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姓白,名為白讓。


    從十四歲開始,便是村子裏唯一的樵夫。


    同時他還有著一個並不響亮的外號,白給。


    外號的由來十分簡單,村裏的規矩是以物易物,可他從十四歲開始至今從未有過一次交換,都是贈予。


    不進行交換,就等於平白付出,平日裏如果不是好友獵人照顧,怕是連口葷腥都混不上。


    所以起了個外號,叫白給。


    因為白給,所以窮困,因為窮苦,所以被人看不起,因為被人看不起,所以無兒無女。


    如果讓獵人去形容白讓的一生,獵人隻會用兩個字來形容,窩囊。


    村裏人都覺得白讓是膽小所以才會將柴火拱手相讓,而隻有獵人知道,他是不忍看著村民受凍。


    也確實有一部分村民接收到了白讓的好意,所以在白讓每次贈予柴火的時候都會進行還禮,這也是白讓至今還沒有完全餓死的理由。


    白讓今年剛好六十歲,剛過花甲之年,為村子提供了整整四十六年的免費柴火。


    也正是因為有他的存在,所以村子至今都沒有出現第二個樵夫。


    因為...白讓的柴火,從來不談報酬。


    四十六年如一年的免費提供柴火,也讓大部分村民將白讓所提供的柴火視作理所應當。


    如果不是獵人接濟,白讓根本連吃都吃不飽。


    在這種情況下,獨自養活一貓一狗對白讓來說根本就是一種奢望。


    所以獵人才會提出‘狗由他來養’的說法,因為貓畢竟吃不了多少,白讓稍微分出兩口就能養活。


    但狗不一樣,幼犬發育期的食量很大,甚至要比得上半個人的口糧,想成長優秀的工作犬更是少不了肉食的供養。


    獵人的發愣不是因為白讓不將狗交給他的惱羞,而是在詫異麵前這個活了六十多年的老好人,居然會有想明白的一天。


    白讓蒼老的臉上沒有太多情緒,隻是默默的說道。


    “我的柴火很多,能養活五個人,我隻要兩個人食物,外加貓狗每月七餐肉食。”


    獵人卻搖了搖頭:“七餐肉食太少,成年之前,我供它們每日一餐,但...粟米沒有,你要找別家去換。”


    “村長、倉長、賬房、商人、九農,他們手中都有很多。”


    村長、倉長、賬房、商人,這四個比較容易理解,至於九農,則是村子裏的九位依靠耕種為主要生存手段的農民。


    白讓點點頭,算是同意了獵人的說法,同時指了指自己屋外棚子下的推車。


    “那一車柴火能燒三個月,換這兩個小家夥一月的肉食。”


    獵人點點頭,沒有拒絕。


    這是村子的算法,一天柴火等於二兩肥肉,或者三兩瘦肉。


    在村子裏所有已知的物件之中,肉算是價格最為高昂的一種了。


    看著白讓眼中堅定的神情,獵人沒有多說什麽,無奈的歎了口氣後站起身體,對著白讓說道。


    “燒了你這麽多年柴火,算你每天瘦肉三兩、肥肉八錢。”


    獵人是有養狗的,不光是狗,鷹、馬、貓、狐,基本上能夠對打獵提供幫助的生靈,都在獵人的飼養範圍之內。


    所以他給白讓提出的肉食數量十分考究。


    瘦肉三兩:人一兩半、狗一兩三錢、貓兩錢。


    肥肉八錢:人四錢、狗三錢、貓一錢。


    砍柴是件勞苦工作,沒有肉食,樵夫氣力會跟不上的,凍死在山上也不無可能。


    樵夫把狗養大,大概率是為了讓狗幫他拉柴火,所以發育階段肉一定得足,不然長不到那個份上。


    樵夫家糧不算多,而且貓還會自己抓些老鼠、家雀之流填補,些許肉食保障生長就足夠了。


    獵人套上自己的牛皮手套,掀開破舊的門簾,冒著風雪走向院落之中。


    在掀開門簾的那一刻,獵人似是想起了什麽一般,轉頭看向樵夫。


    凜冽的寒風突入屋內,火堆旁的一貓一狗同時發出了嗚咽的聲。


    樵夫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坐到了火堆與房門的中間,擋住寒風,靜靜等待著獵人的下文。


    “商人和四農家不要去了,他們不會給你的,我最近收獲不錯,不會出門,辦不來...去找我。”


    言罷,獵人便直接冒著風雪走出了房門,順便拉走了棚子下堆滿木料的雪推車。


    在獵人走後,樵夫回過身子,看著步履蹣跚探尋著新家的小貓小狗,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也是扶膝起身,一把抓起蓑衣,推門而去。


    ........


    由於是【蒼】的視角,所以在之後的事情伍是狗就並不知曉了。


    年幼的【蒼】像是絕大部分傻缺狗崽子一樣的傻缺,滿屋子的亂聞,時不時聞到小貓附近後還有被拍兩巴掌。


    伍是狗不知道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但它知道的是,當白讓再度回到家中之時,是被獵人背回來的。


    他那本就老舊衣物破爛不堪,破碎的布料下隱約可以見到劣質棉絮,蒼老的臉上滿是淤青和腫脹,渾身上下滿是泥漿與雪水。


    獵人渾身上下,除了接觸到白讓的位置外基本還算幹淨,隻是那雙嶄新的牛皮手套上沾染了些許血液。


    獵人先是將白讓放到緊貼牆根的床榻之上,又把手中拎著的小半袋粟米放到了床頭的地麵上。


    安頓好白讓後,獵人沉默著從米袋中抓出一小把放入鍋中,又去院落中化了些雪水,一言不發的在白讓家裏煮起了粥。


    煮開後,獵人又從懷裏拿出兩根肉幹,撕碎後扔進了粥裏。


    聞到食物香氣的【蒼】與小貓頓時激動起來,步履蹣跚的向著獵人所在的位置走來。


    獵人盛了三碗肉粥,一碗放在白讓的床頭,一碗罩好之後放在了屋外的大雪之中,最後一碗則是端在手裏喝了起來。


    夢境到這裏便戛然而止,再度醒來的伍是狗出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厚毛山犬的窩內。


    寒冷的感覺已經完全褪去,徘徊在靈魂深處的隻有篝火的溫暖與肉粥的芳香。


    看著懷中不知何時已經變作斧頭模樣的金屬,伍是狗沒有驚喜,反而皺了皺眉頭。


    顯然,作為一條狗,夢境中的最後一幕刺激到了它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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