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與火


    肉身沉重,靈魂飛升。


    被束縛衣幫助的千帆已經神誌模糊。


    痛苦與渴望彷佛地獄之火灼燒著他的每一寸神經。


    紫犀發作,千帆的一致逐漸崩潰,他仿佛垂死的小動物,微微地閉著眼睛,額前的頭發被汗水石頭,濕濕地貼在蒼白的額頭上。


    他的唇色帶著奇異的紅,彷佛冰天雪地裏的一點花痕,清冷豔麗。


    春日醫師的話彷佛從世界的變傳來,“千帆,我會給你注入替代品,嚐試找出能夠平衡紫犀毒素的劑量。你……真的不後悔嗎?”替代品的毒素會一絲一縷深入千帆的骨髓,逐漸摧毀掉他的身。一旦開始,同樣無法回頭。每一次紫犀的發作就會需要更大的劑量。


    千帆睜開了眼睛,雙眸中帶著近乎偏執的一點亮光,“隻要有時間複仇,我就滿足了。死亡對我來說是最好的安排。”就這樣輕輕柔柔飛去彼岸,也許會遇到若薇的靈魂呢。


    春日醫師歎息著將虎頭蛛毒囊萃取液和稀有草藥的提純液混合,然後試探著以最小的劑量注入千帆的靜脈血管。


    千帆顫抖了一下,然後整個身體完全靜止。


    冰寒刺骨的氣息將他的整個血管彷佛凍結住。隻是那近乎凝固的血液裏,紫犀的火焰依然在悶悶地燃燒著。


    冰與火的殘酷世界。


    千帆在不斷崩塌的世界裏,看到了若薇的幻影。


    他的手機孤零零地躺在不遠處的金屬桌麵上,靜默無聲。


    春日醫師的實驗室裏根本無法接收到任何手機訊號。


    中午的時光輕盈而溫暖。林蔭大道的分岔路,一直往下,是僻靜的園林。


    坐在布滿陽光的長椅上,若薇卻覺得心神不寧。彷佛有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


    林弦的玉環依然清涼,她煩亂稍減。坐在樹下,若薇響起了她和千帆的往事。


    百轉千回的心思,漸漸變成了淡然的溫柔。她習慣性地拿起手機,千帆的手機依然關機。


    沒來由地,若薇開始擔心千帆的安危。


    冰藍色的天空下,碧樹婆娑。金急雨花瓣因為風的召喚,脫離枝頭。


    細碎的金急雨花瓣紛紛揚揚落下,有些落在若薇的頭發上,有些落在長椅上。


    空氣中是微潤的花香,若薇看到路的轉彎處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是雪梨!


    若薇有些錯愕。穿著婉麗裙裝的雪梨直奔她而來。平日裏宛如大家閨秀,活潑媚眼的學曆在蘇皚皚的生日派對上的姿態令若薇知道,雪梨有著霸道偏執的一麵。


    此刻的雪梨看起來比派對上的她多了氣急敗壞的感覺。


    若薇淡定地看著雪梨,心中微動。千帆到底怎麽了?


    “月小優,千帆到底在哪裏?”雪梨家持有森雅高中的股份,沉舟是森雅高中董事會的股東之一,因此,雪梨有了進入森雅高中的權限。


    她狠狠地盯著眼前閑適笑著的少女,眼神瘋狂,“你一定知道千帆在哪裏!”


    若薇笑了,“雪梨大小姐,昨晚你潑了我紅酒,我當時是和林弦一起離開的,你怎麽會問我林千帆的下落?我今天早晨到現在,一直在學校裏。”


    雪梨神經質地搖了搖頭,“千帆不見了。今天早晨,他離開我之後就不見了。”


    若薇心中一痛。昨晚千帆是和雪梨在一起?


    雪梨雙眼有些發直,“他隻要沒死,一定會回來找我的。他是我的,他不可能逃開的……為什麽……為什麽……”


    若薇不知道雪梨在說什麽。


    她站了起來,“總而言之,我不知道林千帆的下落,我要回教室準備下午的課,失陪了。”


    雪梨的唇邊浮出幽豔冷絕的笑,“月小優,要不是我哥哥護著你……哼哼……你好自為之。林千帆這輩子下輩子都隻能和我在一起!”


    若薇站定,“雪梨,我喜歡林千帆。這一次,我不會退讓。”心上的傷口還在。那一天她默默跟著千帆和雪梨,看到他們在走廊盡頭親吻,每一秒鍾,她都無法呼吸,喉嚨幹澀,腦袋裏仿佛藏著一個灰色的漩渦。


    雪梨睜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狂怒從心底升起,席卷了她的理智。


    月小優居然敢當著她的麵告訴她,她喜歡林千帆?!


    雪梨太想給眼前的少女一耳光,卻被她抓住了手腕。


    “雪梨,你欠我的,我回來找你還。”若薇淡然地看著雪梨,眼神幽深晦澀。


    不知道為什麽,雪梨突然有點害怕,她神經質地嚷了起來,“你這隻狐狸精,你居然敢……”


    若薇截斷了雪梨的話,自嘲地笑笑,“你不也是狐狸精嗎?你難道忘記了,你是從若薇哪裏強了林千帆。我想,你肯定因為若薇的死,非常開心。你就沒有想過,也許有一天,若薇的鬼魂會從地獄裏出來,爬出地麵,來到你的麵前嗎?“


    雪梨有些惶恐,“我才不信。“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那麽第一個找自己的不會是若薇,而是小冊。她還記得小冊最後的模樣。他的眼睛半睜著,仿佛黯淡的玻璃珠子,就那麽看著自己,看著自己。


    雪梨捂住耳朵,心慌地四處打量。也許小冊一直看著自己,隻是她不知道而已。


    若薇看著臉上有著不正常的潮紅的雪梨,心中有了疑問。此刻的雪梨看起來不太正常……


    雪梨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若薇的背後,“小冊……你已經死了,死了三年了,你不可能會回來找我的……小冊……“


    若薇冷談看著雪梨。疑心生暗鬼,原來雪梨手上不止背著一條人命。


    就在這個時候,雪梨看到沉舟迎麵走來,他麵容沉靜,氣度卓然,優雅而溫和。午後的陽光都因此黯淡了下來。


    他深深地看了若薇一眼,唇角微勾,露出歉意的微笑。


    “雪梨,跟我回家。“沉舟的聲音低沉,仿佛帶著某種令人放鬆的魔力。


    雪梨怔忪地回過頭,“哥,我好像聽到了小冊叫我。“


    沉舟微笑,扶住雪梨的肩,聲音柔和如天鵝絨,“沒有什麽小冊。你大概是沒睡好,我帶你回家休息。“


    雪梨望著沉舟,停了好幾秒,眼中突然有了亮光,她抓緊沉舟的一休,聲音裏是哀求和迷惑,“哥,我要千帆!千帆沒有回來找我,他這個時候應該回來求我的……“


    沉舟擁著雪梨轉身,,喁喁細語,“我們先回家,哥一定幫你找到千帆,別擔心。“沒有人能夠拒絕紫犀的誘惑,他的人隻能查到林千帆在上午坐了地鐵4號在碧柳站離開。事情在某個程度上出現了波折,林千帆的背後藏著什麽?


    雪梨安靜了下來,依偎著沉舟。


    沉舟扶著她離開,臨走時,他回頭看了若薇一眼,微笑的樣子一如月小優夢牽魂繞的那樣迷人。


    若薇看著沉舟和雪梨離去的身影,有什麽東西如鯁在喉。


    她坐回到長椅上,在午後的陽光裏突然覺得迷惘。昨晚追出來的人是林弦而不是林千帆,


    她的心底其實是介意的吧?


    若薇很喜歡的一個專欄作家曾說過,人的一生中總會遇到一個人,你會覺得他是很特別的存在。他也許不會令你幸福,卻一定會令你痛徹心扉卻無法忘懷。然後你一低再低,低入塵埃。若薇知道那種感覺,明明心死若灰,卻會因為那個人的難過而難過。但凡隻要那人給一線陽光,她就會內心明媚。


    千帆背叛了她,她卻因為知道他有苦衷知道他愛的從頭到尾是她,就心中歡喜。千帆的媽媽去世的消息一入她的耳朵,她就開始想千帆會多麽傷心。


    他是她的劫。


    從前世到今生。


    若薇站了起來,以往清澈的眼底是揮之不去的憂傷。


    千帆,我會找到你,告訴你,我是若薇。


    隻是,你現在到底在哪裏?


    塵埃


    城市彼端。


    千帆緩緩睜開眼睛。


    身體仿佛被整個撕裂,然後又一點一點拚湊出來。


    血管裏那些紫色的火焰不知道蟄伏到哪裏去了,隻是,說不出的酸冷在骨髓裏遊移著。


    千帆緩緩坐了起來,喉嚨微甜,一絲血跡從他的唇邊流出。千帆擦了擦,看著手指上的血跡,臉色沉沉。


    春日醫師坐在旋轉椅裏,懶洋洋地抬眼說:“我總覺得我害了你。雪梨那樣的女人根本就是毒藥,你注射了虎頭蛛,就不能回頭了。”


    千帆神色淡然,心情甚至還不錯,他修長的手指按了按心口處,“一切都是我自願的。謝謝你,春日約。”


    春日約的眼中是奇異的迷茫,“不用謝我。我也不過是想找到沉舟的生物研究所背後藏著的那個東西。”他能夠微妙地感覺到千帆的念頭。因為他和千帆都是永遠地失去了戀人的人。


    “借你浴室用一用。”千帆輕笑。


    春日醫師點頭,“衣物我都為你準備好了,就在浴櫃裏。”他沒有再說話,隻是拉開抽屜,拿出一張照片。天心,我想你了。可是我答應你我會好好活著,所以我不會和千帆一樣做著自殺的事情。隻是,很厭倦了呢。厭倦沒有你存在的生活,厭倦這個世界。


    浴室裏,霧氣蒸騰。


    千帆漫不經心地淋著熱水,想消除掉那深入骨髓的酸冷。


    他突然想起了月小優的留言。她說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他當麵說。


    在昨晚的排隊上,他和她在水晶燈下旋舞,那樣的默契,似乎他和她早就演練了很多次。


    看著月小優的眼睛,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和他旋舞的人是若薇。他的若薇。


    月小優說,她是若薇的朋友。


    就因為這個,他也會今天去見月小優,看看她是否有什麽事情需要他幫忙。


    關掉蓬蓬頭,擦幹身體,換上柔軟熨貼的義務,千帆舒服了很多


    他走出浴室,拿起手機,“我先走了。”


    坐在椅子上看著照片的春日醫師冰並沒有抬頭。


    千帆走在洶湧的人潮裏,腳步從容,神色淡然。他咽下口中的腥甜,眼中是莫名的光。


    手機開機,短信蜂擁而至。


    很多都是雪梨發來的,一條接著一條。


    他沒想到雪梨會那麽迷戀自己,而且那麽瘋。昨晚的確是自己大意了,可後果卻那樣致命。


    他唇角微勾,沒到最後,沒有誰能定輸贏。


    與此同時,森雅高中的天台上,蘇皚皚被人拖著扔在了林弦的麵前。


    捉她來的是高年級的學長,聽命於林弦。學長對著林弦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蘇皚皚狼狽地抬起頭來,齊耳短發有些淩亂。她的眼中是晶瑩的淚,搖搖欲墜,“林弦,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林弦的眼睛帶著戾氣,仿佛叢林裏的貓科動物。高傲、危險、肆意。


    他冷然看著楚楚可憐的蘇皚皚,唇邊是冷冽的微笑,耳朵上的鑽石耳釘分外耀眼,“蘇皚皚,你惹我不高興了。”


    蘇皚皚無辜地睜眼看著林弦,“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你是為了什麽事情這樣對我?”


    林弦懶洋洋的俯視著蘇皚皚,“今天早晨在更衣室發生的事情,你不會忘記了吧?我還真是小看了你。”


    蘇皚皚瑟縮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林弦笑了,眼中有鋒利的冷意,“本少爺永遠不會喜歡你。你讓我覺得惡心。你再玩什麽花樣,我就找人在你臉上劃個七八道。”


    蘇皚皚覺得眩暈,她知道自己該吃藥了,但是,現在的她卻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扯著林弦的褲腳,哭了出來,“林弦,不要這麽對我。”我那麽喜歡你。我好不容易才接近了你。這個世界其他的人,我連容貌都看不清,我怎麽能失去你?


    “你再這樣,我電話你父親,讓他把你帶回家好好管教。”蘇家說的好聽是林家的生意夥伴,充其量不過是林家的附庸家族。


    恍然如夢


    蘇皚皚鬆開了手指。不,他不能讓爸爸把自己帶去再看醫生再吃藥再打針。


    她柔弱地望著林弦,“對不起,我做出這樣的事情,都是因為我喜歡你。”


    林弦笑了,迷人的眼底是清晰可見的厭惡,“可是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蘇皚皚楚楚可憐地抽泣,“我知道你喜歡的是月小優……我不會再得罪她了。”


    林弦蹲下身來,“你就裝吧。聊聊什麽是死亡暗示。”


    蘇皚皚眨了眨眼。難道“那個人”背叛了她?不,不會的,“那個人”明明很迷戀她。


    林弦沒有多說,手指間突然出現的刀片割破了蘇皚皚下巴上那白皙柔嫩的皮膚。極細的一條血線出現,感覺到輕微刺痛的蘇皚皚恐懼地睜大了眼睛。


    “我說,我說……”蘇皚皚在發抖,“死亡暗示的觸發是需要條件的,無法解除。我對月小優的死亡暗示是,如果她愛上了你,就會在某個特定的階段自殘。愛得越深,傷害得越狠。”


    蘇皚皚的麵容依然柔和美麗,她的話卻在林弦的心底引起了一股無法言喻的怒氣。


    “無法解除?”林弦越是生氣,反而越是平靜。他懶懶地把玩著刀片,波光瀲灩的眸子令蘇皚皚恐懼而沉醉。


    “真的沒有辦法,強行解除會造成傷害,也許時間會減弱暗示的力量。”蘇皚皚喃喃地說。


    林弦心口發悶。她不希望月小優因為喜歡上他而自殘。而且,月小優和林千帆之間的微妙感覺,在昨晚的派對上,他已經發現。


    “蘇皚皚,我鄭重警告你,如果不想蘇家因為你的緣故敗落,你就乖一點。我有時候沒辦法控製住自己的脾氣。”林弦拍了拍蘇皚皚的臉,站起身來,轉身離開,再也不看蘇皚皚一眼。


    蘇皚皚一個人趴在地上,哀哀地哭了起來。


    幾分鍾後,她抬起頭來,眼中沒有一絲淚意。


    她捂著林弦拍過的那邊臉,笑了,“林弦,我就知道你的內心藏著一隻野獸。”她喜歡高傲的林弦,也喜歡在陽光下睡懶覺的林弦,她還喜歡那個肆意過著人生的林弦。


    這樣的林弦,她怎麽可能放棄?


    蘇皚皚在心中盤算。到底是誰走漏了風聲?


    她眼睛有些發花。頭暈得厲害。


    那紅色的膠囊在她的幻覺裏鋪天蓋地地落了下來。


    天台上微風吹拂。


    昏迷過去的蘇皚皚甜美可愛。


    一道身影出現在天台上,靜默無聲。


    他抱起蘇皚皚,眼中是癡迷的神色,“皚皚,我是那麽喜歡你。”


    如果若薇在這裏,一定能夠聽出,這個人的聲音和更衣室裏蘇皚皚的幫凶的聲音一摸一樣。


    “那個人”凝視著蘇皚皚的睡眼,情不自禁地吻向了她的眼睫毛,“皚皚……皚皚……”


    高二丙班的教室裏靜悄悄的。


    下午上課前五分鍾,若薇看到林弦懶洋洋地走進教室,他的視線和若薇的視線交錯,眼神有瞬間的別扭。林弦笑笑,依舊是那個漫不經心的美少年。


    若薇唇角微勾,手機在書包裏震動。她低下頭拿出手機看了看,不顧馬上就要到上課時間,站起來走了出去。


    手機屏幕上是千帆發來的短信:我在森雅高中附近,你下課了記得電話我。


    林弦看著若薇離去的身影,心中悵然若失。


    若薇的神情中有著義無反顧的決心和恍惚的歡喜。她為了誰這麽匆忙?


    若薇什麽也沒有帶,她拿著手機跑過走廊,接通了千帆的電話,“我要現在見到你。”


    心跳的聲音那樣激烈,她才知道她是這樣的期待。


    千帆愣了愣,聲音溫和如夏日微風,“我在校門外等你。”


    很久以前,也是這樣陽光燦爛的日子裏,他曾經站在女生宿舍外等待著若薇。那是他和她表白後第一次約會。那一次若薇小跑著衝出來,臉頰粉嘟嘟的,眼睛發亮。她穿著素淡的粉藍色裙子,那樣可愛。


    原來時間才是最殘酷的存在,令你無法忘記幸福的回憶,卻永遠不能觸摸到回憶裏的那個人。


    若薇氣喘籲籲地跑到了校門口,心中忐忑而期待。


    她看到了不遠處千帆的側影,不知道為什麽心中酸楚。


    千帆看起來,很寂寞。


    他的頭發深黑如鴉,閑適地站著,身材修長。春日已深,他穿著白襯衣,一塵不染。他的側臉的輪廓優美,深思地望著虛無處。


    若薇站住,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的腳步動了。


    一步一步接近千帆。


    “千帆……”


    千帆沒有動。他的身體在一瞬間變得僵直。


    這個世界上,用這樣的語氣叫著他的人,隻有若薇……


    他不敢回頭,想讓這樣的幻覺保留的久一點,再久一點。


    “你怎麽了?“若薇的聲音幽幽。


    千帆定了定神,回過頭,嚴重的愛上藏得並不好,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月小優,你找我有什麽急事嗎?”


    若薇看著千帆,忍不住問:“你生病了?”為什麽看起來那樣疲倦,臉色不好。


    千帆淡淡一笑,“我沒事。”


    若薇想了想,輕聲說:“我們去隔這裏兩條街的奶茶店坐坐吧。”


    千帆點頭。他的眼底有著一絲溫柔。總是在不經意間,在月小優的身上看到了若薇的影子。


    流言


    奶茶店。


    門口上方的雨棚是清新的藍白相間的格子塑料布。舊舊的紅磚牆上掛著可愛美麗的鐵藝花籃,一盆牽牛花在花籃裏肆意盛放。


    “這裏還是和以前一樣。”千帆看著奶茶店,輕聲說。大一大二的時候,他和若薇周末的時候會來這裏。因為若薇最愛的就是這家的布丁奶茶。


    若為推開門,走了進去,坐在了靠窗的第二桌,很久之前自己慣常會坐的沙發椅裏。


    她看著走過來的奶茶小妹,微微一笑,“我要布丁奶茶。”


    奶茶店小妹點了點頭,看著千帆,眼中是驚豔,“先生要什麽呢?”


    千帆在若薇的對麵坐了下來,微微一笑,“和她一樣。”


    目送臉紅心跳的奶茶店小妹離開,若薇輕笑,“你以前來這裏也是這樣,總是招桃花。”


    千帆愣了愣,然後問:“是若薇以前經常帶你來這裏的嗎?”


    若薇凝視著千帆,“我在昨天的派對上問過你一個問題,你還記得嗎?”


    千帆側頭回憶。


    若薇的眼中有著隱約的淚光,“我當時問你,如果若薇還活著,我是說,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卻依然是若薇的靈魂,你會接受嗎?”


    千帆看著若薇的眼睛,腦海裏一片空白。


    他的唇動了動,眼中是無法相信的神情,“你說什麽?”


    他的眼神漸漸變得尖銳而冰冷,“你想告訴我你是若薇?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月小優,月家不得寵的嫡孫女,傳聞中的她是一個偏執跋扈的富家千金。他一直奇怪她為什麽會和若薇成為朋友。


    若薇的視線並沒有閃躲,她的眼底是瀲灩的溫柔,“你喜歡薄荷味的牙膏,不喜歡咖喱的味道。你生病的時候不愛去醫院。四年前的那個平安夜,我們被人群衝散,我們第一次牽手”


    千帆神情變得冷冽,“這些你是聽若薇告訴你的吧?”


    若薇一向了解千帆的固執,她歎息,“爸爸去世後,我在你懷中哭。我說,千帆,我隻有你一個人了。你對我說,你會永遠陪在我的身邊。隻是,你沒有做到。”


    千帆的胃在抽痛,“月小優,不要再說下去了。我是多麽厭惡有人假冒若薇,說著我和她的事情。”那仿佛是再一次的對身體的切割。舊傷口在瞬間裂開,鮮血淋漓。


    若薇的眼底是憂傷,“我還記得我最後一次電話你。我問你什麽時候見麵?我有一周沒有見過你了。你卻回答說,等你忙完就陪我。”


    千帆看著眼前的少女,他能感覺到她心中的憂傷,她真的是若薇嗎?或者這不過是林家二夫人製造的一個騙局?


    月小優似乎一直都迷戀沉舟,沉舟找月小優來演這場戲是為了什麽?


    “我還有事,我要先走了。月小優,因為你是若薇的朋友,我才和你見麵。剛剛你對我說的話不要再說了。否則,我們連朋友也沒得做。”千帆站了起來,神色冷漠。


    若薇看著用冷漠把自己藏起來的千帆,心中的憐惜更深,“你在害怕嗎?我還記得我死的時候並不害怕。我當時甚至覺得幸福而安寧。因為,死亡會令我不再因為你而心痛。”


    千帆在發抖。他看著安然說這一切的少女。


    和她認識以來的一幕幕都在腦海中閃過。


    千帆發現自己的心因為狂喜而鼓動的厲害。


    不再理智的思考,單純用心去感覺,他的心早就發現了月小優就是他的若薇。


    就在這個時候,千帆想起了春日醫師的話,想起了令他墜入地獄的“紫犀”。


    現在的他已經無法給若薇幸福


    如果他和若薇在一起,若薇就要麵臨的是瘋狂的雪梨,以及他的早逝。


    他原本以為自己一無所有,所以無所畏懼了。可是,如今,他必須要做的就是要保護若薇。


    他深知失去了愛人的痛苦和絕望,仿佛有噬心的螞蟻在每日每夜裏啃噬他的心髒。


    他注定短命,是不是一定要讓若薇承受著噬心的痛苦?


    蜂擁的歡喜、巨大的失落、哀鳴般的絕望在千帆的心頭交織。


    他似乎要嘔吐,卻緩不過氣來,將口中腥甜的血也吞了下去


    春日醫師說過,吐血隻是開始


    千帆背轉過身,不去看若薇的臉


    他害怕若薇看到他眼中的情意


    良久,千帆輕聲卻決然地回答若薇,“再說,你是不是若薇複活並不重要。我已經有了我新的生活。如今的我


    他的右手按住那顆驛動的心,聲音冷漠如冰,”如今的我和若薇已經不可能在一起。若薇隻是我的回憶“


    若薇驚愕又傷心地看著千帆的背影。她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心很冷,很灰,劇烈的疼痛席卷了她,然後一點點將她心中的火焰熄滅


    “雪梨今天找我,追問我你去了哪裏。她說你今天早晨才和她分開。這就是你不會再接受我的原因嗎?”若微看著千帆修長挺拔的背影,心中死寂


    背對著她的千帆聲音沉鬱,“很多事情不用說得很明白。你好好享受你現在的人生吧。月小優的人生比若薇的人生要幸福一些。”跟著我的若薇隻會被人當做礙眼的存在殺死。


    若薇垂下眼簾,看著桌麵上暖暖的陽光,笑了笑,“你是不是也覺得林家少爺的林千帆比以前的千帆的人生要幸福?所以,你認祖歸宗,忘記以前的人和事。阿姨若在天有靈,一定很難過。”不想說這諷刺的話,卻因為心中的劇痛,想狠狠的傷害絕情的千帆。


    若薇沒有流淚。原來真正難過的時候,眼淚是不存在的。胸中仿佛有灰色火焰,將一切焚燒殆盡。


    分別


    千帆想離開,卻舍不得。


    他知道他的話令若薇絕望和痛苦。因為每說出一個字,他也心如刀割。


    他多麽想擁抱著她,感受著她的存在,告訴她,隻要有她在,他願意放棄全世界。


    “現在的我一定讓媽媽失望了。隻是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如果可以,希望你不要再繼續糾纏我。”千帆的眼中有淚。


    端著兩杯布丁奶茶的小妹妹走了過來,被千帆眼中的傷痛驚呆。


    眼前的男女是在分手嗎?一定是女的踹了男的。


    要是她的話,才不會忍心和這麽帥這麽愛她的男友分手!


    “呃,你們的奶茶好了。”小妹妹尷尬地微笑。


    千帆從錢包裏拿出百元鈔票,放在小妹妹的托盤裏,“不用找了。”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扔下了木然坐在沙發椅裏的若薇。


    若薇看著千帆的身影,看著他一步步走出她的世界。


    心中荒涼。


    小妹妹飛快地將兩杯奶茶放在桌上,識趣地離開。


    奶茶熟悉的香氣在空氣中漫延,在記憶裏複蘇。


    若薇捂住了臉,從發梢到腳尖都那樣的寒冷。


    她想藏起來,藏在沒有人能看見的角落裏。從死亡之地歸來,她得到的依然是他的遺棄。仿佛小孩子丟掉舊日裏喜歡的毛絨玩具。他有了新的生活,更重要的事情。


    若薇抖抖索索伸出雙手,捧著奶茶喝了一大口。


    好冷,真的好冷,她需要一點溫暖,哪怕是溫熱的奶茶,微薄的陽光。


    原來,她還是一無所有。狼狽不堪。


    她神經質地笑了。若薇,你怎麽這麽笨?


    她放下杯子,站起身來,遊魂一般走出奶茶店。


    午後的陽光那樣好。


    人人看起來似乎都很幸福。


    若薇唇邊的笑意一直都在。嘲笑著愚蠢的自己,和這莫名其妙的人生。


    手機在響。


    若薇茫然地接電話。電話裏傳來青姨的聲音,“小優,你還好嗎?我聽茗茗說你逃課了。”


    若薇微笑著回答:“逃課不是什麽大事,我隻是想出來曬曬太陽逛逛街。”她已經可以虛假地扮演沒心沒肺逃課的月小優。


    青姨關心地問若薇,“你的聲音怎麽聽起來很不開心?”


    若薇繼續微笑,“沒有啊。我沒有不開心,一切都很好。”不會更糟糕了。


    青姨相信了若薇,她囑咐若薇,“記得今晚回家看你爺爺。他這幾天都念叨著你。”


    若薇“嗯”了一聲,“青姨,我過斑馬線,掛電話了。”


    她並不是一無所有。她答應過月小優,好好繼續她的人生。


    青姨、爺爺,都是她需要關心的人。


    隻是,為什麽那麽累那麽累?


    若薇胃痛難忍,她皺了皺眉。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了沉舟的聲音,“你怎麽了?”


    此時,斑馬線上的綠燈亮起,人潮洶湧。


    在人潮中,沉舟含笑而立,眼神動人。


    林千帆出現在森雅高中門口時,他就得到了線報。他知道千帆和月小優去了奶茶店,也知道林千帆和月小優似乎發生了不愉快的交談。


    月小優和林千帆為了什麽而爭執?


    為什麽月小優看起來那樣的傷心?


    或者,正如雪梨所說,月小優喜歡林千帆,而林千帆也對若薇有了微妙的感情。


    想到這個可能,不知為什麽,沉舟的心有一些悶。


    若薇看著沉舟,仿佛看著月小優的一個夢。


    如若月小優放下對沉舟的癡迷,會不會幸福輕鬆一些?


    若薇抿了抿唇,“我還好,真巧,在這裏遇到你。”


    沉舟苦笑,眉眼之間是說不出的俊朗迷人,“不是巧合。雪梨一直求我找到林千帆。而我聽說你和林千帆又不愉快的談話。我擔心你,所以趕了過來。”莫名的不想欺騙眼前的少女。


    沉舟伸手牽住了若薇的手腕,“快點過街,站在這裏很危險。”


    若薇和沉舟並肩走過斑馬線,沉舟的手指溫暖,卻無法溫暖她的心。


    若薇垂著眼簾,心中懨懨。


    “我送你回學校。”沉舟手臂輕抬,一輛黑色轎車行至他的麵前。


    若薇看了看車,又看了看沉舟,她覺得累,不想再假裝下去,“沉舟,你還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你已經和安東尼達成了交易。那個交易和林家有關係吧?你處心積慮的謀劃,我根本沒興趣知道。所以,可不可以遠離我?”她不是天真肆意的月小優,而是經曆過謀殺不相信一切的若薇。很多事情,時候細想,沉舟在其中的角色不僅僅是天使。在月小優拍下的那段視頻裏,林千帆和安東尼都身在其中。她隱隱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若薇看著沉舟的眼中有錯愕,那雙美麗深沉的眼睛裏,漸漸染上了風暴的顏色。


    沉舟笑了,帶著魔性的魅力,令若薇窺見他藏在陰影裏的另一麵,宛如黑暗君王,“我雖然和安東尼有一些協議,但我同樣承諾過你,會給他應有的懲罰。”


    若薇垂下眼簾,“謝謝你。再見”


    沉舟,你喜歡當遊戲的主導者。你來決定參與者的生死悲歡。


    月小優,你怎麽敢去愛上這樣的沉舟?你像一隻白色的海鷗掠過神秘海島,被它的美所吸引,卻不知道,美麗的海島沙灘全是流沙,綠色的森林裏藏著噩夢的影子。


    若薇轉過身,仿佛像拋棄掉所有一般。她安靜地向著和沉舟相反的方向走去。心中有一段奇異的童謠在回旋往複:1234,1234,你快樂的在跳格子,1234,1234你永遠都跳不出格子,1234,1234


    沉舟坐進轎車,看著月小優遠去的身影,唇邊是溫柔奇異的微笑,“你總是能讓我驚喜。”


    他撥通了給安東尼的手機,聲音低沉而華麗,“安東尼,可以開始了。”


    經濟發展,產業結構也隨之發生深刻變化,大公司、大企業紛紛跨行業實行多種經營,生產和資本進一步集中,加速了混合聯合企業的發展。


    各財團又互相滲透,彼此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財團的界線越來越模糊不清。林家財團實力強勁,雖然差沉家一籌,卻擁有自己獨特的優勢,那就是在英國北海油田的租賃權,以及在阿拉斯加對油田的掌控力。


    如果不是因為林家二夫人處心積慮多年,加上安東尼的私心,沉舟並無絕對把握能不動聲色地從林家得到絕大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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