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該多留一晚那小雪妖,噯——不像有人還能鴛鴦共枕,我這孤家寡人怎麽上藥啊。”巋然坐在一旁的宗梧無奈起身,從望舒手中拿過藥瓶,哭笑不得說了句,“我去給他上藥,馬上回來。”望舒自無不允,送了宗梧出門,隨後長出一口氣,懶懶解開外衫搭在屏風上,自己則站在榻前向後一倒。墨發四散鋪就在赤紅被褥間,更是稱得他肌膚雪白,望舒望著床頂發了會兒呆,心道他們舅甥二人應當還有不少話要說,一時半會回不來,索性閉上眼打算小憩一番。此刻夜已深沉,妖龍一事過後神經鬆懈下來,不由得便有些神思混沌,望舒半夢半醒之間竟是睡了過去。耳畔傳來細碎的呼吸聲,夾雜著一道極為空靈且悠遠的聲音,聲音由遠及近,從一開始的喃喃細語漸漸飄至望舒耳畔。“你生氣了?”“……”誰在說話?望舒隱約間聽到一聲低沉且帶著幾分笑意的男聲。“真不理我?”望舒四肢猶如灌了鉛,眼前一片黑暗,雙手絞緊,好似在與誰賭著氣,硬是倔著不去理會那說話的男子。“不理我我就走了,我真的走了?”男子聲音徐徐拔高,望舒很想睜開眼看看是誰,但這身軀的主人卻是個十足的強脾氣,任那男子說什麽都不理會。許久的寂靜,耳畔隱約傳來水流聲,這是在水裏麽?那男人似乎真的離開了,望舒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這壓抑的寂靜宛如一隻大手,扼住了他的脖頸,讓他連呼吸都十分困難。倏而,周遭巨震,望舒被顛地滾落在地,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上方便驀地一聲響徹天地的龍吟,裹挾著無盡怒火與煌煌神威鋪天蓋地地朝他籠罩而來。望舒隻感到心口巨震,氣血上湧,猛地嘔出一口鮮血。隨後,眼前透出一絲光亮,隻是周遭依舊黑暗,那光亮自他頭頂蔓延而來,宛若無數隻螢火飄然落下,望舒這才發覺,自己竟然身處於洞穴之中,左側是石壁,右側則是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暗。這是哪裏……?望舒雙眸微眯,奮力向上看去,那光源離他太遠,刹那間他隻覺得自己宛如被人遺忘的棄物般,一股極為強烈的怒意湧上心頭,令人身不由己地向那光源處衝去。龍吟聲不絕於耳,一聲蓋過一聲,每一聲都不盡相同,好似有五六隻龍在齊聲長吟,但這些龍吟之中卻都摻雜著無盡怒意。這是……在打架?望舒越朝上遊去,周遭水溫愈高,直到他遊至那光源處,才恍然發覺那光源竟是一顆龍珠。望舒鬼使神差地伸手欲觸那龍珠,指尖剛一觸碰到,便有一股大力拉扯著將他往外拽去。這是一個結界,有人將他困在結界裏。結界外,望舒睜開眼,入眼卻是如同煉獄一般的血紅場景,無數的斷肢將水域染紅,四周漂浮著數以萬計的屍體,濃烈的血腥味牢牢地裹挾住他。而在他上空,一條黑龍猛地咬住一條黃龍的脖頸,黃龍拚死掙紮,而在他們身旁,則是纏鬥在其一處的其餘三條龍。鮮血不斷灑落入海,將這一片水域染紅如血海,望舒呆滯地站在原地,直到那黑龍的瑩黃瞳孔猛地看向他,望舒呼吸一窒,雙手止不住的發顫。“望舒?”宗梧的聲音遙遙傳來,與那龍吟聲重疊在一處,卻猶如一根浮木,將近乎溺死的望舒猛地從海中拽回了現實。望舒一骨碌坐起身,驚魂未定。宗梧正好坐在床榻,望舒起身的一刹那,他便伸出手去將人攬入懷中,望舒大口吸著氣,隻覺得自己內心深處空落落的。“望舒?做噩夢了麽?不怕,我在這裏。”宗梧一遍遍地輕喚著望舒姓名,寬厚大掌在他背脊之上溫柔輕撫,帶著淡雅藥香。望舒側過身,雙手抱著宗梧左臂,隔了許久才緩過神來,動作僵硬地抬起手抹了把臉,放下時卻身子猛地僵住。掌心都是鮮血!望舒大叫一聲,身子向後仰去,宗梧措手不及,下頜磕在了望舒後腦,登時口中漫開一股血腥味。宗梧顧不得唇上傷口,忙將望舒牢牢禁錮在懷中,口中一遍遍地安撫,“沒事了,沒事了。”望舒喘了許久才再度顫巍巍地舉起手,咽了下口水,凝神看去,卻見那掌心竟是一絲血跡也無,仿佛剛才那一切都是幻覺。“幻覺……”望舒喃喃低語。“對,是幻覺,都是夢罷了。”宗梧抱緊望舒,一遍遍地在他耳畔低語。望舒看著自己那隻手,心中升起一股未知的恐懼。這究竟是在提醒他什麽,還是在威脅他……望舒這番離奇動作著實駭到了宗梧,宗梧也不敢輕易追問,生怕觸到了望舒,隻將人抱在懷中,手掌輕撫他脊背,一盞茶後,宗梧才感覺到懷中的人放鬆了下來。望舒回過神,才驚覺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我剛剛……”望舒極為緩慢地開口,聲音沙啞,“夢到了上古時候那場戰役。”“嗯?”宗梧摟緊懷中人,指尖拂過望舒耳畔青絲,將其溫柔地捋至耳後,露出月色下望舒那精致且清雅的臉龐。“一片血海,全部都是屍體,黑龍發了狂,在殘殺他的手足……”望舒回憶起夢境中所見,依舊心有餘悸,黑龍與金龍纏鬥在一起,鮮血如雨般灑落,四周都是屍體。“其餘三條龍似乎也意見不合,黑龍占盡上風……”“沒事了,黑龍最後失敗了。”宗梧蜻蜓點水般吻過望舒鬢發。“但……我為什麽會看見那些,我是誰……?”望舒依舊有些費解,那被結界困住的人是誰?“不要多想了,你隻是累了。”宗梧溫柔地梳理望舒青絲,緩聲道:“夢境裏是會記憶混亂,你隻是個旁觀人而已,是你想太多關於龍族的事了,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望舒微微側頭,看向宗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