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懨強忍著劇痛,讓人扶著走到顧令儀身邊,他看著心口處不停流血的顧令儀,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他彎下身子,染血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聲音哽咽沙啞:


    “母後……”


    顧令儀看著眼前這張臉,頭一次,露出真心實意的微笑。


    “你長得,真像你阿娘。”


    雖說血濃於水,可是寧溪缺乏了蕭懨十幾年的生活,蕭懨自生下來後,從沒有見過她,他對寧溪並沒有什麽印象。


    現在,麵臨生離死別,他對顧令儀母子之情反而更加深刻。


    蕭懨緊緊地握住顧令儀的手,眼眶酸澀。


    顧令儀伸手,輕輕撫摸蕭懨的臉。


    “懨兒,你不要恨你的母親,她拚了命的把你生下來,她很愛你,也很了不起。”


    寧溪,從來都了不起。


    是她搶占她的位置,強占了她母親的身份,還處心積慮的算計她的孩子。


    明明當初,寧溪還拉著她的手讓她摸她的肚子,說以後要是孩子出生了,便讓他喚她幹娘。


    是她,一步錯,步步錯。


    自責後悔和內疚在這一刻排山倒海的充斥著她破碎的心髒。


    狠狠撕拽著,折磨著她。


    這種感覺,難受到讓她恨不得就此死去。


    她突然就理解了為何剛剛蕭恒死時,他更多的是解脫。


    或許這些年,他早就被這些內疚悔恨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你的阿娘或許還活著,若是日後你見了她,記得代母後和你皇叔對她說對不起。”


    蕭懨張嘴,想說些什麽,喉嚨卻像是被什麽堵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重重地點了點頭。


    顧令儀看著他,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她的視線掃向不遠處被風信背在背上的蕭璋,他依舊張著眼睛,一動不動。


    隻是不斷有淚水從他眼角滑落。


    知道寧溪還活著,他應該會很高興吧!


    顧令儀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她抽回蕭懨緊握著的手,伸手掏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瓷瓶,遞給蕭懨,聲音虛弱道:


    “這是……你父皇的……解藥。”


    她每說一個字,都十分吃力。


    將藥放到蕭懨的手上,她深深的看著他的臉,意識模糊到將寧溪的臉跟他重合。


    她嘴角有鮮血不停溢出,她還有好多話要講,好多話要說,比如想聽蕭懨喊她一聲幹娘,想給蕭懨講講關於他母親的事。


    可是,好像都來不及了。


    她緊抓著蕭懨的衣袖,用盡全力道:


    “小心……林……開……濟,他是……”


    最後的話,被血沫吞噬,她抓著蕭懨的手緩緩落了下來,咽了最後一口氣。


    蕭懨瞳孔猛縮,悲痛欲絕:


    “母後!”


    四周回蕩著蕭懨哀戚的聲音,朝陽衝破蒼穹。


    天亮了,有的鬥爭剛剛結束,而有的,才剛剛開始……


    ……


    寧溪夢醒時,眼角滑下一滴淚。


    她已經許久沒有做夢了,更別提說夢到故人。


    可是昨晚,她夢到了蕭恒和顧令儀。


    他們來跟她告別,還找她道歉。


    可是啊,她怎麽可能原諒他們的。


    她這人便是這樣,重情,也絕情,背叛她的人,她絕不會原諒。


    一次不忠,終身不用。


    一次背叛,一生不見。


    夢裏的她隻是冷冷的看著他們,直到他們徹底消失。


    可為何,她會哭?


    寧溪抹著眼角的淚水,發了一會呆,最後得出的結論便是,大概許久沒有發泄情緒了。


    她看了一眼外麵的天,還有時間,可以好好哭一場。


    眼淚就像是水龍頭,說來就來。


    寧溪哭得差不多了,便下床去照鏡子。


    鏡子裏的人,眼睛鼻子都紅紅的,好在眼睛沒有腫。


    不過眼下有著很明顯的青黛,都是昨天加昨晚為了救那小姑娘折騰的。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刨了人家的祖墳,或者跟那人有血海深仇。


    她的身上,除了燒傷、刀傷居然還有餘毒,而且那毒,凶殘至極。


    除了侵食她的內髒,最主要的是,若是跟人歡好,那人也會暴斃而亡。


    下毒之人,分明就是將她當作劇毒容器。


    從那玉佩上看,她應是林國公的女兒沒錯,就林國公那妻奴孩子奴,不服就幹的尿性,怎麽可能任由自己的女兒被人這般陷害欺負?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寧溪想了一會,沒想通便打算等林昭月醒了再問,隨意洗漱完畢後,起身走向林昭月的房間。


    林昭月睜開眼睛,入眼的便是一片陌生的環境。


    她還記得她在竹苑被大火燒傷,臨死前大哥及時趕到,將她救了出來。


    大哥說是要帶她去療傷,她身體因為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她是被水嗆醒的,還沒來得及反應,又被強烈的水流吸了進去……


    看著身邊陌生的環境,林昭月的雙眼全是迷茫。


    這是什麽地方?她是死了嗎?


    林昭月想要伸手掐一下自己,才發現她完全不能動彈。


    剛想要動,就疼得要命。


    這真實的痛感,讓她意識到,她還活著。


    正在這時,丁冬端著藥進來,看到林昭月醒了,眼睛裏滿是驚喜。


    “姑娘,你醒了?”


    林昭月看著她,開口道:


    “我這是在哪?是姑娘救了我嗎?”


    林昭月的聲音虛弱。


    丁冬走過來,回答道:


    “姑娘莫要擔心,這裏是極光島,你受了很嚴重的傷,是我們島主救了你。”


    兩人說話間,林昭月隻見一個穿著勾金墨青色長裙的女人走進來。


    待看到寧溪那張臉時,林昭月怔住。


    她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


    論皮囊,原以為,蕭懨和楚白已是絕色,沒想到還有比他們更好看的人。


    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


    膚若凝脂,眉如新月,明眸皓齒,唇若點絳,玉頸如瓷。


    她的氣質很特別,像山間清泉,純淨自然。


    臉上的每一處的輪廓線條溫和又蘊藏著鋒利。


    也不知道是不是長得好看的人在某種程度上具有相似性,林昭月居然覺得蕭懨和她有些相似,尤其是眉眼處。


    要是將他們兩人放在一起,她大概都以為眼前這人才是蕭懨的生母。


    可怎麽可能呢?


    不過世界那麽大,長得相似也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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