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呼吸一窒,一種偷聽牆角的緊張感將他淹沒,他一覺睡到了晚上,忘記將廚房燈點燃,料想流璃與鴻風二人以為此處無人……正當望舒緊張不已之時,外間已沉默良久,隨後便是一陣衣料摩擦聲,緊接著便是流璃一聲壓抑在喉口的驚呼。“鴻風!”“流璃,我沒有娶妻。”鴻風聲線顫抖,“她嫁給了太子。”流璃靜了許久。“那又如何?”望舒隻感到自己再聽下去就會聽到一些不得了的事情,忙輕咳幾聲。黑夜裏一陣微小的聲響都會被放大數倍,果不其然,望舒隻咳了一聲,外邊便即刻安靜下來。望舒揮手間點亮燈火,登時滿屋通明。隨後將藥罐中的藥汁倒出,端著碗走了出去。果不其然,流璃與鴻風兩人站在不遠處的一顆小樹下,正齊齊看向望舒,望舒輕咳一聲,道:“我方才熬湯藥,一不小心睡了過去,這是我到城中買的一些名貴滋補藥物,流璃你也費了不少精力,廚房中還有一爐,你快些喝了吧。”流璃淡笑頷首,望舒連忙道別,逃也似的趕去主臥。入門後,望舒輕手輕腳走至床邊,隻見宗梧右臂已然好了大半,隻留下極細的幾條紅線蜿蜒在手臂上,再往下便是那一截焦黑的小指。望舒湊近看了看,見宗梧神色安然,呼吸平穩,這才放下心來。轉身去了次臥。次臥床上空無一人,一旁門後燈火通明,隱約傳來淅瀝水聲,似是有人在沐浴。望舒將湯藥放在桌上,走到門口輕敲了敲,壓低嗓音道:“赤哲你醒了?”門內水聲一停,片刻後傳來一道低沉嗓音。“剛醒,渾身都是血味兒,洗洗。”“我替你熬了湯藥,就放在一旁的桌上,待會兒你出來記得喝了。”“好,多謝了。”語畢門內水聲再度響起。見赤哲應下,望舒這才轉身,路過床榻之時忽見那床單上留有斑斑血跡,思索一番決定幫赤哲也換一下被褥。望舒上前,將被褥掀開,正欲收下床單,眼尾瞥見某處卻猛地渾身一僵,瞳孔收縮,整個人都宛如石像般佇立原地,動也不敢動。床單內側,靠牆的一處,原先一直被被褥所掩蓋,此刻望舒將其掀開,才赫然發現內側有一塊巴掌大的藍色液體的痕跡。痕跡雖不大,卻足以讓望舒震驚無比。原因無他,隻因蛟族的血,乃是藍色。望舒顫抖著伸出手,極為緩慢地輕蹭一番那處藍色痕跡,微濕,是剛留下不久的,那就決計不會是流璃所遺落。隻有可能,這是赤哲的。刹那間,這抹藍色痕跡,猶如一盞明燈霎時驅散了望舒內心的一連串的疑惑。為何黑蛟總能適時出現。為何先前幾次出現的黑蛟都是幻影,唯有宗梧化形當晚出現的是本體。為何赤哲會在第二日受傷,還有晚宴上的怪異模樣……還有,赤哲肉體凡胎,又如何能從冰原之下與那赤龍周旋,隨後破冰而出。望舒隻感到一股寒氣自腳底蔓延至後腦,整個人都陷入一種驚懼與恍然大悟的交錯複雜之感。望舒連忙將被褥蓋了回去,向後退了幾步,卻猛地撞上一個堅實且溫熱的胸膛。“怎麽了?”赤哲帶笑的聲音自後方響起,縈繞在望舒耳畔。望舒方才一時未能察覺到,偏房裏,水聲不知何時早已停息……望舒深吸一口氣,向前一步,緩緩轉身,隻見赤哲袒露精壯上身,神態悠閑,昏黃燈下那結實胸膛上水珠瑩瑩發光,向下流淌而去。望舒視線自下而上,一點一點地向上挪去,隻見赤哲左心口處,一枚黑色鱗片若隱若現。在往上,脖頸處已然覆蓋上一層宛若黑曜石般的鱗片。最後,望舒對上一雙瑩黃色的豎瞳。原來烈光一直就在身邊,他從未離開過宗梧。第23章 那連蘇望舒深吸一口氣,腦海中閃過無數種可能性。赤哲不疾不徐地後退兩步,瑩黃如琥珀般的豎瞳恰如一頭極為凶悍的野獸,壓迫感幾乎讓望舒喘不上氣來。“你……”“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麽?如你所見,烈光。”赤哲唇角微揚,雙眸懶散地眯起,顯然是不打算爭辯什麽,坦白道。望舒靜默半晌,試探道:“你是烈光還是赤哲?”“赤哲就是烈光。”赤哲越過望舒,走至床畔,隨手一揮將那藍色血跡抹去,繼而披起上衣,將精壯身軀上斑駁交錯的疤痕遮擋起來。“赤哲在上古龍語中的含義是晨曦,即劃破夜幕的一道光,我在人間便是此名。烈光則是我的族名。”赤哲嗓音低沉且舒緩,似是怕驚動主臥的宗梧。望舒抿緊雙唇,下意識往主臥踏了一步,赤哲本在一旁喝茶,眼尾瞥見望舒這動作,當即低笑一聲,放下茶杯,大步走向主臥。望舒忙跟了上去,走至大門處又不放心地落上了鎖。赤哲坐在宗梧塌邊,一手捧著宗梧那受傷的右臂,借著昏暗燭火仔細端詳,神情肅穆,眉頭微蹙,輪廓分明的側臉在燈火下愈發充滿神秘感,望舒恍惚間發現,赤哲與宗梧,長得還是十分相像的。若說赤哲是一團明豔的烈火,令人懼怕卻又向往他的熾熱與蓬勃。那麽宗梧便是一潭幽深的水,向來古井無波,唯有望舒,才能體會到他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