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痛的指尖發顫,聞言側過頭,望向夷辛,雙唇開合虛弱道:“那樣會損了你的根基。”“不過是些修為罷了,回去拿些仙丹靈藥補補也就補回來了。”夷辛話語間不以為然,似乎隻是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望舒卻知道,這不僅僅是仙丹可以補回來的。夷辛生來仙骨,無需經受天道劫難,但他失了內丹,哪怕日後還能修煉回來,仙體卻有了損,凝丹時須得經受妖族煉化的劫難,之後再一步步淬煉體魄,又不知要多久才能煉回這一身仙體。望舒從一尾小小錦鯉走至如今的身份,他知曉這其中的苦頭。夷辛知曉望舒心中顧慮,卻不再多言,隻笑道,“就當是,哥哥補償你的,我知道你心中對我有怨……”夷辛說話間聲音愈來愈低,最終輕歎一聲,收回右手,掌心向上,運行真氣,轉而貼上自己心口,霎時紅光大盛,充斥寢殿的每一個角落。靈力瞬間暴漲開來,瘋狂地朝望舒體內湧去,不斷地填補著他幾近幹涸的內丹。望舒麵色逐步好轉,原先那令人難以忍受的疼痛感逐步緩解,腹中孩兒感受到了汪洋大海般充盈的靈力,瞬間安靜了下來。望舒身形微動,強撐著側頭看向夷辛,卻見夷辛麵色發白,雙唇血色盡褪,右手聚息上推,自口中吐出一顆瑩潤且光華流轉的赤紅珠。“夷辛……”望舒聲音輕緩而虛弱,夷辛吐出內丹後整個人都脫了力,隻能斜身側趴在床榻邊,二人挨地極近,望舒說的話,他能聽得清清楚楚。然而他現在卻連開口回答的力氣也無,隻能躺在一側,勉強地用手指輕輕點在榻上,提醒望舒抓緊時間。“我其實,從來沒怨恨過你。”望舒一手抵著床榻,艱難地側過身,望向夷辛,夷辛墨發披散,低垂著頭,一襲紅衣曳地,已是連人形都難以維持,衣下長長的尾翎若隱若現,翎上漂浮著點點赤紅熒光。這是靈息消散的征兆。夷辛喘著氣,五指鬆開,掌心一顆紅珠光華流轉。望舒卻沒有接,隻伸手輕輕貼上夷辛發絲,額頭相抵,輕聲說道:“我曾經,做過一場夢,在夢裏,我隻是一尾小小的錦鯉,什麽龍族,羽族,對我而言都太過遙遠。”夷辛身子冰涼,瞬間失去大量的靈力已經讓他再無一絲氣力說話,不知望舒為何要說這些無關輕重的話,滿心隻想著趕緊讓望舒變回原身。熟料望舒卻毫無自覺,仿佛剛才痛的死去活來的人不是他一般,仍舊貼在夷辛耳畔輕聲說道。“我隻是一個小小的錦鯉妖,在那一方水潭中就這麽勤勤懇懇地修煉,或許會去人間遊曆,結實許多新友,也不用卷入這一切。”夷辛不明所以,不知望舒為何要說這些,但他卻也無力回話,隻能艱難地握住望舒的手腕,示意他抓緊時間。望舒忽而笑了起來,反手握住夷辛的手,將他的內丹又遞了回去,內丹散發出絲絲縷縷的溫柔赤光,將二人籠罩其中。夷辛瞳孔忽而放大,他感覺到這些靈息又開始往他體內湧入,瞬間整個身軀都湧上一股暖意,夷辛張了張口,發出幾聲無意義的音節。“有時候我都在想,做一尾錦鯉有什麽不好。”望舒低聲笑了起來,若不是夷辛與他挨地極近,幾乎都難以聽見這句話。靈息遊轉夷辛全身的一刹那,夷辛頓時揚手翻身,將望舒仰麵按在床榻之上,怒道。“你是不是找死?!都什麽時候了,還在說些亂七八糟的,我告訴你,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我可不給你收拾爛攤子!”話說一半,夷辛卻猛地頓住。隻見望舒滿臉淚痕,目光空洞地凝視著床頂,雙唇開合間不斷低聲喃喃著什麽,怎麽看都像是被魘住了。“望舒!”夷辛焦急不已,連聲呼喚,望舒卻恍若未覺,仍舊低低地呢喃著。“我見過心魔,他說的都是真的……”夷辛深吸一口氣,揚手指尖匯聚靈息,並指點上望舒額頭,喝道:“守住本心!不要讓心魔有機可乘!”夷辛正想再撚清心咒,卻見望舒抬起手,輕輕覆上夷辛手腕,將其按下,輕聲道:“我從重生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懼怕死亡與失敗,我害怕我什麽也改變不了……”夷辛怔在原地,愣愣地看著望舒,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我已經沒什麽後悔的了,隻有最後一件事……”望舒握著夷辛的手,笑著道。夷辛眸光閃爍,偏過頭去,咬牙道:“我說過,不會幫你善後,你要做什麽就自己去做。”望舒笑著搖頭,輕聲道,“你低下頭來,我有些事……”夷辛固執地不願附耳前去,隻以手握著內丹,往望舒嘴中喂去。望舒一手攥住夷辛衣襟,不知從哪兒生出了一股力氣,生生將人拉了下來。屋外,風雨交加,鳳王一箭裹挾著萬頃真火將封印包裹其中,硬生生將那團紫霧給燎燒殆盡。就在紫霧消失的一刹那,封印中驀地傳出幾聲驚世龍吟,猶如一柄利劍直直地劃開陰沉的天幕。三道龍神殘影自封印中脫身而出,化作萬千流光飛往蒼穹。就在龍神回歸的一刹那,天君愣在當場,正好被宗梧覷見時機,一口咬住黃龍脖頸,瞬間其餘的蛟盡皆一擁而上,天君登時負傷嚴重,顧不得其他,便施法欲逃。黑龍渾身鮮血淋漓,龍鱗亦被刮破不少,此時戰事方休,餘下一片狼藉。黑龍緩緩落地,光芒後化作一道偉岸身影,墨發黑袍,衣衫染血,步履踉蹌。顯然是力竭之色,已近虛脫。宗梧渾身疼痛難當,耳畔嗡鳴聲不斷,眼前天地忽明忽暗,似有無數人在對他說話,在他聽來卻是聒噪不堪,腦海中唯有一個念頭。那便是去找望舒。宗梧步步踏上玉階,寢殿朱紅色的大門緊閉,一絲聲響也無。宗梧步履蹣跚地走至門前,揚手欲叩開門,卻不知為何忽的頓住。殿內靜地駭人,如同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宗梧的心髒,他甚至不敢開口相詢。“望舒……?”宗梧啞著聲音,小心翼翼貼著門道。良久,殿內毫無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