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顧搖搖頭,將書放回書架,他也是手欠,把窗戶的卷窗拉上,一方陽光直直地透進來,細小的灰塵在陽光裏飛舞。隔著這方陽光,於莘看上去更像一塊案板上正在腐爛的肉。班顧覺得這間書房死氣沉沉的,透著暮靄黃昏的氣息:“天天一個人在家裏看書,是不是很難受?”於莘唇角抖了抖,慢慢牽起一抹笑,目光遊動了一下,然後抬起來定定地看著班顧:“所以,顧哥能救我嗎?顧哥可以救沐總,也能救我的,對嗎?”被人信任得過頭其實不是件很有趣的事,班顧漆黑的眼珠從眼尾滑動到中間,靠近於莘。於莘往後躲了一下,他身上有濃重的腐臭味還有藥膏的味道,不大喜歡別人的靠近。“你很信任我。”“嗯……是。”“還很喜歡我。”“是。”“可是,為什麽呢?”班顧疑惑。怎麽會有無原無故的信任和喜歡,他第一眼看見陸城時都沒有特別信任。過了好一會,於莘才用一點可憐的證據回答:“直覺,直覺告訴我,顧哥能救我。”直覺?班顧收回目光,這小鬼很有問題。.於濤聲有心擔心兒子跟班顧的相處,但又不忍打擾,於莘自從變成這種不人不鬼的樣子後,成天悶在家裏,別的孩子排斥他,他也排斥別的孩子,難得有個人讓於莘接納喜歡。他邊領著陸城慢悠悠地參觀於家老宅時,邊絞盡腦汁旁敲側擊想讓陸城早點去古墳。陸城沒鬆口,按著自己的節奏來,於莘的病很古怪,不像邪術,也不像沾染了什麽,據他自己說是因為吃了古墳裏的一隻老鼠,給人的感覺更像某種未知的疾病。當然,還有一個可能就是於莘說謊了。真正得病的原因是一個x,可能真相不能見人,所以遮掩掩飾掉了。“以前聽說於家的老宅是百年建築。”陸城看了眼廊下的圍欄,木料很新,漆也不是舊的。“是百年老宅,不過,這邊修修,那邊補一補,很多地方都是後來修補的,這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於濤聲拍拍一根廊柱,“我小時候,這根柱子還是老料,老宅還是那個老宅,每次回來又有什麽不一樣。”“特修斯之舟。”“特修斯之舟?”於濤聲一愣。一艘船在海麵航行了百年,它漫長的生命,是因為不斷地更換零件,一塊,一件,慢慢的船上每一塊舊木板都被新的取代。那麽,這艘船還是原先的船嗎?船身上的每一塊零件都和最早的船沒有任何關係,但它又仍舊執行著曾經的使命,完戴承載著所有的名字經曆還有榮耀。陸城像是隨口一說,於濤聲卻覺得他另有所指:“也不能這麽說,聽說物件老舊了就有靈魂,這物也好,人也好,都認本質。就像人,以後科技發展,就算把人身上的各種器官更換掉,那人不也還是那個人嗎?”陸城笑了笑:“也不一定,除了大腦,人的身體未必沒有記憶。”於濤聲對這話題興趣缺缺,還有點點的逃避的,笑著道:“這醫學上的事,我們就不懂了。”陸城還是應付著笑了一下。於濤聲平時在公司說一不二,很少有人會對他敷衍慢待,碰上陸城這個軟硬不吃的,麵上過不去,心裏還憋著火,偏偏還不能得罪。他的不滿隻在眼睛裏帶出了一點點,又隱下去,繼續帶著陸城逛老宅。“這是祠堂?”陸城在一間屋子前停下腳步。“啊,對。”於濤聲不知怎麽有點緊張。陸城也就停了一小會,目光不著痕跡地從於濤聲身上掠過。祠堂是祭祀先人的地方,多少沾著陰氣,有些地方直接放在廟裏,有些立外建個祠堂,當然有些地方也會擺在家裏。但,擺在家裏的祠堂,大都是一年到頭供奉香火不斷。於家這個祠堂,很冷清,甚至有怨氣。“前段時間老家那邊送了點野茶過來,顧總嚐嚐?”於濤聲有意無意地把陸城帶離祠堂,“亢莊這地方山清水秀,山上還有幾株老茶樹,跟好的不敢比,但也別有風味。前幾年家家戶戶都會自己炒個茶,釀個酒,再賣到外頭去。現在是不行了,年輕人不愛學,老一輩的年紀大了,幹不動。每年采點茶,炒了就留著自家吃,我這茶還是莊裏一個老太太炒,炒得正正好,沒有丁點的煙火氣。”陸城接過茶,茶湯澄清,清香撲鼻,的確是難得的好茶:“好茶。”於濤聲笑起來:“可不。”“茶樹挑地,地氣好才能有好茶。”陸城慢慢說。“對對,亢莊是個好地方。”於濤聲有點高興。陸城又說:“令郎身上的怪病,奇詭無比,要真是古墳的關係,那地方肯定是大凶之地,一定範圍內好不了哪去。”於濤聲一愣,笑容勉強:“還……還有這說法?”“有啊。”於濤聲有點著急:“那阿莘的病?出事那年阿莘就沒去過別的地方,去亢莊前學校還沒放假,他學校是全封閉的,禮拜六天回家也都是陪著我,什麽地方就沒去過。”他努力想了想,“ 時間再往前倒那就要到寒假了,出國玩了一圈。出國我不放心,有讓保鏢跟著他,沒單過。”“也許有什麽事是於總不知道的。”陸城說。“不可能。”於濤聲一口否定,“不瞞陸總,除了在亢莊那些天,阿莘身邊一直都有人,別說大事,雞毛蒜皮的小事我都知道。”“學校呢?”“學校有監控,白天上課,晚上自習,到點睡覺。”於濤聲還是搖頭,“我查過學校的監控。再說,阿莘出事,就是從古墳回來開始的,那地方我也覺得挺邪性的。我拍了幾張照片……”“照片?”陸城挑眉,“剛才於總怎麽沒見提起。”於濤聲歎口氣,打開電腦:“不是我不提,而是,這照片沒用。”陸城湊過看了看,的確沒啥用,這些照片像是被什麽幹擾了,呈現的畫麵古怪地扭曲著,有一種神秘的力量不允許讓人留下影像。“這照片是救阿莘時拍的,一看就不對勁。”於濤說,“咱國人忌諱這些個,當時在古墳裏裏找到阿莘,我找的人留了個心眼,特地拍了照片,結果,什麽都拍不出來。”“於總介意我拍下幾張?”陸城問。於濤聲:“當然可以,隻是,這有什麽用?”照片上的畫麵就一個桶裏倒了十幾種顏色,再讓人用筷子攪了一似得,根本看不出原來的樣子。“沒關係。”陸城拿手機拍了幾張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