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寂解決完那頭棕熊花費了番功夫,身上受了不少傷。


    幾次與死亡擦肩而過,都被硬挨過去了。


    他可舍不得死,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寶貝,他要是死了,指不定得便宜給誰。


    商寂直麵死亡的那些瞬間,腦海中閃過的全是有關饒玉書的畫麵,從第一次他腳步踉踉蹌蹌來到自己身邊,和他說自己是他男朋友起。


    過往的一切飛速浮現,鮮活的栩栩如生。


    商寂太想見到了饒玉書了,他簡單粗暴給自己傷口止住血,便迫不及待朝著海灘趕。


    分開才不到半天,他想的心頭都發緊起來。


    商寂笑自己跟十七八歲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一樣,恨不得和饒玉書時時刻刻膩在一起,一會見不到就不安心。


    需要十多個小時的路程被商寂縮短了將近一半的時間,他有些氣喘,迎著撲麵的海風掰開阻擋的樹杈,縱身一躍。


    雙腳接觸到了柔軟鬆散的沙地。


    被陽光曬的暖烘烘,和島嶼內陰冷的溫度完全不同。


    饒玉書怕冷,他肯定喜歡這。


    商寂朝著沙灘張望,很快發現不遠處的幾道身影。


    朝夕相處半個多月,卻抵過前半生無趣的人生,他對饒玉書多熟悉呀,熟悉到猶如融入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沒有,沒有饒玉書。


    商寂死死盯著那幾道身影,冰涼的寒意一寸寸從沙地盤繞,席卷全身。


    明豔的大晴天,商寂卻猶如置身冰封岩層之下。


    向來秉持果決處理的他,第一次產生了逃避心理,不敢上前。


    或許饒玉書隻是淘氣,埋怨他到的太遲,跑到後麵的樹叢裏,下一秒跳出來嚇一嚇他。


    想象中的場景遲遲沒有發生,遠處的幾人在此刻發現他的存在,朝著這邊走來。


    見到唐一鳴欲言又止沉重的臉色,商寂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對不起。”唐一鳴痛苦,“玉書還在裏麵,我們剛剛進去找了一遍,還是沒找到。”


    “他不是一直和那麽在一起,為什麽會不見?”


    商寂聽見自己冷靜的詢問,身體仿佛分裂成兩半,一半還保持著理智,一半陷入虛無縹緲的雲端。


    唐一鳴和夏茗同時看向後麵姍姍來遲的沈和韻。


    沈和韻心下一慌,他沒想到獨自一人對上棕熊的商寂還能活著出來。


    相比唐一鳴,他對商寂的畏懼最深,就連說話也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當時是我背的饒玉書,不小心和唐一鳴他們走散了,我隻是短暫歇息一下,饒玉書突然說要回去找你。”


    “我沒拉住他,他又故意躲著我,然後就找不見他了,我一出來就拉上唐一鳴和夏茗在走散的地方找,可是都沒能見到他。”


    沈和韻說的很嫻熟,中間沒有停頓的地方,這套說辭他已經對唐一鳴說過了一遍,看上去無懈可擊,挑不出漏洞。


    商寂聽他說完,點了點頭。


    沈和韻小心看了眼他平淡的神色,放下心來。


    剛鬆口氣,泛著血色的拳頭如堅硬的鋼鐵襲來,沈和韻鼻血源源不斷湧出,牙直接飛出去了兩顆。


    他重重砸在地上,沙塵揚起。


    根本沒有哪怕一秒喘息的機會,沈和韻頭皮繃緊,商寂攥住了他一把頭發,用力之大仿佛要和頭皮分離。


    太狠了,沈和韻氣管裏被倒流的血嗆住,不知是咳嗽還是害怕的緣故,整個人麵朝著沙地顫抖。


    他後悔,他真的覺得商寂會打死他。


    但這個道理他明白的太晚。


    商寂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用力將沈和韻頭勒起,握緊關節受損的拳頭毫不留情砸下來。


    一下、兩下、三下……


    沈和韻剛開始還能抬起胳膊護住腦袋,後麵連動彈一下都做不到。


    眼冒金星,惡心,視線模糊。


    在這樣下去,真的會死的。


    唐一鳴連忙上前拉住商寂,卻反被挨了一拳,是真的重手,他緩了半天才重新上前。


    “別打了,玉書還在裏麵,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人。”


    他剛開始不攔著也是埋怨沈和韻,商寂在裏麵獨自幫他們抵擋危險,他們卻將人家男朋友給弄丟了,這事實在說不過去。


    可也不能弄出人命來呀,再不攔著,沈和韻真就要死在這了。


    被打到奄奄一息的沈和韻最終等來了商寂停手,他是真的怕了,掙紮著想要遠離商寂。


    商寂冷眼看著地上如同蛆蟲蠕動的沈和韻,聲音像是從嗓子裏擠出來:“下次見到你,我會殺了你。”


    沒有人懷疑這話的真實性。


    撕下外表虛偽展露的外皮,真正的商寂血腥殘暴的如同地獄手持鐮刀的魔鬼。


    沈和韻趴在地上,沙地上被一片濕意蔓延浸透。


    真是不禁嚇,商寂嗤笑,嫌髒般,一腳將沈和韻踹到正麵朝上。


    “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趁我還能保持理智,說吧,饒玉書在哪。”


    觸及饒玉書的事上,他還是不夠冷靜,真把人打死了,他從哪找饒玉書的下落。


    他那麽嬌氣,一個人待在裏麵多害怕呀,不應該在這浪費時間的。


    沈和韻是真不敢了,在商寂那雙淡漠的眼睛下,連撒謊都無所遁形。


    他用僅存的力氣抬手,朝著一個方向指去。


    商寂一句話沒說,迅速朝那個方向離開。


    沈和韻的舉動足已說明一切,唐一鳴和夏茗才知道自己被耍了,饒玉書的消失不見都是他的布局,他們尋找的方向壓根是錯的。


    唐一鳴盯著地上的沈和韻咬牙:“我剛才就不應該攔著商寂,打死你都不解恨。”


    ——


    都說人倒黴起來喝口水都塞牙,頌尋深刻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電閃雷鳴間,一場大雨洋洋灑灑落下。


    頌尋步履蹣跚,被淋的眼睛都睜不開。


    四周除了樹還是樹,沒有任何避雨的地方。


    不過他也沒有要停下避雨的意思,他要去找商寂,起碼得確定他是不是安全狀態。


    頌尋剛開始也消極過,認為是不是劇情的牽引,所以就算換一種方式,他也會走上命定的結局。


    頌尋在那一動不動待了許久,心想就那就這樣吧,接受就好了。


    可是商寂怎麽辦?


    如同炸起的響雷一般在腦海中流竄。


    萬一商寂沒在那頭棕熊底下逃走,或者兩敗俱傷,身受重傷連走路也走不了,那該怎麽辦。


    總得確定一下他有沒有順利離開吧。


    頌尋越想越覺得窒息,再也壓製不住起身。


    接著就是一場劈頭蓋臉的大雨。


    頌尋方向感實在稱不上好,迎著沒有停歇的雨水暈頭轉向繞了好幾圈。


    不得不埋怨這句身體太過脆弱,一場雨過後,身體就迎來了反抗和罷工。


    頌尋舔了舔起皮的嘴唇,呼吸間都是一片滾燙。


    不過堅持總歸還是有用的,頌尋運氣還不錯,真找到了那片棕熊的地盤。


    不久前虎虎生威的大家夥死了,死的還挺慘,兩隻眼睛是重災區,被木棍貫穿腦後。


    地上有很多血,分不清是誰的,但值得慶幸的是,這裏沒有商寂。


    他已經離開了。


    支持的那股氣散去,頌尋走了太長時間,以至於雙腿都有些麻木。


    所以在眩暈襲來時,他沒有任何抵抗,任由自己倒下,砸向地麵。


    比預想中摔跤的疼痛先一步傳來的,是迅速靠近的腳步聲。


    迎接他的不是遍布泥石,崎嶇不平的地麵,同樣被淋的濕漉漉的身體接住了他,體溫的傳遞隔著被淋濕的衣服輸送了過來。


    頌尋落入了一個暖烘烘的懷抱裏。


    不需要回頭,他知道是誰。


    商寂不應該回來的,他現在最應該出現的地方是海灘。


    倒計時5小時零35分。


    頌尋計算著時間的間隙,被淩空抱了起來。


    商寂胸口劇烈起伏,那是急促的心跳,隔著相貼的身體傳遞了過來。


    他的聲音沙啞,還帶著喘息:“對不起,我來晚了。”


    商寂眼中有著太多洶湧的感情,就這樣靜靜的,全神貫注看著頌尋。


    不應該離開的,不應該把他交給別人的,才多長時間,就把自己弄的這麽狼狽,病殃殃的像是即將折斷的玫瑰,輕輕一碰花瓣葉子就掉了,以往的尖刺武裝都支撐不起來,讓商寂連抱他都不敢用力。


    “別怕,我帶你離開。”


    這裏四處都是灑落的血液,血腥味很快會引來其他掠食者,並不安全。


    頌尋其實聽不太清他在說什麽,全部的關注力都落在了計時上。


    他用手去推商寂的肩膀,想要下來,虛弱的力氣卻根本沒辦法撼動半分,距離都沒拉開分毫。


    “放我下來,商寂,救援船今天會過來的,你現在還有時間。”


    隻要放下他,以最快的速度不帶停歇。


    商寂的體能很好,說不定可以的,可以趕上。


    抱著頌尋的胳膊沒有任何要鬆開的跡象,商寂沒有要朝著海灘方向走的意思,而是選擇昨晚休息的營地。


    那裏有一塊很完美的休息營地,是自然形成鏤空的岩洞,很適合養病。


    商寂飛快朝著那靠近:“你的情況不適合趕路,先休息。”


    頌尋以為他不信,有些激動起來:“我說的是真的,你相信我,真的會有救援船過來,你別管我了,還有時間,還有時間。”


    他嘴唇顫抖,一連重複了好幾句還有時間。


    商寂腳步沒有停留,目標明確朝著岩洞走去。


    不知是著急還是激動,頌尋臉色漲紅,他死死勒住商寂的手臂。


    “我是騙你的,我隻是想讓你保護我,幫我,我們壓根就沒有一點關係,完完全全的陌生人罷了,你別傻了。”


    頌尋揭開了他們間維係的最後一層紗層。


    “你以為我喜歡你嗎,一點也不,所以商寂,你沒必要將時間浪費在我這。”


    腳步逐漸放慢,停了下來。


    頌尋聽見商寂問自己:“饒玉書,如果我們真的出去,回歸到正常生活,你還會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不會。”


    這句話頌尋回的毫無餘地。


    已經夠直白了,也無情透頂,他以為商寂該明白,該放棄的。


    “嗬。”


    笑聲從耳畔響起,像是喉嚨間硬擠出來的,泛著血氣。


    “你是不是沒有心呀,饒玉書。”


    商寂眼睛很紅,盯著頌尋滿是執拗。


    “那要讓你失望了,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回去,我們就待在這裏吧,這也挺好的,你隻能依附我,沒有任何人能打擾我們。”


    “你這輩子都別想甩開我。”


    腳步重新邁起,依舊是岩洞方向,不帶任何猶豫。


    商寂總是不按常理出牌,一點也不聽話。


    頌尋無力地趴在他肩頭,一滴眼淚劃了下來,砸在商寂衣服上。


    商寂短暫停滯片刻,短暫到像是不存在般,重新堅定不帶停留。


    後麵,頌尋的意識徹底模糊,隱約察覺到自己被帶進一個遮風擋雨的巢穴。


    濕透的衣服和褲子被褪去,沒了濕冷的包裹,他被放在了一個幹燥的地方。


    卻還是覺得冷,不自覺瑟縮著。


    很快,遠比他體溫高的身體從後麵將他抱住,沒有任何阻隔,肌膚相貼。


    熱度相互傳遞,頌尋覺得沒那麽冷了,就像是被暖寶寶擁抱般。


    空氣中有幹柴的氣息,火苗的燃燒聲,外麵是樹縫間隨著葉子滴答的水珠。


    一切都顯得那麽安心。


    可逐漸,頌尋嗅到始終環繞的血腥氣息,他心裏惦記著什麽,卻沒辦法清醒過來。


    脊背被輕撫,熟悉的聲音響起:“睡吧,沒事。”


    那聲音就像是一劑催眠的良藥,頌尋徹底墜入無意識的黑夢中。


    商寂半撐起上身,流暢結實的肌肉線條直接暴露在空氣中,剛才抱著饒玉書一路走來,傷口崩裂再次見血了。


    他不敢離饒玉書太遠,好在附近尋找到了兩株止血的草藥。


    就算是處理傷口的間隙,商寂的目光也始終沒有離開饒玉書一刻,他嚼著口中苦澀的草藥,死死盯著地上的人。


    像是要連同陷入昏睡的少年一同,嚼碎,咽下去。


    多好,這樣誰也別想離開誰,永遠,在一起。


    短暫處理好傷口,商寂重新緊緊抱住饒玉書,明知道他聽不見,喃喃自語。


    “我太喜歡你,太愛你,所以別那麽殘忍,你也……分我一點愛吧。”


    商寂從不知道,有一天他會成為需要愛意灌注才會生長的花,需要倚靠別人指間的施舍。


    那太卑微,太脆弱了。


    可是怎麽辦呢,他已經陷進去了,徹底無法擺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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