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點點頭:“這世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們和這位李奶奶在這裏生活了二十多年了。誰曾想她竟然和大夏萬家扯上關係。以前隻知道她的丈夫姓萬,當時在川軍楊森的二十軍裏任上尉連長,1937年李奶奶和他結婚沒多久,因為抗日便隨軍出川了。參加了淞滬會戰,武漢會戰,三次長沙會戰、等多次戰役,特別是參加了淞滬會戰時,二十軍死了7000多人,他三進三出隻是擦掉了點皮,他的命也是真大。在1942年長沙會戰前才又回來一次,那時他己經是個團長了。帶給她一些生活費用,並留下兩個警衛,隨即把她快5歲的兒子帶去了湖南湘潭,說是讓老爺子看看,兵荒馬亂的就沒有帶著她一起回去。還說在戰前很快回來。可這一去再也沒有回來,也不知是死是活?你李奶奶其實也大不了我多少。但她的頭發在他丈夫沒有音信那幾年,就全白了,那兩個警衛陪著她去了湘潭幾次,找了無數人,但那時逃走的,死掉的,失蹤的比比皆是。誰也幫不了她,她再也沒有看到她的丈夫孩子。那兩名警衛在解放軍入川時,便投誠了。她是個苦命的女人。這次帶人來抓她遊街的,就是其中一個警衛。李奶奶曾偷偷對我說,那個警衛想要她手裏東西,不停誘勸她,威脅她,她說她就算死也不會給他。但她是真的挺不下去了。”母親也歎息不已。


    “那個警衛怎麽這麽可恨。李奶奶真可憐,兒子沒有了,丈夫也不知道哪裏去了。我記得以前晚上從她門口過,她明明就在家裏卻不開燈!隻是那麽靜靜的坐著,手是一直哆哆嗦嗦的摸索著什麽東西,應該是那個竹筒吧?我當時還以為她財迷舍不得用電呢?現在知道了,那是在想她的親人。她走前應該是看到那個警衛了,所以才會把這麽重要的東西丟在河裏,害怕被那個警衛搜走!”我輕聲說著。


    “父親,李奶奶的丈夫姓萬,也未必是那個萬家人啊!”我又接著問道。


    “以前我也不知道,直到看到了她丟進河水裏的竹筒,這不是一般的竹子,那是龍麟竹又叫龜甲竹。上麵還刻有一排小字。


    蒼天不公眼已瞎,


    舊址處處是仇家。


    銀杉樹下屋不在,


    烏須早離鬢白殺。


    落款,大司馬左丞相,萬勝。”父親說完,母親已把地磚下的竹筒拿了出來。一根奇特的外形節片像龍鱗又像龜甲,凹凸有致又碧綠碧綠的竹筒。父親當時撈上來時,我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還是個寶貝。。母親問道:“這個竹筒怎麽的也應該有五六百年了吧?為什麽還是這樣的綠瑩瑩的就像剛砍下來的竹子一樣?”


    父親說:“竹工從竹林裏挑出最好的竹子砍下來後,馬上用鹽水沸煮,煮到一定時間撈出再用涼水浸泡。再撈出在烈日下暴曬三天,然後再放在幹燥的房間陰幹三年,才能得到這樣一節珍貴的竹筒,富貴人家通常會要求竹工,在上麵刻畫或寫詩並中間鏤空,好把自己珍貴的東西藏在其中。”


    “但是裏麵就放一封信?這封信李奶奶當做至寶了,問題有什麽用?”我不解的問。


    “等待,思念,期盼,最後是絕望!”母親默默流著淚說。


    我不懂。父親替母親擦掉眼淚說:“那竹筒應該是萬家的老物件,而信上的字應該是她寫的,那上麵的8個字,也應該是她的丈夫臨走前告訴她的。她未必知道什麽意思?”我把竹筒從母親手裏接過來觀看,卻忽然失手,掉在地上摔成四塊。父親呆了一下歎口氣說:“你個敗家孩子,拿點什麽也拿不住,好好的寶貝被你摔成這樣,好了!一錢都不值嘍。”母親連忙彎腰拾起。我直接傻眼了。卻聽見母親咦的一聲,“竹筒內壁有字?”母親拿起慢慢的讀了起來:


    “敬愛的雅君:


    這是個戰亂動蕩的年代,我們都不知道下一刻的生死在哪裏?我出川五載,你為我養兒守身如玉五載。我感激你,也愧對你。我的族人卻因為你的出身對你產生了偏見,這讓我感到非常痛心。我深知你的善良、智慧和堅韌,這些品質讓我深深地愛著你。我希望我們的孩子能夠在一個沒有偏見和歧視的環境中成長,學會尊重和理解。這場戰爭給我們的國家帶來了巨大的痛苦和破壞。也給我造成無盡的傷害,作為一名軍人我甘願為我們的家園而流盡最後一滴血,但作為丈夫我已無能為力,那一場萬惡的淞滬會戰,我早已不是一個完整的男人。不能帶給你幸福,也不想拖累你的終身。我不敢麵對你說出這些話,這就是我為什麽不敢麵對你,不和你圓房,為了我們的孩子有一個安全、穩定的環境,讓他健康成長。我帶著我們的孩子去到一個非常安全的地方,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決定,我知道,這是一個艱難而痛苦的決定,對你極不公平極端無情。但我相信你的堅強。最後,我想說的是希望你把我忘記,請保持你的堅強和樂觀,請原諒我的自私和無恥。泣拜求諒


    無恥的康年。”


    父親和母親都呆立在那裏。我仔細的檢查了竹筒的裂開處,輕聲說道:“父親!這個竹筒原本就是4片,隻不過它有個小小的機關,是輕輕卡上去的,不注意看是看不出來的。李奶奶應該早就發現了這封信。”我再抬頭發現母親又是淚流滿麵。父親輕聲歎息。“可憐的多情女子,可憐的望子母親。可恨的鬼子,可恨的戰爭。”天終於大亮了。我卻困得不行。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被母親推出家門。小琪也頂著一個熊貓眼兒,出現在我麵前。我倆相互看看。歎了口氣,低著頭背著書包向學校走。背後傳來那小狗皮皮汪汪汪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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