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陸城”像是看到了什麽令他萬分愉悅的事,“做得好。”然後他伸出白得詭異的手,將胸口那支斷骨,整個插進了自己的心髒,邊呻、吟了一聲,邊露出奇異的笑。班顧的指尖狠狠地抖動了一下,心髒跟著狠狠地跳動了一下,牽出足以將他逼瘋的疼痛,長了心髒,原來能這麽痛。千辛萬苦趕來,終還是遲了一步的祝宵眼看情勢不對,慌忙出聲:“小白骨,冷靜一點,陸城還有救,你不能失去理智,他隻是暫時被仙骨占據身體。”仙骨也好,於莘也好,他們的目標一直是陸城。於家千年來一直在追蹤著陸城的蹤跡,於莘想要的不是班顧的心髒,而是陸城的心頭血,他不但想解掉詛咒,活得像一個健康的人,還想真正得到長生。班顧聽不見祝宵的聲音,這些對他並不重要,他隻覺得不公,隻覺得怨恨,隻覺得這世界欠他太多太多。他什麽都沒有,唯有的就是陸城。他什麽都不想要,唯想要的也是陸城。但偏偏,就要把陸城從他身邊奪走。“為什麽要用這種陌生的目光看著我?”“陸城”走近班顧,殘餘的黑霧在他身上攏成一件黑袍,瘋長的黑發隨著幽怨與死氣飛揚,他輕聲盅惑,“班顧,陸城是我的一部分,我也是陸城的一部分,我們沒有任何不同。你與我相愛,要與我永生永世,看,這世界很汙濁,我們一起淨化它,天道給你權利,就是讓你替□□道、大開殺戒。等把那些人殺光了,我們就回到你地宮,我……會陪你長眠。 ”班顧的眼睛機械地動了一下,目光聚集到“陸城”的臉上。“陸城”在他耳邊呼出一口氣:“ 我想起來了,那是因為你忘了我和你之間的約定。”班顧瞳仁微縮,“陸城”倏忽出現在他身後,將他扣進懷裏,他身上在地底浸染萬年的怨氣,陰冷透骨,班顧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關節都結上冰霜,溫潤的雙眼迅速結上一層薄冰,一片霜白中,他總算記起前塵舊約。.千年前的碧空下,一個少年坐在水邊橫生的枝丫上,他的手中拿著一根鶴骨笛,放在唇邊努力想吹出曲調,可惜,鶴骨笛隻發出如泣如訴的哀鳴聲。一天又一天,連水中的遊魚、飛鳥都熟悉了少年的到來,他卻還是沒能吹出一支曲子。直至有一日,殘陽潑墨般染紅西天又漸漸暗下去,水麵起了一層薄紗般的白霧。少年聽到一支無比動聽的曲子,如群鶴飛在雪野蒼鬆間,嬉戲、追逐、徘徊、雙飛。他看到水畔坐那吹骨笛的神子,他有蒼山一樣的容顏,染著山間白雪的眉目,他抬起的眸眸中有他的倒影,溫和而又柔軟。他教他音律,教他編簍捕魚,教他識別草藥治病,讓他傾聽天地間的聲音,雷聲、雨氣、霧語……少年自此聽懂了山風、晨雨,看懂了夜色、星光。但,他在懂得這些這前,更懂了自己的心意。他對他一見傾心,萬世難休。少年如此坦率,又如此熱情,他半點不避諱自己的愛意,他愛他,他就願意交付一切。神子聽著少年對自己訴說著愛意,輕輕一笑,這一笑如冰雪消融,化作涓涓細流。他是顓頊三滴本源精血化身,生於水畔,居九冥黃泉岸邊,常暢遊山野之間,知天地,知萬物,知陰陽,知世事無常。他知星辰輪轉,卻不知道自己會遇上一個少年,自此再難忘卻。人的一生太短了,他不願少年消散於自己荒長漫無的生命裏,於是,他取出一滴精血讓少年吃了下去。賦於一個凡人長生的他受到法則的處罰,不得不暫別少年,回到九幽棲眠。他對心愛的少年道:等我回來。他以為不過短短生離,哪知再見之時少年已身化白骨,非生非死,他舍去另一滴本源精血,但求自己心愛的少年有朝一日能夠歸來…….班顧淚流滿麵,他記起了水邊的相會,記起永世之約,他們分別千年,好不容易再次開始,為什麽要再加他們分開?憑什麽?憑什麽?“陸城”看著班顧的樣子,得意一笑。“你笑什麽?”班顧冷淡地抬起雙眸,“你真以為你是陸城?你不配。”漫天的陰氣凝聚成一柄漆黑的長劍,班顧的眼眸冰霜退去,卻隻剩無生機的冰冷。“陸城”全不在意他的發火,反而興奮地道:“對,寶貝,就是這樣。你是不死骨,你就不應有人性,來啊,殺了我,毀了顓頊墓,再把這裏的人殺光,等這裏的人死光了,再去殺光外麵的人。他們每一個都比你幸運,他們每一個都有愛的人,隻有你,什麽都沒有。”一邊的祝宵盯著班顧眼底的風暴,他正處於兩難的位置,是戒備“陸城”,還是提防班顧,還是奢望他們倆能兩敗俱傷。原伽鎮定下來:“小白骨,抓住‘陸城’,我能驅逐他,你隻要把他心髒裏的那根仙骨□□。”對,有道理,他還能救陸城。班顧希翼,他能把陸城帶回來的。“哈哈哈……啊哈哈哈……如此天真,如此可笑……哈哈。”“陸城”猛地轉過頭盯著原伽,用刮刺的聲音,陰聲道,“你是不是忘了我現在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拔出仙骨,我還能活嗎?”原伽不理他,隻冷靜地對班顧說道:“能,小白骨,沐康霖都能活,陸城當然也可以。”班顧猶疑看向“陸城”。原伽又說道:“嚴格意義上來說,陸城並不是人,就算死了,他還會帶著所有的記憶重生。小白骨,時間對你來說是最不值錢的,百年輪回對你來說不過短短一瞬……”“陸城”嗤地輕笑出聲,微仰起臉,舉手掩去半邊臉,居高臨下看著他們:“你們就是這麽欺騙他?百年很短,千年也不算長,他有無盡的生命,所以,他就該被埋在地底棺槨中?嗯?這公平嗎?你們是不是想將他壓製在無字墓中,無名無姓?”“我□□媽的。”祝宵這暴脾氣,這玩意占據著陸城的身體,得吧得吧沒完沒了,真想一把火把他燒個精光,偏偏班顧現在是個不□□,讓他們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妄動。“陸城”嘲諷地蔑視了祝宵一眼,伸出一根手指,噓了一聲:“祝宵,冷靜點,脾氣太暴躁可不太好,你的壞脾氣可沒少讓人死無葬身之地。”“你……”祝宵氣得磨牙。“陸城”的惡意能從每個毛孔裏溢出來,他撫著班顧長發:“小白骨,我能忘掉你一次,就能忘掉你第二次。班顧,你要我忘記了你?我是你的愛人,你要傷了我?”原伽不急不緩:“班顧,不要上當,陸城還在等你。”“他在撒謊,他在騙你,他是亢族的子孫後代,他的祖先因為吃了你的肉,才變回一個普通人,繁衍後代,他們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他是你的仇人,他們一直在戒備,一直做著殺你的準備,他們跟他們的祖先一樣,卑鄙無恥。”原伽抿了下唇:“班顧,你要是大開殺戒,你和陸城之間再無可能。”“他又在騙你,我愛你,我願和你天地同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