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梧道:“沒關係,很多人都問過。”望舒歎了口氣,那絕對不隻是“問”這麽簡單的了,宗梧有意地淡化了那些傷害。“君上既然來了三仙潭,那這裏就是你的新家了。”望舒笑意輕柔。“大家都會喜歡君上的,因為君上是個乖孩子。”宗梧小臉微鼓,半晌後小聲地抗議:“不要把我當做小孩哄。”“好好好,君上是個大人了。”望舒順著毛摸下去。至於相認……再說吧。反正也不急著回北海去爭王位。望舒默默想。“還沒到麽?”宗梧有些不適地扭了扭身子。“快了快了。”望舒踏過結界,入目便是蒼蔥玉翠的樹林,風過葉動,在地上灑下斑斑光點。來的正巧,岸邊此刻空無一人。望舒自水中緩步走到岸邊,衣衫隨風輕晃,墨發披散,麵容俊逸。若是有凡人瞧見了,定會以為是仙人顯靈。宗梧動了動腳,望舒會意,將他放下。“現在離太陽落山還有段時間,我們先去買東西,再去吃飯如何?”望舒伸出手,宗梧側頭看著密林深處,下意識地將手遞了過去,望舒輕輕握在掌中。“唔。”宗梧無意識地輕哼一聲,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片隨風而動的草木,枝葉摩梭沙沙聲響,好似有野獸蟄伏其中,正窺伺著二人。“怎麽了?”望舒注意到宗梧的異狀,出聲問道。宗梧搖了搖頭,收回目光。“三仙潭背靠三仙山,每逢年節,城中居民都會來岸邊作法事,這份供奉就是用來獻給水君的,不過我們以前這裏還未委任水君,故而都是大家夥一起分了,今年開始這些就都歸君上所有了。”望舒牽著宗梧軟和的小手,步伐放慢沿著那唯一的一條林蔭小路往外走去。宗梧知曉望舒這是在告知他此地的風俗習慣,這是作為水君必須知曉的事情,故而聽得格外認真,小臉上布滿了求知的欲望。“咱們這兒地處偏遠,再往西便是一片沙漠,故而許多遊人都會在此地歇息停駐,城中居民便會來三仙潭取水賣與一些過路行商。”說話間,二人已經離開小路,走到城門處,城門外有不少身著紅衣銀甲的將士在巡邏,登記處已然排起了長龍,遠一望去,皆是各關外胡族居多,大多身材高大,衣著鮮豔,偶爾夾雜幾名中原行商。宗梧從未見過這陣仗,疑惑地轉頭看向望舒。望舒輕捏了捏掌中小手,安撫道:“別怕,我經常來,你跟著我就好。”望舒牽著宗梧站在隊伍最後,士兵動作倒快,不一會兒便輪到他們了。提筆登記的將士頭也不抬,直接道:“文書或者名案。”望舒從容不迫道:“秦大哥,是我。”那將士抬頭,露出一張英俊的麵容,在經年的日頭與風沙下顯得有些滄桑,但卻更襯地那一雙星眸發亮。將那原本就英俊的容顏稱得愈發鮮活。此刻那秦姓將士看到望舒後先是一怔,隨後麵上綻出一抹暖陽般的笑容,便如同鄰家大哥一般,令人望後生親近之意。“小舒今日怎麽來了?”“替家裏弟弟買些衣裳。”望舒笑著道,隨後自懷中拿出一塊黑色木牌,遞與秦昇,秦昇也不接,擺了擺手便提筆在登記簿上寫下了“望舒”二字。望舒收回木牌,秦昇眸子含笑溫柔地看著望舒道:“可有帶些什麽好東西給秦大哥?彩陶金飾都行,哥哥不挑。”“上回送的金條沒了?”望舒眉梢一挑,牽著宗梧道:“這是宗梧,我的小弟,日後也會經常出入這塔夏城,勞煩秦大哥幫忙也趕一份名案來,若是需要出生紙等,過幾日我再送來。”“不用了,三天後來取名案就成。”秦昇大手一揮,直接放了二人進城。望舒朝秦昇笑了笑,牽著宗梧的手進了城。宗梧自方才便有些緊張,掌心出了不少汗,望舒知道他初來陌生環境會有些害怕,便放緩了步子一項項說給他聽。“塔夏城大多是塞外胡族來此交易貨物,各個族都有,語言不通是常有的事,不用擔心說話,比劃比劃他們也能看懂。”望舒努了努下巴,指著一處四五個高大健碩,濃眉深目圍在一處大聲說話的胡人們道。宗梧點了點頭。“漢人來的比較少,他們的皇帝對於邊界這塊兒的通商管的很緊,故而中原隻有那麽兩三家商行經久不衰,中原的東西也是這裏最為搶手的。”望舒側身指向另一側,那處是一個小攤鋪,幾個身姿高挑,容貌豔麗的胡女正拿著漢人的發簪往頭上比劃,還有胡女拿了塊胭脂往手背上擦拭,互相嬉笑打鬧。胡人相較漢人而言多了幾分豪邁,胡女尤甚,遇到合眼緣的英俊男子往往大街上就跑去搭話了,絲毫不避諱男女之防。宗梧還是頭一回感受到如此熱烈的氛圍,一時有些入迷。不管是三仙潭還是北海龍宮,都太過寂靜與偏遠,妖怪們也都不喜歡互相串門,更喜歡劃地自樂。因此這胡漢相交的塔夏城對於宗梧而言就如同開啟了一個新世界。忽而一陣滄桑淳厚的歌聲響起,伴隨著鼓點與金鈴,霎時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望舒見宗梧似乎也很感興趣,便主動牽著他的手尋著聲音來處而去。唱歌的乃是一名男子,男子懶洋洋地坐在角落,雙-腿-間放著一個小鼓,左手腕上懸著一條金鈴,雙手拍擊鼓麵時便同時傳來陣陣清脆鈴音。男子赤著上身露出一身的腱子肉,胸肌腹肌飽滿而整齊,膚色古銅,頭發披垂隻簡單地拿了根繩係在腦後,雙腿一曲一放,身著麻布武褲,褲腳撩到膝蓋處,小腿結實且充滿爆發力。此刻他正仰著頭,懶散地倚靠在角落,隨著鼓聲節奏,胸腔微震發出沉厚歌聲,宛若大漠中對月而嘯的蒼狼。宗梧與望舒對視一眼,二人皆從對方眼中讀懂了一句話:此人非同尋常。一曲歌畢,望舒二人身遭已然圍了不少的人,眾人紛紛鼓掌喝彩,甚至有熱烈奔放的胡女吹起了口哨。那男子不慌不忙,瀟灑自若地一笑。張口說了句什麽,眾人便紛紛揶揄地笑了起來,男子又抬手至於左胸前,低頭一禮,眾人這才拿出錢幣扔到那男子身前鋪著的衣服上。宗梧疑惑地側頭看向望舒,望舒亦眨巴著眼回看他,意思是“我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麽。”眾人三三兩兩地又散了開去,男子慢悠悠地撿著衣衫上的錢幣,宗梧依舊不斷打量著這個男人。“走吧,我帶你去吃好吃的。”望舒拉了拉宗梧的手,宗梧卻毫無反應,依舊盯著那撿著錢幣的男人。望舒無法,隻能蹲下身子,湊到宗梧耳旁,小聲道:“胡人脾氣很暴烈的,一直這樣盯著人家看,人家會生氣。”“我不會無故生氣的。”男子笑著抬頭看向宗梧與望舒二人,聲音低沉且飽含磁性,然而令望舒驚訝的是,他說的乃是地地道道的中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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