與現世相對的虛無大千,更指人心虛空,見天道萬化,無所不在。


    到這一步,宋辭晚也更深入地明白了,為何當初的塵仙能夠那般化身萬千。


    既然煉虛大成,化身萬千豈不正是水到渠成之事?


    宋辭晚甚至在這一刻生出一種強烈的感覺,似乎隻要她願意,她也隨時可以如塵仙那般,以紅塵世間萬千生靈之軀殼,煉成自身的萬千紅塵身!


    若得萬千紅塵身,便如同擁有萬千條性命做底牌。


    哪怕是對強大的真仙而言,這也應該是一個極為難以抵抗的誘惑。


    畢竟再強的真仙也有應劫身亡的可能,而都修成真仙了,誰又會想死呢?


    但同時,宋辭晚也有自己的底線。


    這就又再一次繞回了先前的問題:何謂真仙?


    真仙,應當先做真我,再做仙!


    塵仙的真我,大約是唯我獨尊——為求自身長生道,哪怕犧牲天下亦無妨!


    而宋辭晚的真我,卻是始終堅守自己為人的底線——她要先做人,再做仙!


    倘若仙道長生的前提是要滅絕人性,那麽這個仙,不做又何妨?


    這便是宋辭晚的道!


    所以世間真仙,人人道不相同。


    求同存異,是為道者的胸襟;衛道而戰,則是求道者的勇氣!


    宋辭晚收拾心情,調息既定,而後又賣出了一百年的修煉時間,對自己的修為進行了一次全方位的鞏固修煉。


    期間,她將新得到的度神玄幽功和詭境通明術,以及神通千裏眼也都深入修行了一遍。


    一百年的時間,足夠她將這三門技法都修煉到很不錯的境界了。


    尤其是神通千裏眼,宋辭晚著重修煉了這門神通,在原本生死陰陽法體靈瞳的基礎上,又將千裏眼的神通加持於雙目。


    從入門、到熟練、到精通、到掌握。


    到此境界,千裏眼上可觀青冥,下可見九幽——


    當然,目前的青冥九幽還隻是統稱,畢竟沒有經過實戰,千裏眼的觀測範圍是有限的。


    天明前,宋辭晚出關了。


    她帶上大白鵝一起離開了晗光琉璃居,將自己的隨身寶居收走後,宋辭晚氣息內斂,便宛如是一個真正的凡人少女般,伴著大鵝,一起踏入了黎明前的黑暗中。


    天幕深沉,不見一絲光亮。


    旁邊村莊中卻已有公雞昂著脖子,開始了鳴啼。


    “喔喔喔——”


    雄雞高唱。


    大白鵝伴著宋辭晚同行,本來還挺安靜,結果一聽到隔壁村莊中的雞鳴,它立時翅膀一扇,身軀一抖,脖子昂起,便高聲應和起來:“亢亢亢——”


    隔壁的雄雞不甘示弱,立刻雞鳴二遍:“喔喔喔——”


    大白鵝:“昂昂昂——”


    隔壁村莊的雞:“喔——喔——喔——”


    雞鳴婉轉高亢,一波三折,直衝雲霄。


    大白鵝昂著脖子,張著鵝嘴,卻見那漆黑的天幕下不知何時泄露出了一絲朝陽的光亮。


    一點金光穿透雲層,倏然化作萬道彩霞。


    黎明前的黑暗,就這樣被打破了!


    雄雞唱曉,白鵝又歌:“昂昂昂!亢亢亢!”


    氣死了,凡雞不知恥,竟與仙鵝爭鳴!


    大白鵝氣壞了,誓要用自己的聲音蓋過那隔壁的雞鳴聲。


    然而那隔壁村莊的雞,鳴唱三遍之後卻是不再出聲了,由得大白鵝挑釁,卻居然不再應和。


    大白鵝更氣了,簡直都恨不得張開翅膀飛進隔壁院子裏去,再叫出那隻怯戰的雞,與其對唱三百回合!


    宋辭晚與大白鵝之間有著養靈術的深刻聯係,對於大白鵝的這些心理狀態再清楚不過。


    一時間,宋辭晚便笑了。


    她拍撫鵝背道:“大白,你可知,隔壁那雞唱過三遍以後,為何便不再唱了麽?”


    大白鵝急躁地拍打翅膀,昂起脖子叫:“昂昂昂!”因為那是一隻膽小鬼雞!


    宋辭晚笑道:“非也,是因為,那雞的使命已經完成了,天,已經亮了啊。”


    大白鵝氣:“昂昂昂!”天亮又豈是那雞的功勞?


    宋辭晚道:“雄雞唱曉,並非當真是喚出了天明,它不過是打鳴報時而已。你以為它是在與你爭鳴?豈不知它隻是在做自己。”


    大白鵝:“昂——”鵝鳴聲微微低下來了,急促拖長的音調也變得既輕且短。


    大白鵝是聽勸的,尤其,勸它的還不是旁人,而是晚晚。


    不知為何,向來自信昂揚的大白鵝,在聽聞宋辭晚方才言語後,竟微微生出了些許羞愧之心。


    宋辭晚輕撫鵝頸,微微笑說:“大白,你的修行若要再進一步,也同樣是要悟道,明白麽?”


    大白鵝:“昂昂昂!”明白了。


    它的回答很乖巧,雖然其實它並沒有真的明白什麽。


    不,好似又隱隱約約……大概是明白了一些什麽……


    此時此刻,天光熹微,人在悟道,鵝也在悟道。


    天地萬物,都似乎是沉浸在這一刻天光忽現的喜悅中。


    宋辭晚沒有乘鵝飛行,隻帶著大白鵝猶似閑庭信步般走在官道上,不緊不慢地向著蟄龍山的方向走去。


    一邊走,宋辭晚一邊打開了自己的千裏眼,隨意掃視蟄龍山。


    這一掃視,宋辭晚的目光隔著上百裏的距離,先落向了東邊的山腳。


    卻見那碎石淩亂的山腳下,有數十名身著白衣的道門弟子在忙忙碌碌地用法術清掃山下碎石。


    種種碎石被清開,一條寬闊規整的道路被修理出現——


    這都不算什麽,重點是,這些白衣弟子中,有一人格外顯眼。


    格外顯眼的這位倒沒有參與清掃碎石,但是他單手握舉著一根竹竿,竹竿上頭迎風伸展開了一麵足有十數米長的橫幅。


    橫幅上方則書寫著一行大字:玄心門上下,恭迎宋仙子駕臨蟄龍山!


    大字下方還有落款:玄心門,碧雲、周無笑。


    宋辭晚:……


    這是什麽東西?


    有一瞬間,她幾乎懷疑自己修煉千裏眼,卻將眼睛給修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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