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中,鄭開奇看的不清楚,模模糊糊三四個人,為首的是一個個子不高的老人,粗布麻衣,手持一杆旱煙槍,墜著煙袋。


    尚未說話,就有一股股濃濃的煙油味傳來。鄭開奇轉身往屋內走,老人微微猶豫,擺擺手,幾人陸續跟進。


    房東老人收拾了碗碟,正要坐下,鄭開奇給他一張法幣:“大爺,出去遛遛彎,屋裏太熱。”


    房東是個孤僻性格,也不多話,拿著錢離開。


    點上煤油燈,鄭開奇關上門,招呼幾人落座。


    煙袋老人自己坐下,沒有接鄭開奇的煙,自己點上,滄桑的老臉上滿是審視。


    歐陽翠蓮在旁站著,嗑著房東大爺抓的瓜子。


    她覺得很有意思。這種讓她看起來很古怪的局麵,在鄭開奇眼裏,似乎就是專門等著來的。


    鄭開奇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懶散人物,能躺不坐,能坐不蹲,能蹲不站的主。而且他招蚊子,很招。


    之前他蹲門口跟外麵農村青壯,老人忍著蚊蟲聊天,她就覺得奇怪。


    估計就是等這群奇怪的人。


    問題是鄭開奇說了,對這裏的情況一無所知,自己和他了解的接觸的情況完全一樣,自己怎麽就完全不懂呢?


    舅舅好幾次提醒她,離鄭開奇遠一點。


    甚至不是因為他的偽警身份。


    “他這種人,不管是何種身份,偽警也好,地下黨也好,漢奸也好,身邊總會有各種各樣的交際和關係,你這種盛世明星亂世妖姬的命格,一旦與這種人糾纏,勢必坎坷多舛。”


    “舅舅你不是老師麽,文明人,怎麽還信命?”


    “命格之理本就是科學,不能一葉障目。”


    再問其他,舅舅就不說了。


    歐陽翠蓮就是因為對鄭開奇心思複雜,又被舅舅如此提醒,反而是逆反心作祟,終究是瞞著舅舅跟了上來。


    跟上來,更是看不懂鄭開奇這個人。


    希望接下來的談話,她能聽得清楚。


    煙袋老人抽了大半天煙,鄭開奇不說話,歐陽翠蓮不說話,煙袋老人後麵站著的三個人也不著急。


    “丫頭,不覺得嗆得慌?”老人終於抽完了煙,千層底的腳底板磕了磕煙灰,對歐陽翠蓮問道。


    歐陽翠蓮沒撒謊,搖頭道:“我們家護院出身,我爹整天跟一幫老護院吞雲吐霧,我都習慣了。”


    “真是俊俏的妮子。”老人笑眯眯說了幾句,這才看向鄭開奇:“你這後生,真是沉得住氣啊。”


    “大爺您說笑了,”鄭開奇笑道:“我臨時住在這裏,就是臨時的主人,家裏來客了,客人說了算。”


    “這倒是新鮮。”老人哈哈笑了,露出滿嘴黃牙,回頭招呼身後三人坐下,三人才有了笑臉。


    “聽說你跟程大胡子,有了些齷齪?”


    “不算是,大胡子既然街麵上混的,多少的江湖道義,應該還是懂得的吧。”


    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煙袋老人哈哈哈大笑,後麵三人也啞然失笑。


    “誰?程無義?程大胡子?江湖道義?”


    老人收斂了笑容,恨聲道:“周圍幾個村子,誰不知道他程無義,出賣了幫助過共產黨的親爹,才有了這村保的身份,仗著心狠手辣,周圍幾個水域的大小漁船,都得給他極高的份子錢。”


    鄭開奇點點頭,“倒是聽過鄉親們聊過,靠行船吃飯,是咱們這裏的老傳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以你們這裏有能耐賺這口飯的,大多混的不差。”


    老人嗬嗬笑了:“以前是,國民黨雖然剝削的厲害,起碼還給我們口飯吃。自從這個程大胡子成了村保的頭,這些混船飯的,一天不出船,就真的連飯都吃不上了。”


    鄭開奇問道:“我看到周圍村子,人與人之間,貧富差距很懸殊啊。”


    “起初大家都還算富裕,現在嘛。大部分人都跟日本人有血仇,不想給日本人賺錢的,賣船的賣船,砸船的砸船,都轉而種那點荒地。有些沒地的,撐不住了就出去幹兩天,賺了錢就把船鎖在那。不到萬不得已,不賺這份工。他程大胡子就是靠著壓迫剝削這些船長,討好日本人,欺下媚上。”


    鄭開奇見慣了聽多了,隻是歎了口氣,問道:“老人家,那你們,跟程大胡子,不是一夥的?”


    “不是。”老人自稱姓楊,“我們說起來不算本地人,外地逃難來的,有點家當就買了當初那些不樂意繼續航船的船,湊合過點日子。”


    歐陽翠蓮在旁聽的清楚,到目前為止,她聽的清楚明白。剛剛有些得意,然後事態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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